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穆斯林國家，怎麼成了養豬專業户？_風聞

要是説現在世界上哪個穆斯林國家最“不像樣子”，哈薩克斯坦肯定榜上有名。

這個國家大多數人口信仰伊斯蘭教，理論上講應該戒酒、戒煙、不吃豬肉，但你打開它的國家經濟結構一看，會猛地一愣：怎麼養豬居然是支柱產業之一？

這就有點像你進了一家清真餐廳，老闆卻熱情地向你推薦火腿腸拼盤，還告訴你是招牌菜。

別急着噴，這事還真不是鬧着玩的。從蘇聯時代起，哈薩克斯坦的豬就沒斷過，現在還成了出口俄羅斯和中國的重要農產品。更離譜的是，這事不僅沒人反對，很多哈薩克人自己還幹得津津有味。

◇ 哈薩克將迎來一個嶄新的時代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今天我們就來扒一扒這個“信仰伊斯蘭的養豬大國”的魔幻歷史。

01 從不碰豬到靠豬吃飯：一個信仰的蜕變過程

首先要説清楚一點，哈薩克人並不是天生就“願意養豬”的。

他們原本是遊牧民族，以牛羊馬為主，飲食結構清一色清真。養豬這事別説幹了，提一句都嫌髒嘴。你要在大清真寺門口説“豬”字，分分鐘會被人視為對宗教的挑釁。

而且在經濟上，草原也不適合養豬。豬是雜食動物，吃的和人一樣，草原糧食短缺，連人都吃不飽，哪還輪得上豬？再説了，豬腿短體胖，行動遲緩，不適合跟隨牧民轉場遷徙。你牽頭豬試試，看它能不能翻山越嶺追上羊羣。

◇ 據哈薩克斯坦國家統計局發佈數據，截至2020年9月1日，哈全國生豬存欄量93.62萬頭。得益於歐亞經濟聯盟統一市場的建立，2019年，哈薩克斯坦對亞美尼亞豬肉產品出口量大幅增至39.2萬噸。

所以無論從宗教角度，還是生產方式，養豬在哈薩克草原都不現實。

那這豬從哪冒出來的？

02蘇聯來了，一切“合理化”了

真正讓哈薩克人“學會”養豬的，是老大哥蘇聯。

1920年代，蘇聯搞農業集體化運動，堅信“放牧是落後的生產方式”，於是強行把牧民拉到集體農莊種地。那些不願意交出牲畜的，被打成“富農”，不是被槍斃就是被流放。

結果一場人造大災難爆發了。

1932年—1933年，蘇聯大饑荒，烏克蘭餓死了300萬人，哈薩克也沒逃掉，死了150萬，佔總人口近1/3，成了蘇聯餓死人口占比最高的加盟共和國。

更關鍵的是，這場動亂之後，哈薩克人也“被改造”了。牧民變成農民，傳統生活方式被摧毀。接着蘇聯又開始大規模“民族洗牌”，把犯人、邊緣羣體、大量俄羅斯、烏克蘭、德國族人強制遷入哈薩克。

◇ 這種生活生產方式很難實現規模化養豬

而這些斯拉夫民族，對豬肉簡直有一種“祖傳熱愛”。

俄羅斯人覺得豬象徵富足，德國人過聖誕節不吃火雞吃“聖誕豬”，連烏克蘭的農村諺語裏都有“豬肉是天賜的禮物”。

於是你會發現：草原上多了不少會種地、會餵豬的斯拉夫人。他們不講宗教戒律，只講“吃得飽”，自然就開始動手養豬。

但養豬是個技術活，還得有飼料。這時候“玉米救世主”赫魯曉夫來了。

03玉米鋪路，國家扶持，豬場遍地開花

赫魯曉夫是玉米的狂熱信徒，他認為玉米能解決蘇聯的一切問題：人吃，豬吃，牛也吃。

於是1950年代，蘇聯大搞墾荒運動，在哈薩克開出大片玉米地。因為當地土地遼闊、氣候適宜，玉米產量暴漲，哈薩克瞬間從“吃糧靠救濟”變成“蘇聯第二糧倉”。

◇ 玉米曉夫對玉米的鐘愛溢於言表

有了飼料，有了人手，還差什麼？政策。

蘇聯政府對養豬相當上心。不是説精神至上嘛？不，他們很清楚，要想搞建設，搞軍工，先得讓人吃得好，才能幹得起勁。

於是各地建立國營豬場，搞競賽、評先進、發獎章。

有個叫瓦蓮吉娜·別洛娃的女飼養員，半年養大一千頭豬，交了12萬公斤豬肉，直接拿了紅旗勳章。

甚至還有豬場集體因為產量高，獲得了“列寧勳章”——這是蘇聯最高榮譽，能和航天英雄同台領獎的那種。

◇ 從1954年起，蘇聯在哈薩克、西伯利亞、烏拉爾、伏爾加河流域和北高加索實行大規模的墾荒，在這些地區新建了大量的國營農場

可以説，豬在蘇聯眼裏，不只是動物，更是“社會主義建設的燃料”。而哈薩克在這股風潮中，也被徹底改造為養豬重地。

到1990年，哈薩克斯坦的豬存欄量高達320萬頭，直逼一些農業強國。

04蘇聯解體，豬退人進？

進入90年代，蘇聯崩了，哈薩克獨立了。

接下來的十年，哈薩克走上了民族復興的路子，主打一個“哈薩克斯坦是哈薩克人的國家”。

為此，他們搞了兩件事：

吸引全球哈薩克人歸國，提高主體民族人口比例；

鼓勵俄羅斯族人迴流，客觀上導致斯拉夫人口大量外遷。

從1926年到2009年，哈薩克族人口從不到40%升到將近70%，而俄羅斯族則從62%降到了不到25%。

人口結構一變，飲食結構也跟着變。那些信伊斯蘭的哈薩克人，天然對豬肉有牴觸，豬肉市場自然受到衝擊。

哈薩克的豬數量也開始回落。根據2020年數據，全國豬隻剩不到94萬頭，比蘇聯時期縮水了超過三分之二。

但有趣的是，這養豬業並沒有被徹底清除。

為啥？

因為它養活了不少人。

05信仰能吃嗎？真金白銀才是硬道理

我們經常會説，伊斯蘭社會保守，不食豬肉。但問題是，信仰歸信仰，飯碗歸飯碗。

經過幾十年蘇聯化洗禮，哈薩克早已不是那個“保守封閉”的穆斯林國家。婦女不包頭巾，男人抽煙喝酒，婚禮上跳舞唱歌樣樣齊全。

他們更像是土耳其式的“世俗穆斯林”，心裏裝着信仰，手上幹着活計。

養豬這種事，只要不公開在清真寺門口烤豬蹄賣，就沒人追究你是不是“異教徒”。

如今哈薩克的養豬業雖然不再是頂樑柱，但依舊是國家重要的農業出口之一。香腸工廠、肉聯企業、凍肉加工廠，都在正常運轉，產品出口俄羅斯、中國，甚至遠銷中東。

◇ 鑑於蘇聯養豬如此成功，我國在1956年7月由機械化農業編輯室編譯，財政經濟出版社出版了《蘇聯養豬的先進經驗》一書

這也説明了一個道理：什麼才是一個國家最強的價值觀？答案從來不是某本書，而是人民的生存與飯碗。

06結語：比起禁忌，更重要的是活下去

我們經常把“穆斯林國家”貼上“保守”的標籤，但哈薩克斯坦的經歷告訴我們，不是所有信仰國家都非黑即白。

他們也會在歷史的洪流中作出選擇：當宗教與現實發生衝突時，活下去才是第一原則。

畢竟，念一句經餓不死人，但一口飯能養活全家。

哈薩克斯坦選擇了在信仰與產業之間尋找平衡。這種世俗化的路徑，或許才是現代多民族國家真正的生存之道。

◇ 哈薩克斯坦的香腸工廠

別忘了，在他們的土地上，曾有過“豬肉從手過，真主心中留”的現實智慧。

作者注：

蘇聯雖然早已解體，但它留下的社會改造痕跡依舊在今天的中亞清晰可見。哈薩克斯坦能成為養豬強國，不是歷史的玩笑，而是現實的必然。而這種“悖論式發展”的國家，其實才最值得我們研究與借鑑。

如果你覺得哈薩克的“豬文化”離譜，那可能你還沒真正瞭解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