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韓國高考場外,總是有很多人組團磕頭?_風聞
今天你更博学了吗-刚刚
“這是一年一度決定人命運的大型活動,比死刑更殘酷。
只有少數人能在高考後成為貴族,大多數人都將淪為被害者。”
——紀錄片《學習的背叛》
被高考支配的不止中國人,韓國人更是直接給跪了。
每年高考那天,高二的學弟學妹都在考場外跪得無比虔誠,跪得毫無保留,就像在跪自己明年的命運。


韓國高考不僅是一場考試,更是一場全民動員、社會靜默、國家焦慮集中上演的年度祭典。
這其中,成羣結隊地跪在考場門口,五體投地地拜送學長學姐的環節最讓外國人震驚。


整個韓國都在高考這天陷入沉寂。
從早上8:40起,超過50萬學生開始了這場他們為之一生都在準備的考試。
這是一場長達8小時的,臭名昭著的背靠背式考試馬拉松。
它不僅決定了學生上不上得了大學,還會影響他們的工作前景、收入,甚至未來的人際關係和階級。


城市一片寂靜。
商店關門,工地停工,飛機停飛,軍事訓練停止,甚至股市都晚點開門。
偶爾,遠處的警笛聲打破了靜默——警用摩托爭先恐後地把遲到的考生送來。
連監考老師都只能穿運動鞋。
這樣他們的腳步才不會發出任何能分散考生注意力的聲音。


學生在考場外跪,家長在祭壇前磕。
這是延續多年的,對高考神的獻祭。
有一種説法:誰跪得越真誠,明年就考得越順利。
於是,高三的進場,高二的跪地。
一代接一代考奴把人生押注給了高考。


看起來悲壯又荒唐。
冷風刺骨的11月清晨,地上的水泥還殘存着昨夜的寒意。
學生們卻毫不猶豫地跪得整齊劃一,象徵後浪接過前浪的榮耀與重擔。
這種考場應援文化,有點像是全校組隊打團隊副本。
學長不是一個人走進考場,他背後跪着的是整個學校的未來。


有批評的聲音説,這是一種壓迫性的傳統文化,把應援搞成了制度性諂媚和應試奴性的表演。
但很多跪拜的學生自己説,這一跪讓他覺得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沒有喊出口的潛台詞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如果考砸,再去由天。


韓國是地球上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國家。
三分之一的失業者擁有大學學位。
大約70%的高中畢業生都能上大學。
那為什麼韓國人考大學還會捲成這個逼樣?


因為每個人都想考SKY大學(首爾大學、高麗大學、延世大學這3所高校的首字母簡稱),但SKY的錄取率只有不到2%。
而只有進入SKY,才可能在財閥企業集團和司法部門找到工作。


LG、現代、SK、樂天、三星已經壟斷了韓國的經濟命脈和上升通道,想要自力更生實現夢想幾乎門都沒有。
“即使你從一所名牌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也變得越來越困難,但對SKY的學生來説,仍然比來自普通大學的學生更容易。”
“由於他們的未來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這一次考試的結果,因此複習從很早就開始了。”
根據BBC的報道,即使年僅4歲,大多數韓國孩子也每週上幾次補習班。


韓國有超過10萬所補習班。
80%以上的中小學生都會上補習班。
這是一個價值200億美元的產業。
一些頂流補課老師每年能賺數百萬美元。
《紐約時報》將企業化規模的補習班稱為“韓國教育體系的支柱”。
這是一整套把人揉進教育榨汁機,再拿汁祭神的民族鍊金術。


對韓國人來説,高考是信仰,也是噩夢。
那些跪着的孩子,是在祈禱成功。
他們跪着,同樣也是因為他們知道,明年今日就輪到他們的學弟學妹把頭磕向命運的地板。
今天他們跪學長,明年他們受祭拜。


跪拜應援,就是一批待宰羔羊為正在走進屠宰場的同伴搖旗吶喊、撒花加油。
那既是青春的熱血,也是絕望的儀式,是拿自己未發育完全的膝蓋,在承載來自未來的恐懼。
這是一條條年輕的脊椎骨,在水泥地上哀鳴着排隊進站。


而他們跪拜的對象,此刻正身披鴨絨外套,踩着命運的紅毯,走向戰場的入口。
那一間間散發着油墨、咖啡和自我懷疑味道的考室,更像是青春的墳墓,是很多人一生中“最後一次被認真對待”的地方。
每個被拜的考生,臉上都浮現出一種奇異的神情,像是清晨受香的菩薩,也像是知道香一燒完自己就要灰飛煙滅的紙人。


“那一刻我感覺我死了。”
一位落榜後的考生説,自己如同一個小偷突然被全村人送錦旗。
“他們在跪我,我卻只想跪命運。
“我帶着整個學校的祝福,走向人生斷頭台。”
高考幾乎是韓國社會階層流動唯一的源泉。
他們跪的其實不是神,是未來;不,也不是未來,而是他們自己。


在全球範圍內,自殺是年輕人的第二大死因。
但在韓國,自殺是10至30歲年輕人的第一大死因。
根據經合組織(OECD)的數據,韓國11至15歲年輕人的壓力水平是所有工業化國家中最高的。


“即使是幼兒園的小朋友,互相談論的也是在三星上班掙得最多。”
韓國媒體認為,對考試成績的痴迷,以及不斷上升的失業率,是該國許多年輕人苦苦掙扎的主要原因。


韓國學生的卷,可以稱得上毫無人性了。
在紀錄片中,有人講到他從5、6歲開始,就得365天沒日沒夜地學習、補課。
從小學3年級開始,每天就要學到凌晨1點。
初中開始,每天只睡3個多小時。
如果稍微放鬆一天,夢想立即就會破滅。


一位在韓國當過交換生的美國大學生回憶:“我當時站在考場門口,看着一羣穿着校服的男孩女孩長跪在地,為學長送行。”
“那個畫面就像在一部講‘我們都一樣慘’的青春默片結尾,為主角的離去舉行葬禮。”


考場跪拜應援文化其實不是為考試服務,而是為體制服務。
正如《時代》週刊評論,沒有對教育的痴迷,韓國不可能成為今天的經濟強國。
嚴厲的教育、高強度的加班,可能是後發的東亞國家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考生走進考場像走進靈堂,外面磕頭跪拜的像是喪禮上的大鼓吹。
沒有人真的以為這一拜就能讓你多考10分。
他們只是怕,如果什麼都不送,失敗就真的找上門。
因為在水泥地上虔誠地磨破膝蓋,和在制度面前徒勞地揮拳之間,你沒得選。
跪,是因為他們沒地方逃。


一位曾被跪過的韓國高三學姐在畢業後説:
“他們那時候跪我,是因為以為我能考上。”
“其實我沒考上,但我還是走了進去。”
“那些喊‘學姐加油’的聲音,現在回想起來,像是在對一個正在下沉的人喊‘遊得真棒’。”
她後來去釜山打工,偶爾會夢見自己跪在自己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