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沒了，孩子毀了：中國家長，該醒了_風聞
视觉志-视觉志官方账号-你陪着我的时候，我没羡慕过任何人1小时前
作者 | 小飈
來源 | 視覺志
如今，研學營、夏令營從孩子們的一眾假期活動中脱穎而出。這其中除了卷時間、卷價格，現在又有了卷項目的趨勢。
當“吃苦”成了中國家長育兒寶典裏的高頻詞，各大機構宣傳冊上的沙漠生存營、雨林勇士計劃、軍事魔鬼訓練等等概念，也被反覆包裝打磨，以吸引家長的關注。
在家長羣的閒聊中，你家孩子暑假報名了哪個“營”成了新的社交貨幣；“吃苦”也彷彿成了一門新興的經濟學。
雖然家長花高價購買的“吃苦教育”，彷彿頻繁上演的現實版“變形記”，那為什麼很多孩子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獲得應有的教育，卻屢屢陷入危險境地呢？這是什麼新型的“花錢買罪受”和“沒苦硬吃”啊？
研學夏令營是近兩年興起的概念，“教育+旅行”是這類夏令營的核心。很多家長選擇讓孩子參加研學營，為的是讓他們行走世界、多開眼界，這裏面也暗含着希望孩子在個性上能告別膽怯，變得勇敢自信起來。
研學營開拓出各種各樣的線路和內容。有高校和博物館的文化之旅、有關注生態環境的生物之旅，許多非遺傳承體驗也成了假期研學的重要項目。
於是一些更加吸引人眼球的研學旅行團開始出現：沙漠徒步、海島生存、探洞冒險……這些研學團主打的是“不舒適”，給孩子不一樣的生命體驗。殊不知，這裏面卻存在着各種各樣的風險。
在北京就曾有16歲的高中男生在參加徒步穿越沙漠的活動中出事。這項穿越沙漠的活動，參與者需要背上超過20公斤的物品完成80公里的挑戰，費用2萬餘元。
高額的費用，卻沒有相應規格的保障。
事發時，該同學已經體力不支，領隊卻還讓他堅持。之後同行者發現這位同學的臉色越來越不對，滾下沙坡後便昏迷不醒。
可這次活動不僅沒有配備隨行醫護人員，而且只有一個領隊，事發後想叫救護車卻發現沙漠裏面根本沒有信號，直到車子往外開出40分鐘才撥通120急救電話。救護車50分鐘後才抵達，此時男生已經沒有生命體徵了。
沙漠徒步固然是很好的自然教育，可在沒有安全保障的情況下探索沙漠無疑是一場賭上生命的旅行。
而這兩年大火的探洞旅行，看似新奇刺激，其實更加危險。
因為很多洞穴根本不是安全的遊玩之地，它們或者是未經開發的野山洞，或者是廢棄的礦井。隨時存在迷路或者塌方的可能。
有一則舊聞是，一羣探洞愛好者，探洞回來後，好幾個人都白肺了，做了纖維支氣管鏡和骨穿，卻最終也沒查明是什麼病原體。
上網隨手一搜，隨處可見探洞遇險的例子，其中不乏資深的驢友團。而由並不不專業的領隊和一羣孩子組成的探洞團隊又怎麼能保障安全呢。
還有主打海島冒險的研學團，原本應該給孩子截然不同的體驗，卻沒有基本的選址和安全保障。
有網友吐槽，研學選擇地偏僻、沙灘也很危險，石頭上鋒利的貝殼還會劃傷腳，最後“喜提”清創包、扎破傷風大禮包。
而這背後的核心原因是，研學牽扯的是一個完整的產業鏈條。機構本身很難提供全套服務，也因此存在着魚龍混雜的問題。
通常情況下，要家長把孩子交給沒有安全保障的運營公司，到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家長們必然不會同意。但如果打上了研學、夏令營、冬令營等標誌呢？
除了上面提到的安全問題，孩子在研學的過程中是否真的有所收穫也要打上一個問號。
對於從業者來説，研學本質是生意，尤其是孩子獨立參與的研學團，家長對於孩子的情況並不瞭解，只能憑領隊的回覆和照片觀察情況。
有網友就在網上分享孩子回家後訴述的研學團真實狀態：
領隊要求必須拍照，如果有孩子不想拍照就會被威脅“媽媽看到臭臉會罵人”。
其實研學的本質是教育的實踐的分支，雖然是在户外，但對領隊的素質、師資的要求反而更高。而目前的研學團，雖然價格不斷向上卷，質量卻良莠不齊。
即使小心謹慎、即使用價格去篩選，也不一定能讓孩子擁有好的研學體驗，家長依舊是在開盲盒的狀態中。
比起研學夏令營，更亂象叢生、令人膽寒的是“軍事夏令營”。
如果説上面的各種“營”中，苦裏還帶着幾分學習探索的意味，那麼軍事夏令營的苦就只有一件事——在身體上“訓練”孩子。目的就是讓青少年在短時間內鍛鍊身體、磨鍊意志、懂得感恩。
但大家都知道，短期的高強度訓練有害無益。過度訓練還會導致未成年人身體和精神出現嚴重的問題。
因為任何訓練都是循序漸進的，妄想在短時間內讓孩子擁有什麼鋼鐵意志簡直是痴人説夢。
有網友就説，孩子從軍事訓練營回來後就生病了。
還有的孩子在雲梯訓練時直接受傷，需要漫長的恢復週期。
而此類訓練營裏，教官和老師的教導方式更讓人咋舌。有的孩子因為不想訓練、不守紀律，被教官打到輕傷二級，之後的生活都可能受到影響。
而之後的調查發現，這裏的“老師”“教官”都沒有資質，可以説都是假的。家長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把孩子交到了“不知道是什麼品行”的一羣人手上。
此外，由於軍事營安排的是典型的集體生活，孩子在極端訓練後的精神狀態可能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再加上彼此並不熟悉，就很容易有矛盾甚至是糾紛出現，早前也有媒體報道過，有孩子在夏令營遭受霸凌。
身體上的傷還可以恢復，但類似大強度的訓練對孩子精神上的影響則難以評估。
很多軍事訓練營會把孩子的恐懼、痛苦作為管教的手段。在相關的營銷視頻中，小孩子一手拿着磚頭一手拿着書，他們的表情都是深深地恐懼和痛苦。
孩子們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吃這個苦、遭這份罪，就已經完全被恐懼控制了。
有心理研究顯示，強迫性吃苦會激活大腦的恐懼中樞，從而引發焦慮症等心理症狀，與訓練營宣傳的培養韌性的初衷背道而馳。
更有甚者，會將一部分精神控制加入其中，通過嚴苛的重複語言、反覆應答讓孩子形成條件反射，從而達到洗腦的效果。
網絡上流傳着一個訓練營的相關視頻，視頻中的女孩目光呆滯地回答着教官的問題，嘶吼地説出自己要做急診醫生的願望，而她有此願望的原因是——她認為父親的去世是因為醫生的搶救不及時。
我們暫且不討論如此引導孩子，會不會導致仇恨教育，單説如此強度訓練下的孩子就算意志力堅定，其性格和思考方式也走向了極端和偏執。
這並非在磨鍊孩子的心性，只是把孩子變成了無情的機器。
中國家長沉迷於讓孩子吃苦，並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套理論在過去被稱為“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後來演變成“挫折教育”，再到如今的鄉村變形記，吃苦式教育的背後影射的是家長的焦慮。
傳統家長普遍有一種思考邏輯：孩子不聽話的原因是“日子過得太舒服”，所以要讓他們吃苦。吃了苦就能好好讀書、吃了苦就能認真聽話。
事實上，這是一種常見的錯誤歸因，孩子逆反、厭學的原因很多，但無疑都與家庭教育密不可分。
只是很多家長無法承認自己的教育失敗，也不願承擔教育失敗的責任，他們寧願認為是自己“不夠狠”，所以渴望用更嚴格的管理模式，通過痛苦、恐懼讓孩子能夠“聽話”。
在網上，流傳着一則教官把孩子按到水裏游泳，培養堅韌意志的視頻。評論區有許多家長堅定地認為這是教育孩子非常好的方法。
製造恐懼確實是見效很快的手段，但恐懼培養的不是堅強的意志，也不是獨立的人格，而是聽話的工具、壓抑的個體，被恐懼包裹的孩子也只會成為情緒的奴隸。
而如今市面上仍然有很多機構在利用家長的這種教育理念，將條件惡劣包裝成磨鍊意志，將孩子的恐懼包裝成行為規範的表現，並以此牟利。
河北省的一家打着“少年軍校”旗號的“夏令營”開營沒過多久，就有家長髮現自家孩子被打。後來在警方的介入下家長才知道，有多名孩子遭到教官毆打，其中三人被鑑定為輕傷。
而與前面提到的研學亂象一樣的是，這家涉事“夏令營”的組織者是一家旅遊公司，在沒有教育培訓資質的前提下就打着“少年軍校”的招牌招生了。
他們甚至用“不打不成器”的説辭給家長洗腦。所以，伙食不好自然也是為了磨練孩子了。
更有人發現，隨着“夏令營”的不斷內卷，入營孩子的年齡也在不斷下探，最小的7、8歲就已經被家長報名參加了“單飛”營了。
從父母的角度講，送孩子去夏令營的一部分原因是，現在的孩子接觸集體生活不多，夏令營可以讓孩子們更好地學習如何與小朋友好好相處，也能培養他們獨立生活的意識。
而更大的原因則是，雙職工父母假期根本沒時間帶娃，與其讓孩子在家裏看電視、玩手機，還不如花錢參加夏令營，讓假期時間被家長自認為是有意義的活動填滿。
但與研學的問題一樣，目前國內軍訓夏令營存在着明顯的監管空白。無論是旅遊公司還是教育機構都可以自行組織相關活動，但教育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一旦對孩子造成不良的影響，再想補救就很難了。
其實期待通過吃苦讓孩子完成蜕變，在過去一檔頗有爭議的綜藝節目中早就被展現得淋漓盡致了，那檔綜藝就是《變形記》。
到現在還有很多夏令營打着“變形記”的旗號，試圖向父母傳遞這樣的觀點——只要孩子吃過苦，就會變得不一樣。
然而吃苦並不會真正改變一個人，只有治癒心靈才會。
《變形記》裏蜕變最徹底的城裏孩子王晨正，前期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對人動輒大打出手，是父母和老師眼裏的“定時炸彈”。
但造成他行為失衡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日子過得太好了。事實上，王晨正雖然豐衣足食、花錢不愁，可是他過得並不幸福。因為父母忙於賺錢，他情感需求一直被忽視。
他在《變形記》裏遇到了善良的農村爺爺，爺爺會照顧他的生活日常，給他做好吃的。家裏沒有錢，爺爺就是借土豆賣錢，也要給他交上伙食費。這種陌生人的真誠和關心深深打動了王晨正。
後來爺爺生病了，因為家庭困難，老人家本打算放棄治療，是王晨正把脖子上媽媽送的金鍊子摘下，為爺爺支付了醫藥費。大人眼裏一向冷漠、不懂事的他，在這一刻卻是那麼的體貼温暖。
我們當然可以籠統地説是因為農村的生活完成了王晨正的性格轉變。但他能成功“變形”只是因為在農村吃到了足夠多的苦嗎？恐怕王晨正並不是被苦日所嚇到，而是他內心情感的空洞真真正正地被愛填滿了。
其實五花八門的訓練營與其説是滿足孩子的需要，不如説是呼應家長的焦慮。
家長覺得孩子眼界不夠開闊，研學團就越做項目越多，越找地方越偏；
家長覺得孩子不聽話，訓練營就代管小孩，用極致的疲憊操練孩子，用最快速的方法讓他們產生恐懼，直到被規訓。
其實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家長意識到，那些單純讓肉體受苦的訓練，除了損害人的身體健康外，是沒有什麼正向反饋的。相反，遵從孩子的心性，也許會獲得成長的果實。
比如專注地做事、認真地解題、在紛亂的線索中搜集整理出自己需要的信息；比如很多學校開設的農耕相關課程，讓學生從播種到收穫全程參與。
你會發現雖然同樣有“吃苦”環節，但兩者的目的並不相同。農耕體驗的目的不是為了折騰孩子，恐嚇孩子如果不想苦哈哈地種地就要好好讀書。相反，它是讓孩子接觸大自然、認識勞動後，由自身經驗開始理解勞動的價值。
家長不必刻意製造苦難，因為生活本身就會帶來無數考驗。教育的真正意義從來不是馴服，而是喚醒。喚醒孩子對世界的好奇與熱愛，讓他們自己選擇奔跑的方向。
監製：視覺志
編輯：小飈
視頻號：視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