頂尖科學家提高創造力的秘訣竟然是：讀訃告？_風聞

基思·索耶是世界頂尖的研究創造性的科學家，他發現通過閲讀訃吿接觸到遙遠的思想概念，可以強化引發意外突破的聯想能力。

撰文 | Keith Sawyer

自我記事以來，就一直保持着閲讀訃吿的習慣。乍看之下，這些文字似乎只是日期與成就的簡單羅列。但對我而言，它們已然成為創意的源泉——每篇訃吿都為我打開一扇觀察未知人生的窗口。正如數十年創造力研究所揭示的，最具原創性的思想往往源自最意想不到的角落。

這正是"每日學習新知識"成為提高創造力的普遍建議的原因。但關鍵在於：只有當新信息與你既有認知存在顯著差異時，這種策略才真正奏效。而我們現代人的信息獲取方式，恰恰在此處存在重大缺陷。以網絡搜索為例，算法推送的要麼是與已知領域相關的信息，要麼是你本就感興趣的內容。那麼，如何才能跳出這個信息繭房，邂逅那些完全超出預期的意外發現？答案雖然不夠顯而易見——訃吿閲讀，不過且容我稍後再作詳解。

二月間，為籌備播客節目《創造力的科學》，我採訪了專攻高級認知與創造力研究的約德·肯尼特（Yoed Kenett）。其研究揭示：創造力的迸發有賴於在迥異概念間建立連接。核心原理簡明扼要：人類的創造能力基於既有知識儲備，當這些知識被組織成概念網絡（肯尼特稱之為“思維谷歌”）時，我們搜索、連接與生成新思想的能力將顯著提升——這正是創造力增長的密鑰。

“ 兩個概念在認知網絡中的距離越遠，其組合往往越具原創性與驚喜感。”

這項研究可追溯至1960年代。當時心理學家薩諾夫·梅德尼克（Sarnoff Mednick）正在研究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思維模式。他提出假説：高創造力人羣可能與精神分裂症患者存在某種相似的聯想模式，即都擅長在表面無關的概念間建立連接。在1962年的經典實驗中，梅德尼克要求受試者在聽到“桌子”等提示詞時立即説出聯想到的第一個詞彙。創造力較低者多給出“椅子”“桌腿”等常規答案，而高創造力羣體雖然也會給出類似回答，但更頻繁地產生"食物"甚至"老鼠"等出人意料的聯想。

梅德尼克的觀察使其提出：高創造力人羣具備獨特的記憶結構——這種結構容納更廣博的思想範疇，並能在其間建立更多非常規的連接。他將這一發現總結為“創造力聯想理論”。研究表明，當概念組合在認知網絡中的距離越遠時，越可能催生創造性思想。兩個概念在認知網絡中的距離越遠，其組合往往越具原創性與驚喜感。肯尼特等學者近年來的研究，再次驗證了這些經典發現。

一些最著名的發明故事源於意想不到的聯想。例如，尼龍搭扣（魔術貼）的誕生，源於喬治·梅斯特拉爾帶着毛髮蓬鬆的牧羊犬穿越長滿芒刺的植物叢時獲得的靈感。眾所周知，動物毛髮中的芒刺極難清除，這意味着植物種子能通過動物進行遠距離傳播。梅斯特拉爾用放大鏡觀察發現，芒刺表面佈滿微型鈎狀結構，這些鈎子牢牢勾住了犬毛。此時他完成了一次跨領域聯想：這種自然演化形成的種子傳播機制，可轉化為衣物固定裝置。類似的跨界創新案例不勝枚舉：便利貼、X光、防碎玻璃、微波爐、橡皮泥、心臟支架等發明皆源於此。

心理學家德爾德·根特納研究發現，兩個概念在認知層面相距越遠，其組合往往越具創造力。例如，要求設想“椅子與桌子”的組合（兩者屬近緣概念），多數人會構想出課桌椅這類常規傢俱。但若要求將“椅子與矮種馬”（遠緣概念）結合，創意則呈現多元化：梳理馬鬃時的專用坐具、供矮種馬使用的座椅、馬首造型椅，或是覆蓋馬毛的座椅等新穎構思層出不窮。

根特納將這種思維過程定義為屬性映射——即提取某概念的質地、形態等特徵，移植至另一概念。這種遠緣聯想顯然比構想標準課桌椅更具創意。但根特納發現了更具創造力的思維模式：結構映射。該機制指將概念間的結構關係進行跨領域移植。例如將"矮種馬"與"椅子"結合時，若僅設計馬形座椅仍屬屬性映射；但若構想微型座椅，則實現了認知躍遷——這源於對“矮種馬小於普通馬”這一關係的抽象提煉，並將其應用於調整座椅尺寸。當概念間的深層關係具有抽象性或非顯性特徵時，此類映射往往催生最具原創性的組合。

提升遠緣聯想能力的關鍵在於拓展信息的接觸面，特別是跨認知領域的信息獲取。多數人習慣固守已知領域，日常生活中很少接觸到異質概念，因此需要主動將思維觸角延伸至陌生疆域。這種認知邊界的突破雖需付出努力，卻能開啓創新思維的新維度。

這讓我再次想起訃告的價值。我説的不是名人政要的半版報道，而是《紐約時報》週日版上那些小字印刷的訃告——由親友出資刊登，整版八欄密佈的生命故事。這些逝者並非顯赫人物，但經至親摯友飽含深情地描繪，其人生軌跡往往比頭條訃聞更令人驚歎。這正是激發創造力的絕佳素材。

週日報紙的訃告欄值得通篇細讀。若只選擇與己相似者閲讀，便錯失了最具差異性與驚喜性的信息養分。以下是我近日某個週日上午讀到的兩則：

貝爾塔·埃斯庫拉，1924年生於秘魯聖佩德羅德略克。她追隨英國作家兼靈性導師羅德尼·柯林於1948年移居墨西哥城。1963年遷居紐約後，與雷內·安塞爾莫共同創立西班牙國際電視網（SIN），這是全美首個純西班牙語電視頻道。安塞爾莫後來更創立全球首個私營國際衞星系統PanAmSat。

諾頓·加芬克爾於2025年3月20日辭世，享年94歲。這位阿默斯特學院教授是連續創業家：曾創立為多國政府排雷的安保公司；發明新聞數據庫檢索算法售予路透社；研發全球首款預漱型潔齒液PLAX；創辦為超市提供自助結賬系統的電子零售系統公司；還曾出版《拉瑪澤孕產雜誌》。

現在明白其中妙處了嗎？這兩位的人生軌跡（廣播電視、航天科技、神秘主義、口腔護理、數據庫設計、孕產出版）在尋常場合絕難匯聚，正是這種概念距離遙遠的素材最能點燃創新思維的火花。

首先，以從容的節奏細讀訃告，不必刻意尋求重大啓示。讓細節自然流淌——居住過的城市、從事的職業、那些奇特的業餘愛好。留意那些讓你駐足的片段。你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利用訃告提升創造性思維。

這不僅僅是獲取新信息的過程，更是培養追問精神的機會。為何英國神秘主義者會出現在墨西哥城？西班牙語電視如何在美國發展演變？是什麼驅動某人發明PLAX漱口水，或早在谷歌問世前幾十年就為財經新聞搭建檢索系統？即使未能找到全部答案，僅提出這些問題本身，就是在鍛鍊那根依賴好奇心與聯想力的創造神經。

這些人生故事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創造性啓發嗎？無人能預知。但研究表明，看似無關的類比往往能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催生重大突破。此刻你正在做的，是讓大腦吸收各類迥然不同的認知素材。

每段人生軌跡都暗藏敍事脈絡，都運作着深層規律。秘魯女性如何輾轉蘇格蘭、墨西哥城最終抵達紐約？阿默斯特學院的教授如何在眾多行業創立多家技術迥異的公司？探尋這些深層規律，多問幾個"為什麼"，尋找與自身生活的遙遠連結。創造力是種日常修行，向所有人敞開懷抱。

作者簡介

基思·索耶（Keith Sawyer）是全球頂尖創造力研究專家，已出版《羣體智慧》《創意之徑》及新作《學會觀察》等20部著作。現任北卡羅來納大學教堂山分校摩根傑出教育創新教授。

參考資料

[1] The Creativity Hack No One Told You About: Read the Obits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3磅宇宙”。

特 別 提 示

1. 進入『返樸』微信公眾號底部菜單“精品專欄“，可查閲不同主題系列科普文章。

2. 『返樸』提供按月檢索文章功能。關注公眾號，回覆四位數組成的年份+月份，如“1903”，可獲取2019年3月的文章索引，以此類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