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碑炸成這樣,年度前十不過分吧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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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我是影小妹
今天聊一部最近非常熱門的恐怖電影——
《罪人》
Sinners

這部電影多厲害呢, 自4月18日北美上映後,以6350萬美元的驚人首週末票房(最終北美累計近3億美元)和爛番茄98%新鮮度、CinemaScore罕見的恐怖片“A”級認證。
上線流媒體之後,國內觀眾也給了很高級別的認證——豆瓣7.7。
雖然縱向對比不算太高,但橫向卻能秒殺一眾同類型電影。

故事始於1932年,美國南方腹地密西西比三角洲。
一對黑人雙胞胎兄弟“煙”(Smoke)與“囱”(Stack),由邁克爾·B·喬丹一人分飾兩角。
兄弟倆從芝加哥黑幫的泥沼中抽身,帶着一筆來路不明的積蓄回到飽受種族主義蹂躪的家鄉。
他們的目標清晰而叛逆:買下曾屬於3K黨的舊鋸木廠,將其改造成一座專屬於黑人的音樂酒館——“自由酒館”。
在吉姆·克勞法陰影籠罩的時代,這個空間意圖為同胞提供一個短暫喘息、擁抱文化與自我的“烏托邦”。

酒館的靈魂是年輕的藍調樂手薩米。
他的吉他演奏被形容為“能刺穿生死帷幕,召喚過去與未來的靈魂”,其音樂承載着黑人族羣深重的苦難與不屈的生命力。
圍繞他的核心團隊還包括才華橫溢的老鋼琴家和歌手。

影片前半段如一部充滿生活氣息與歷史質感的劇情片,鏡頭耐心地鋪陳着黑人社區的日常:
棉花田中無休止的勞作屈辱、公共巴士上被迫讓座的刺痛、以及無處不在的歧視目光。
一個精妙絕倫的長鏡頭尤為震撼:
鏡頭跟隨雙胞胎哥哥進入一家華人男店主(主要為黑人服務)的商鋪,店主差遣女兒穿過街道去對面白人顧客為主的店鋪找其母親(華人女性格蕾絲飾演)。
這一鏡到底的日常行走,無聲卻精準地復刻了種族隔離的森嚴壁壘,以及華人在黑白夾縫中充當“中間地帶”的複雜處境。

開張之夜降臨,“自由酒館”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藍調音樂第一次如此自由地響徹南方夜空。
薩米登台,指尖撥動琴絃的剎那,超自然的奇蹟轟然降臨:
時空的界限開始模糊。非洲古老的戰鼓節拍猛烈敲擊,80年代的嘻哈舞步破空而出,現代電吉他的嘶鳴劃破長夜,甚至中國京劇的翎羽與孫悟空的金箍棒意象也詭異地刺穿幕布,在藍調的漩渦中狂舞。
這五分鐘的跨時空、跨文明奇觀,是庫格勒對黑人音樂文化強大生命力與延續性的熾熱禮讚。
然而,這強大的力量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引來了不速之客。

蒼白、優雅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訪客雷米克悄然現身。
他並非3K黨式的赤裸暴力,而是至少三百歲的愛爾蘭吸血鬼首領。
他帶着同樣被轉化的追隨者包括曾經的3K黨徒、黑人和華人破窗而入。

雷米克垂涎薩米的音樂天賦,意圖將其轉化為同類,納入自己“永恆”的陣營。
他輕撫班卓琴,獠牙在藍調旋律中閃爍,向薩米和黑人羣體拋出一個極具誘惑與諷刺的“邀請”:
“永生才是自由!我們愛爾蘭人曾被踐踏如你們……加入我們,沒有膚色,沒有界限。”
他宣稱自己的組織消除了種族主義,實現了“一視同仁”的“平等”。

影片的政治隱喻在此鋒芒畢露。
雷米克代表的並非單純的嗜血本能,而是更深層的文化掠奪與制度性同化。
他利誘黑人“加入”,許諾虛幻的“自由”與“天堂”,代價是交出自身的故事、音樂、身份乃至靈魂——正如歷史上白人資本對藍調音樂的佔有與馴化。
老鋼琴家德爾塔的控訴直指核心:“白人喜歡藍調,卻不喜歡創造它的黑人。”
雷米克的“永恆平等”本質是另一種恐怖:抹殺個體特性,將多元的生命統一為蒼白、喪失意志的“黑夜”奴僕。
更尖鋭的諷刺在於,當薩米(作為虔誠牧師的兒子)顫抖着向上帝祈禱對抗“魔鬼”時,雷米克竟能一字不差地與他同誦禱詞。

吸血鬼幽幽道出全片最致命的一句:“很久以前,那些偷走我父親土地的人,強迫我們背誦這些話。我恨那些人,但這些話還是讓我感到安慰。”
這把利刃直接刺向黑人信仰的白人宗教——它被揭示為加害者用以麻痹受害者的工具。
隨後,雷米克將薩米反覆按入水中,進行了一場扭曲的“施洗”儀式,進一步模糊了神聖與邪惡、壓迫者與被壓迫者利用的“解藥”之間的界限。

與此同時,來自白人3K黨的現實威脅並未消失。
他們視“自由酒館”(提供私酒,挑戰禁酒令的道德敍事)為眼中釘,計劃摧毀這個黑人自由的象徵。
這迫使雙胞胎兄弟不僅要對抗超自然的吸血鬼軍團,還要提防來自人類同胞的致命襲擊。

影片高潮在多重壓迫的夾擊中爆發。
吸血鬼對酒館的圍攻達到白熱化,薩米的音樂成為最後的堡壘與反抗的武器。
在火光與鮮血交織的煉獄裏,藍調不再是哀歌,而是刺向掠奪者心臟的匕首。
被轉化的吸血鬼們在雷米克的愛爾蘭民謠引領下,跳着非洲舞蹈——這詭異畫面正是文化被同化、扭曲後的可悲縮影。

《罪人》的震撼力絕非來自廉價驚嚇或特效堆砌。
導演大膽地將歷史劇情片與超自然恐怖片、甚至黑幫元素熔於一爐,前半段沉穩鋪陳歷史傷痕與日常壓迫,後半段急轉直下為血火紛飛的人鬼大戰。
影片通過吸血鬼這一古老意象,完成了對美國曆史中最深重罪孽的一次鋒利解剖:
雷米克優雅地演奏着從黑人那裏掠奪來的藍調,如同歷史上白人社會沉迷於黑人創造的音樂卻系統性貶低其創造者;
他高呼“永生自由”卻吸食生命,恰似奴隸制幽靈披着“進步”或“同化”外衣的借屍還魂。
影片揭穿了“文化熔爐”温情面紗下的殘酷真相:那往往是一場弱肉強食的吸血盛宴。

在藝術呈現上,《罪人》堪稱傑作。
路德維希·戈蘭松的配樂更是靈魂所在,憂鬱的班卓琴、靈動的爵士鼓、經典的藍調曲目與現代元素無縫交融,音樂不僅是背景,更是敍事動力與反抗宣言本身。
邁克爾·B·喬丹的雙重表演精準刻畫了兄弟倆迥異的個性,為影片注入厚重的人性質感。

在當下充斥着直白喊口號的“雞血”電影的時代,《罪人》的誕生更顯珍貴。
它不迴避歷史的複雜與醜陋用類型混搭的勇氣和藝術表達的細膩,將吸血鬼傳説鍛造成一面逼視文明傷疤的鏡子。
它提醒我們,所有沐浴今日陽光的文明,其藝術根脈都曾在漫漫長夜中被鮮血滋養;
任何形式的文化掠奪,其致命性遠勝於獠牙;
而反抗的火種,如同薩米手中那未曾放下的破吉他弦,永遠在下一個音符中等待復燃,吶喊着那句穿越銀幕的宣言:“我的文化不是你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