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活該他國產頂流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20分钟前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再不聊不合適了。
你們都知道的,Sir主業看電影,週末也啤酒小龍蝦和看球。
當然不可能沒注意到——
蘇超。
國足出局?現在誰還在乎啊。

國足哪有蘇超帶勁!
自從看了蘇超,腳也不酸了,氣也不喘了,説自己是個球迷也有排面了。

一個只在省內舉辦的半職業比賽,為什麼把國家隊比賽的風頭都搶了去?
套用一句話——
體育不是軌道,體育是曠野。
01
還踢球?
有網友一句話解釋“蘇超”的爆火。
天時、地利、人不和。

“散裝江蘇”,名聲在外。
比賽才開始半個月,已經貢獻了名梗無數。
這邊,常州賽前才打出宣傳“友誼第一,比賽第十四”。

那邊南京官方立馬下場,是“比賽第一,友誼第十四”!

平時南京自恃省會,大夥勉強叫它一聲老大哥。
上了球場,那先和南通碰一碰,看看誰才是真“南哥”。

徐州和宿遷,一個劉邦故鄉,一個項羽故鄉。
楚漢之爭,今日再戰!
到了場上,每幾分鐘就有球員倒下,擔架都不夠用。

以前,蘇錫常盤踞太湖,人稱“太湖三惡霸”。
現在比賽三輪戰罷,三個城市墊底積分榜,成了“太湖三傻”。

那蘇州可不樂意,畢竟他們在GDP榜上都能壓南京一頭。
那就搖人!
“最強外援”貝克漢姆到場加油。

都知道“江蘇十三太保”。
每個地級市之間,除了在經濟上爭頭名,文化、身份、歷史底藴上,也要搶頭牌。
個個都有本事,誰也不服誰。
所以,這球場就是戰場。
沒有假球,沒有人情世故,全是恩怨。
這江蘇“內鬥”,玩梗歸玩梗。
確實也把地方賽事給盤活了,就像此前,貴州的村超、村BA。

它們都太“地方”,都不夠“專業”。
而它們能讓我們這羣外地人、“雲球迷”忍不住湊上前去瞄一兩眼。
恰恰也就是因為不專業。
關於足球,民間一直有一個説法,“我們缺少足球的土壤”。
什麼是土壤?
舉個例子。
在英國這樣的足球大國,光是倫敦一個城市的職業足球隊有18支。

一到比賽日,萬人空巷。
在街上隨便拉個小孩或老人,也能給你聊上半天足球,這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而在我們這裏。
即便是一線城市也缺乏這樣的賽事密度。
哪怕“國球”乒乓球,在中國普及率最高的運動之一,除了奧運期間,你身邊能有多少人一起聊乒乓?你當地的乒乓賽事能有多少人蔘與?
我們經常説享受比賽,快樂體育。
但大多數時候。
體育是被綁定在特定“軌道”上的。
即,體育為了什麼。
如果體育只是通往另一個宏大敍事的渠道。


那麼它是狹窄的。
也把真正的大眾和快樂,擋在了門外。
02
沒玩過,管怕了
剛興奮起來沒多久的球迷,不約而同都開始關注到一個問題。
一則傳聞(謠言)襲來,“足協要介入指導”。
儘管很快闢謠。
但不管真假,觀眾對這種事只有一句話:不答應。
這比賽就沒法一本正經,它越荒唐,越草根,才會越熱鬧。
這樣的不正經,我們早就在《少林足球》裏見過了。
就是阿星的師兄弟們,個個東倒西歪,奇形怪狀。

和他們形成對比的?
魔鬼隊的老闆強雄。

一個為了贏,為了名利,不擇手段的“專業人士”。
還記得那一幕嗎?
最終開賽之前。
強雄和達叔許久不見,他一如當年傲慢地讓達叔給自己擦鞋。


一雙鋥亮的白皮鞋。
但上前的,是阿星的師兄弟們。

沒見過世面,沒踢過專業比賽的土鱉。
一擁而上,皮鞋在眾人的哄搶聲中脱腳,飛了出去。
大家真的很在意那支鞋。
對他們來説,那不是放下身段的屈辱,而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比賽機會。
難堪的反倒是強雄自己。
皮鞋之下,破掉的襪子清晰可見。

所以,拒絕“官方的好意”這件事很好理解。
因為都不用脱鞋,也知道里面穿着的是什麼樣的襪子。
把比賽還給比賽。
運動,是用來分泌多巴胺的,不應該僅僅只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一種敍事。
這樣的事我們見過了不少。
老一輩的人一定記得“女排精神”。
可當陳可辛把它搬上銀幕時,片子硬生生改了名。
《中國女排》變成了《奪冠》。

還有一部更坎坷的《李娜》。
可這個僅靠自己拼來冠軍的故事,早早立項,卻遲遲沒有消息。
有些東西,早該解綁了。
而在有些電影裏,我們早就看到了,解綁之後,運動本身,多麼美妙。
《極速車王》。
邁爾斯和謝爾比,一個天才車手,一個天才工程師。

他們要做的事,説難也不難。
給專門造家用汽車的福特公司打造一輛賽車,在勒芒耐力賽上打敗法拉利。
他們做到了,難的在後面。
在衝線、奪冠之前,邁爾斯被福特的高管要求停下來。
理由輕飄飄,“等另外兩名隊友,三輛福特車一起衝線。”

對任何一個職業賽車手來説,讓車,就是恥辱。
即便領先了第二名好幾圈,他還是這樣做了。
只不過,在大家開始慶祝時。
邁爾斯和謝爾比逆着人羣,向場外走去。
沒有慶祝,而是覆盤。
-我們仍然需要輕一點的底盤
這要重新打造,但如果能成,我們的車可以再減掉幾百磅重量
-那我們還在這等什麼?

贏比賽固然快樂。
可對運動員來説,真正的快樂,在賽場上。
何況還是為了場面而刻意製造的贏。
或者説更關鍵的。
體育的贏,是屬於誰。
使用運動員的血、汗、肉體,堆砌虛擬的榮譽。
還是給每個挑戰自我,享受競賽的人的勳章?
《飛鷹艾迪》。
一個純業餘的普通人,有沒有資格做奧運夢?
參加跳台滑雪,僅僅因為他在電視上看到了,他覺得自己也可以。

Sir還記得片中兩個人對他説的話。
一個,是教練布朗森。
眼見艾迪明明毫無基礎,還不知天高地厚地闖進雪場。
“想知道到底該怎麼做嗎?看看這傢伙,他可是世界第二。”

給菜鳥的閉門羹,就是看別人從70米跳台重重摔下。
另一個,是前世界冠軍馬蒂。
眼前是僅訓練了一年,就站在奧運賽場的艾迪。
我們是僅有的兩個可能在今天創造歷史的人
如果我們在全世界的注視下沒能全力以赴
我們會十分難過,後悔一輩子

一躍而下,艾迪是最後一名。
但他完成了比賽。
看看這一幕,他安全着地時的笑,任何勝利者的雞湯都比不上。

03
解綁後,我們回到現場
快樂體育,就是不在乎輸贏嗎?
當然不。
相反,是你要更在乎體育本身的輸贏。
長期以來,我們體育電影中被綁定的價值有兩個。
一是國家榮譽。
民族自尊心爆棚。

△ 《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
二是個體逆襲。
尤其是對於窮孩子,一次奪冠能改變一生乃至家族命運,給大眾帶來爽文式的滿足。

但這兩者,都不關注體育本身。
而是你通過體育贏得了別的什麼。
那些價值,仍然是體育之外的——名也好,利也好,高尚的國家也好,現實的個人也好。
但如此一來。
體育無非又成了一種績優主義的考核。
就像大家都要通過高考讀大學、找工作、謀仕途,但實際上誰也不喜歡高考,甚至一考完恨不得就把學習丟到一邊。
但體育是什麼呢?
體育的存在恰恰是,你在功利之外,創造一種別樣的價值。
蘇超、村超、村BA,它們之所以能火。
第一,説明它們回應了這種期待。
並非:這樣也行?
而是,原來不“那樣”也可以。
它們彷彿從功利主義的逆天改命和不可違逆的巨大意志中解綁,痛快地呼吸了一口最原始的空氣——那份屬於“遊戲”的純粹快樂。
對啊,別忘了呀。
它本來就是遊戲。
業餘,反而是它們的強大優勢。

以上,是傳播層面。
第二,“蘇超”提供了另一個無法替代的東西:現場。
這是把梗玩出天際也無法替代的核心價值。
前不久,乒乓“國手”樊振東選擇加盟德國聯賽,引發了不小的討論。
國人粉絲,鼓掌叫好。
德國人呢?拼命鼓掌叫好。

外國人比中國人識貨?
當然不。
對觀眾來説,世界頂級選手加入他們的比賽,是大飽眼福的好事。
這一次,他們不是在電視上看國外的頂級選手,而是可以親自到場,欣賞世界最頂尖的技術。

只要你現場看過一次體育比賽——哪怕只是學校的籃球賽——你就懂Sir在説什麼。
那種成千上萬的人坐在一起,同頻共振,共享緊張、喜悦甚至悲傷的氛圍。
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幹提出的“集體亢奮”,便是這種超越個體的歸屬感和狂熱氛圍,這是屏幕前的體驗無法企及的。
它就是最純粹的快樂。
沒有雜念,沒有功利,只有當下的熱血與共鳴。



它原本就不需要任何主旋律來昇華,震耳的歡呼、座椅的震動、空氣中的緊張感。
那就是所謂——
心。潮。澎。湃。
Sir之所以如此強調這種體驗,也是因為,如今我們太難與現實世界,與人們建立起真正的關聯。
吶,Sir就問一個問題:
你,有多久沒有對陌生人,露出發自心底的微笑了?

分享一個秘密:
Sir心情壓抑的時候,最愛乾的事情便是去家附近,對大眾公共開放的操場,有學生們在踢球,有成年人在慢跑,有孩子在追趕幫他放風箏的父親……
哪怕僅僅是坐在草坪上傻笑,Sir都能感到一種治癒:
原來現實的人,並不都像網上那樣焦慮。
原來還有人會揮動自己的身體,去收穫實在的快樂。
原來笑起來,是那麼容易。

是的。
“村超”“蘇超”所完成的最有價值的解綁,反而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因為它是讓體育,從傳播所需的意義本身裏,解綁。
讓所有到場的江蘇人和球迷,回到體育本身,回到興奮當中,回到最簡單的快樂裏。
回到我們每天都擦身而過的現實裏。
你會發現。
現實中其實開滿了花,名叫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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