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3000萬，庫爾德人為何無法建立國家？_風聞

20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世界各地的民族解放運動風起雲湧。20世紀上半葉，脱離奧斯曼帝國統治的不少中東民族都在西方國家支持下成立了民族國家，如人口均不足千萬的亞美尼亞、以色列等。

但相比之下，擁有中東第四多人口數量的庫爾德人卻始終沒有得到機會實現獨立建國，反而在奧斯曼帝國解體後分裂成四大塊：伊朗的東庫爾德斯坦、土耳其的北庫爾德斯坦、伊拉克的南庫爾德斯坦、敍利亞的西庫爾德斯坦，不免讓人感到有些荒唐。

▲庫爾德人聚集地（庫爾德斯坦）歸屬四個國家

庫爾德人是當今居住在中東的一個地跨多國的民族羣體，人口僅次於阿拉伯人、波斯人和土耳其人，人口達3000萬之多，範圍橫跨伊拉克、敍利亞、伊朗、土耳其四地，而他們居住的土地也稱為“庫爾德斯坦”。但數量如此眾多的民族，卻始終沒有建立起自己的獨立國家，因此成為了中東局勢動盪的一個重要誘因。

▲庫爾德人在四國的數量和佔該民族比重

一、庫爾德人的前世今生

庫爾德人的具體起源至今眾説紛紜，難以形成共識。不過，大部分庫爾德人卻自認為是古代第一個統一伊朗高原的民族——米底人的後裔。但鑑於中東地區民族魚龍混雜的特色，更多學者認為庫爾德人是一個當地土著居民混合了其他伊朗語族部落而形成的混合民族。

▲黃色為米底王國疆域

庫爾德人的祖居地——庫爾德斯坦位於中東腹地，地形以高原山地為主。崎嶇破碎、地理封閉的環境使得古代庫爾德人的社會發展明顯落後於周邊民族，從而導致庫爾德人在古代只能長期臣服於外來強權之下，先後遭受了波斯、希臘、羅馬等強權的統治。阿拉伯帝國崛起後，庫爾德人又被迫臣服於阿拉伯之下，並皈依了伊斯蘭教的遜尼派。

▲庫爾德人生活在高原山地，處大國十字路口地帶

雖然古代庫爾德人沒能建立起統一的民族國家，但卻湧現了一位被整個穆斯林世界譽為英雄的統治者——薩拉丁。阿拉伯帝國阿拔斯王朝衰落後，整個中東變得四分五裂，但薩拉丁不但將從北非到西亞廣大地區重新併入一個統一國家——阿尤布王朝，而且還於1187年與基督徒的對戰中取得了大勝。可以説薩拉丁統治時期，是庫爾德人歷史上最光輝的時刻。

▲1188年薩拉丁治下阿尤布王朝最大版圖

不過在薩拉丁去世後，阿尤布王朝也陷入了內部紛爭，最終於13世紀中期蒙古西征前後逐漸衰亡。此時的庫爾德人與周邊的其他民族一樣，開始陷於蒙古人的統治下。不過隨着奧斯曼土耳其、波斯薩法維王朝的先後崛起，處於中東十字路口的庫爾德斯坦便成為兩國重要的交戰區域。

但奧斯曼和波斯經過曠日持久的戰爭，始終無法吃掉對方。夾在兩國中間的庫爾德斯坦也因此一分為二，被兩國分別統治，埋下了日後民族分裂的禍根。

▲17世紀初的奧斯曼薩法維戰爭，雙方圍繞兩河流域和庫爾德斯坦進行激烈爭奪

波斯在當地選擇進行直接統治。波斯人改信伊斯蘭教後選擇了什葉教，而非主流的遜尼派，因此不相容的教派使得庫爾德人並不願臣服於波斯之下。當時有個庫爾德部落拒絕投降於波斯，結果招致了後者的血腥報復，不但村落被洗劫一空，很多人還淪為了奴隸。波斯的直接統治政策卻也在一定程度上消磨了當地庫爾德統治者的權威和政治力量，影響了統一的庫爾德人國家的形成。

▲庫爾德人的獨立王國與自治公國，約1835年

與波斯不同，奧斯曼土耳其因為和庫爾德人同奉遜尼派，反而兩者關係較為親近。奧斯曼也允許庫爾德人可不履行上貢職責，並保留諸侯國，但前提條件是庫爾德人不反對前者的統治，同時需要隨前者一同出征。

二、庫爾德問題的產生

進入19世紀後，政治和科技上故步自封的奧斯曼帝國越來越難以抵擋歐洲列強的進攻，尤其是多次“俄土戰爭”，更是嚴重削弱了奧斯曼帝國對邊疆地帶的控制。

此時的奧斯曼帝國為了重整雄風，也一改前態，加強了中央集權。另一方面，生活在窮山惡水之地的庫爾德人，由於民風彪悍、作戰英勇，奧斯曼帝國也加大了對庫爾德士兵的招募力度，用於應對國內外戰事。不但自治權被大幅削弱，甚至還被當做工具人，庫爾德人不滿情緒可想而知，於是開始拒絕朝貢和提供兵源，並屢次發動武裝起義。

▲庫爾德戰士

不過庫爾德人因為沒有受到外力的支持以及社會的落後，起義最終失敗了。但總而言之，隨着奧斯曼的衰落，其境內各少數民族羣體也暗潮湧動，庫爾德人擺脱奧斯曼統治的機會也變得越來越大。

一戰爆發後，奧斯曼選擇加入同盟國一方對抗協約國，卻在戰爭中遭到了慘敗。戰後，協約國出於自己的利益，在戰後簽訂的《色佛爾條約》中對奧斯曼土耳其進行了肢解，不但奧斯曼所屬的伊拉克、敍利亞等地分別為英法等國瓜分，僅有幾百萬人口的亞美尼亞也從奧斯曼統治下獨立出來。這份條約中為了進一步削弱土耳其國力，正式承認庫爾德人享有自治權及獨立建國的權利，儘管有不少限制條件。

▲根據《色佛爾條約》，協約國瓜分奧斯曼帝國的情況

不過由於《色佛爾條約》要求土耳其割讓大量土地給協約國，也招致了土耳其國內人民的強烈抗議。在凱末爾的領導下，土耳其人民發起了反對外國瓜分的獨立戰爭，並獲得了勝利。

最終，《色佛爾條約》經多方協商後遭到了廢棄，取而代之的是不承認庫爾德人少數民族地位和自治權的《洛桑條約》。西方國家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使得庫爾德人錯失了獨立建國的最佳機會。

三、庫爾德人的國家在哪裏？

儘管受到強權掣肘，但是庫爾德人獨立的呼聲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尤其是一戰爆發到土耳其獨立戰爭期間，庫爾德人是完全有希望實現民族獨立的，當時他們也看到了希望。不過由於沒有得到西方國家的支持，甚至還被西方國家所拋棄，庫爾德人的獨立想法最終只能胎死腹中。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協約國對土耳其領土的瓜分，很多都是由人工直接在地圖上畫線而來，這也是當代中東國家有很多直線國界的由來。這種簡單粗暴的劃分方式，由於並沒有按照民族聚居範圍和山川形勢劃分，比如説一部分庫爾德斯坦被劃入了敍利亞（當時法國委任統治），還有一部分則被劃入了伊拉克（當時英國委任統治），最終形成了庫爾德斯坦分屬四國的尷尬境地，成為庫爾德問題的由來。

▲1914和1922年對比，奧斯曼解體前後的疆域變化

由此可見，英法等國在早期從來沒有動過讓庫爾德人獨立的真心，他們也只把庫爾德人作為制約中東各國的棋子。即使是在二戰結束、形成美蘇對立的兩極格局後，美蘇兩國也沿襲了把庫爾德人當做工具人的態度，時不時便拉攏庫爾德人打擊親美或親蘇的一方。因此在冷戰期間，庫爾德人不得不頻頻在美蘇之間切換站隊對象。

▲土耳其庫爾德人聚居地

由於長達百年的分裂，分屬四國的庫爾德人也逐漸形成了各自的特色。土耳其庫爾德人，是人口在四大部分中最多的。土耳其共和國建立後，凱末爾在土耳其國內強力推行世俗化政策，並積極培養國內各少數民族對土耳其的國家認同感。儘管土耳其庫爾德人在早期也發起了武裝起義，但由於勢單力微，反而被迅速鎮壓下去。

伊朗庫爾德人目前則以實現民族自治為主要目的，但對伊朗而言，為了避免其他少數民族羣其效仿，所以並不打算給庫爾德人搞特殊。

▲伊朗西部土黃色區域為庫爾德人聚居區，即東庫爾德斯坦

伊拉克庫爾德人政治地位最高，其權益並不是外人施捨而來，反而很大程度上這是伊拉克庫爾德人所長期鬥爭的結果。兩伊戰爭、海灣戰爭、伊拉克戰爭期間，伊拉克庫爾德人始終在背後搞小動作，一度成為了庫爾德人獨立運動的中心。

▲伊拉克庫爾德斯坦的位置

現在的伊拉克庫爾德人不但有高度自治的自治區，而且庫爾德語也被承認是官方語言，甚至還有諸多庫爾德人出任政府官員。但隨着伊拉克局勢的動盪和敍利亞內戰的波及，伊拉克庫爾德人也希望不再侷限於自治地位，而渴望更進一步。

▲“你是否希望庫爾德地區及周邊組成獨立的統一國家”，不具有法律效力的2017年伊拉克庫爾德斯坦“獨立公投”結果

敍利亞庫爾德人人口較少，地域範圍也略小，但隨着敍利亞內戰的爆發，他們迎來了歷史性機遇。當時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為了打擊阿薩德政府，加大了對敍利亞庫爾德人的扶持。而後者也在打擊恐怖主義組織的過程中積累了不少軍事實力，成為敍利亞內戰中一支不可忽視的武裝力量。

當下的敍利亞庫爾德人，雖然依靠自己的武力優勢組建了自己的自治區——“北部和東部敍利亞自治行政區”，卻竭力避免和敍利亞政府軍發生正面衝突，其所求不過是地方分權下的自治，而非國家分裂。因此敍利亞政府也對此呈開放態度，表示願意在戰後就這一問題同對方進行協商。

▲一名手握槍械、正在瞄準目標的敍利亞庫爾德女兵

一百年來，擁有近三千萬人口的庫爾德人為了實現民族自決和民族統一，採取了多種多樣的手段來進行抗爭。不過庫爾德人的抗爭很多時候並沒有得到豐厚的回報，即使是支持庫爾德人的外部勢力，很多時候也只把庫爾德人作為大國博弈的工具。時至今日，深受國際局勢影響的庫爾德問題仍然有愈演愈烈之勢。

庫爾德人始終沒能獨立建國的原因錯綜複雜，但其中最大原因莫過於國際勢力的干預。無論是一戰後肆意劃分的不合理的民族邊界，還是被列強當作博弈時的工具，都是導致庫爾德人長期受到壓迫的動因。

▲保衞家園的庫爾德女兵

儘管近現代以來，庫爾德人社會在不斷進步，思想文化也在不斷發展，民族主義意識也日益形成。但庫爾德人和周邊其他國家相比，庫爾德人的社會經濟至今仍然較為落後，軍事實力也有所欠缺，不足以反抗土耳其、伊朗這類地域性強國，再加上國際勢力很多時候只把庫爾德人當做大國博弈工具，因此對庫爾德人而言，統一的庫爾德人國家仍然觸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