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特鎮西老師商榷：2025年高考語文全國I卷作文題到底該如何解析並寫作？_風聞

一、前言

作為教育界的一個小卒，有幸聽過TOP2大學教授和李特鎮西尊師的講座，結果就是和TOP2名教授成了微信好友，也和李特的助手成了微信塑料交情好友。

正所謂有比較才有鑑別，TOP2教授謙遜淵博，講語文的本質和語文教育的發展可謂深刻而透闢。而李特不一樣，講座那天因為音響有問題先是情緒激動，然後講座中主要談了怎麼當班主任，怎麼給名人寫信來調動學生積極性時，但對語文教學的問題鮮有涉及。

李特批評今年高考作文題出得不好，我等小蝦米恰好碩士學位論文就是關於語文高考試題改革，在此針對李特對語文高考I卷作文題的批評，也來作些分析並進行同題寫作。看看老舍被批鬥、艾青被髮配、穆旦被迫害到底能不能寫，又如何寫深寫透這個作文題。

二、作文題解讀

我們先來看教授講的兩句奇怪的對話：

“她是美國丈夫。”

“他是日本女人！”

在這場對話中，兩位女士在聊天時，談到第三者“她”的丈夫時進行了省略；第二個句子是兩個丈夫談論妻子時，提到第三者的妻子是日本女人。如果不對被省略的詞彙和語境進行必要的還原，那麼我們很難理解句子的意思。

再看兩句TOP2大學教師的對話：

“請問國慶節貴校發了啥？”

“發了個通知。”

前面一位教師錯位使用“貴校”一詞，表達了對自己所處學校的疏離感；後面的回答者利用動詞“發”的多義性，在後面搭配了一個“通知”，以表達自己的不滿情緒。

也就是説，同樣的語句和詞彙在不同的語境中，其意義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所以積極審視語段和篇章語境，審視文章所處的時代語境和文化語境，才能形成對語言文字意義的多維度透徹理解。

按照深度解讀語言文字內涵的要求，我們來審視2025年的語文全國I卷作文題。這個作文題所引的三則材料，前兩則材料的作者都有作品選入課本，所以考生對作者應該是熟知的，這就體現了將考試與教材緊密聯繫的導向。

一、作文題中的第一則語料，源自於老舍的小説《鼓書藝人》被節選進試卷的部分。《鼓書藝人》這部長篇小説創作於1948年至1949年，也是一部頗具老舍“含淚的微笑”特有風格的作品。小説從1938年日軍進攻武漢寫起，主要講述了鼓書藝人方寶慶一家逃難至重慶後的經歷，寫出了藝人在戰爭年代的不幸命運，以及他們在新舊社會交替間的掙扎和痛苦。

試卷中的閲讀Ⅱ節選的是《鼓書藝人》的第一節。寫的是1938年夏天，武漢漢口戰事吃緊，難民們乘坐“民生輪”溯江而上逃往重慶。

作文材料選的句子出自於小説第13段，前一段寫方寶慶去煙囱下面看那些沒人管的滿身是煤煙的小孩兒。下面是第13段原文：

他希望能拿出三四百個熱騰騰的肉包子來，給這些面帶病容的黑乎乎的小寶貝兒吃。可是有什麼法子呢，他什麼也拿不出。他想要給孩子們唱上一段，可是心裏直翻騰，開不了口。他跑江湖賣唱，多年學來的要來就來的笑容和容易交朋友的習慣，在這些遭難的孩子面前，一點兒也使不上……

方寶慶的鼓書作為一種傳統文化，唱誦的對象無非是封建社會的帝王將相、忠臣良將、才子佳人，而這些説唱藝術在對於底層孩子來説毫無作用，所以他心理翻騰開不了口。這種冷峻的寫實，深層是對傳統文化的意味雋永的反思。

其實《鼓書藝人》這部小説中，還有一些意味深長的細節：當方寶慶在重慶茶館唱起《寧武關》時，聽眾聽的是忠義故事，老舍寫的卻是“台下人臉上泛着油光，眼裏空空如也”；當其女兒秀蓮被迫登台唱豔曲時，三絃聲裏混着敵機的轟鳴……

二、第二則語料出自艾青1938年創作的《我愛這土地》。高中教材《語文》（選擇性必修下冊）第二單元第6課，就是艾青1932年因加入左翼美術家聯盟被捕入獄後，1933年在獄中為寫下的《大堰河——我的保姆》。

艾青作為地主家庭的兒子，其實有可能化為“一隻鳥”，離開這片戰火紛飛的土地，但因為他“對這土地愛得深沉”，所以他即使“然後我死了”，也要“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裏面”。詩歌充分表達了對這片土地的深情和願為之獻出生命的熱忱。

三、第三則語料出自九葉派詩人穆旦1941年12月創作的《讚美》。自1938年毛澤東主席的《論持久戰》面世以來，中國人民對侵略者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抵抗，抗戰也在從戰略防禦階段向戰略相持階段過渡，抗日戰爭即將走出最黑暗的階段走向戰略反攻。

該詩在中華民族抗戰最艱苦的年代，唱出了一曲高昂的民族精神的讚歌，表達了要和“在恥辱中生活的人民，佝僂的人民”並肩戰鬥的決心，抒寫了對民族災難的憂慮和以“農夫”為代表的人民力量的崇拜。

作文題節選的兩句語料，在這首60行長詩的第18、19行，其前面聯繫緊密的內容見下圖：

好的作文考試題，應該具備三個層次的特徵：

其一是讓考生“願寫”。總體來看，這個作文題緊扣抗戰勝利80週年這一主題，所選的三則材料各有側重，同時又相互交織，共同建構起中華民族近現代從“國家蒙辱、人民蒙難、文明蒙塵”到奔走吶喊、救亡圖存的歷史圖景，為肩負振興中華、民族自強重任的考生構築了敍事背景與閲讀語境，提供了多維度的立意空間。

其二是能激發考生的情感和思考，並有充裕的寫作空間和思想內涵，也就是“能寫”。這三則材料數往知來，引導考生在理解材料內涵、獲得情感共鳴的基礎上，結合自身積累與感悟進行寫作。

其三是有明晰的寫作任務驅動，可以避免宿構並激發學生深入思考，也就是“寫好”。考生可以從審美體驗出發，思考三則材料的內在關聯，回望歷史、展望未來，對個體與集體、平凡與偉大、苦難與希望、歷史與未來等關係進行深層次的思考，形成對民族文化、精神豐富意藴的深刻體認。

三、下水作文

筆者不揣鄙陋，謹以下文求教於方家後賢。

以思想涅槃，促華夏振興

風雲激盪的時代，總是孕育偉大的思想嬗變；而開天闢地的思想，必會造就世界的滄桑鉅變。八十多年前的那場抗戰，多少人從“四圍山色臨窗秀，一夜溪聲入夢清”的酣眠中驚醒，多少人在“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的吟唱中埋骨他鄉，終於造就了“火樹銀花不夜天，弟兄姐妹舞翩躚”的嶄新中華。

中華文化的第一次嬗變誕生於2541年前。55歲高齡的孔子，面對禮崩樂壞、羣雄蜂起的時代，為了還中國大地以海晏河清，帶着弟子周遊列國開始推行自己的仁政思想。可惜那些忙着爭霸稱雄的君王，根本不願意給自己戴上道德的枷鎖，更不認同由你孕育的儒家的政治理想。直到秦用短暫的王朝狠狠教育了那些統治者，漢武帝劉徹才在他去世313年後，用儒家思想熔鑄了一個明君賢臣治國的模式，從此把中華帶入了歷史的週期律中輪迴。

當發達國家早已完成政體革新，實現了科技的日新月異之後，明君賢相、忠臣良將、才子佳人的傳統文化就開始落後了，因為這文化代表不了廣大人民的利益，更凝聚不了最廣泛的民眾的力量。方寶慶面對滿身是煤煙的孩子，為什麼開不了口唱那鼓書文詞？因為他那些唱詞還不如一個熱包子，連慰藉孩子們都做不到。

中華文化的第二次嬗變孕育於1927年。面對“長夜難明赤縣天，百年魔怪舞翩躚”的中華大地，毛潤之先生穿着草鞋，用腳步丈量着湖南農村的廣袤大地，用敏鋭的目光追尋着隱藏在沉沉迷霧之後的思想曙光。當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和中國的革命實踐結合起來的時候，思想的金烏終於躍出海面照徹了中華大地，他的如椽鉅著《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像路標一般，指出了凝聚人民力量的最好路徑。

他用思想的星星之火點燃希望，用《論持久戰》的戰略凝聚起燎原的力量：戰士手握鋼槍英勇殺敵，“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詩人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即使“然後我死了”，也要“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裏面；在黨的領導下，戰士、農夫、工人、知識分子等組成的中華民族站了起來，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淹沒了侵略者。

走過艱難困苦的崢嶸歲月，我們終於迎來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時代。時代呼喚中華思想的第三次嬗變，這一次我們不僅要以振興中華為己任，還要“福吾族以及人之族”，努力構建地球村的人類命運共同體。但我們從儒家的孃胎裏帶來的等級文化，以及制衡糾錯和約束精英的機制剛性不足，導致人民監督權一旦運行就有陷入極端化陷阱的危險，而這正是導致老舍、艾青和穆旦後來遭遇不幸的真正根源。

**其實和平年代，善意不帶血的批評才是最好的讚美！**我們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傳統，我們更有“夢雖遙，追則可達；願雖艱，持則可圓”的踐行意志，我們一定能迎來中華思想的第三次良性嬗變，也一定會擁抱更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