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 | 辨析“美麗的風景線”_風聞

01

去年，巴黎奧運會閉幕式上，出現了“洛杉磯8分鐘”。

作為2028年夏季奧運會預定的主辦城市，洛杉磯呈現的是多元、歡樂、陽光、海灘、椰樹……等美好形象。

如今，洛杉磯宛如2024年轟動一時的電影《美國內戰》中呈現的內戰戰場。

“內戰”的直接起因，是6月6日，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ICE）等機構，在洛杉磯對非法移民採取突襲行動，激起一場規模並不是很大的抗議。美國總統特朗普為塑造自己“強硬”的形象，不顧加州州長和洛杉磯市長的反對，迅速調集大批國民警衞隊前往鎮壓，導致形勢急劇升級、惡化。

關於這場“美國內戰”本身，網上有大量視頻和分析文章，這裏不展開了，值得説兩句的是國內社交媒體的反應。

目前，出現最多的一句話，是“美麗的風景線”（或“靚麗的風景線”），配以“喜大普奔”、“喜聞樂見”等字樣。

查了一下出處，這句話是2019年，香港出現“黑暴”風潮時，時任美國眾院議長佩洛西，對香港形勢的描述。

佩洛西説這樣的話，其幸災樂禍，煽風點火，抹黑香港警察等等種種陰暗心理與見不得人的邪惡動機，都盡在其中了。

如今，風水輪流轉，洛杉磯出現了至少在表面上看起來與當年香港非常相似的場面，網民用這句話，反諷美國的精英統治集團，順便出一口惡氣，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總在重複這句話，也有問題，其中隱含的文化與話語陷阱，值得認真辨析。

02

首先，六年前香港發生的事情，與今天洛杉磯發生的事情，有着本質的區別。

香港“黑暴”的本質是什麼？

概括來説，是一場“地域性法西斯運動”。原因無他，就在於它無差別地排斥一切“講普通話的人”。

法西斯主義是人類公敵。

既然如此，香港警察依法採取相應的強制措施予以取締，就完全正確。

但是，洛杉磯“非法移民”反抗特朗普政府的鎮壓，即便在美國的語境中，也具有相當正義性與反法西斯的意義。

這是因為，第一，美國本身就是一個移民社會，包括特朗普本人，其家族也是從德國移民到新大陸的，前兩天德國新總理默茨剛剛在白宮把特朗普祖父的出生證做為國禮贈送給特朗普。

既然都是移民，憑什麼你們可以“移”，別人就不可以“移”了呢？

要知道，印第安人才是北美正版原住民，只有他們才有資格説歡迎或不歡迎移民。

這裏，特朗普政府一個擺不上台面的心理是：如果是歐裔白種人，並且信仰基督教，移民美國就沒問題，但拉丁裔、亞裔、非裔等等，就要嚴控，甚至禁止——因為他們擔心“有色人種”的增加，會動搖歐裔白種人在美國的主導地位。

顯然，特朗普政府的這一動機，帶有明顯的種族主義特徵，其對洛杉磯“非法移民”的鎮壓，就不能不是法西斯性質的。

反過來，那些“非法移民”的反抗，則無疑具有爭取遷徙自由這樣的民主性質。

第二，洛杉磯之所以聚集了這麼多“非法移民”，本身是美國政府政策的結果。

具體來説，就是上一屆拜登政府對來自墨西哥的移民，基本採取放任態度，洛杉磯又宣佈自己是“庇護城市”，事實上承認了這些“非法移民”的合法居留權。

如今，特朗普政府不分青紅皂白就抓人、驅逐，相當於要這些基本上是無辜的“非法移民”來承擔美國內部政治鬥爭的成本，這違法了最起碼的正義原則，也突破了人道主義底線。

其次，用“美麗的風景線”把香港和洛杉磯相提並論，還暗含了承認美國才擁有“正義”的解釋權和規則的制定權的意味，其邏輯相當於“和尚動得，我動不得？”——美國是和尚，美國之外的其他的國家則是阿Q——似乎任何事情，美國政府做了，其他國家和地方的政府有樣學樣，才有正當性。

這也意味着，美國在文化上的統治，長期以來，已經內化為我們內心深處習焉不察的潛意識，這是一種“思想的牢籠”，要衝破並不容易，更何況很多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在牢籠之中。

03

洛杉磯的“內戰”，以及網上對“美麗的風景線”的反覆重申和津津樂道，反映我們對當下迅速變化的國內外形勢，還缺少一套完整的、能夠代表我們自身及世界上大多數人基本利益的話語。

缺少了這套話語，結果就是當“歷史在我們面前爆炸”時，除了鸚鵡學舌、調侃“吃瓜”之外，拿不出自己的口號，就連支持誰、反對誰都一片混沌，無法表態，反而佩洛西之流在這些問題上是清晰的，從無困惑。

上個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中國在大是大非問題上，有自己一整套的敍事與話語，並簡化為旗幟鮮明的口號，如“支持一切被壓迫民族、被壓迫人民爭取獨立和解放的鬥爭”、“國家要獨立，民族要解放，是不可抗拒的歷史潮流”、“全世界人民團結起來，打敗美國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等等。

唯其如此，再加上相應的對外政策，中國在國力相對薄弱的情況下，仍能成為中美蘇“大三角”中的一角，令兩個超級大國改容相敬，不敢輕慢。

如今，中國的綜合國力已今非昔比，但打破美國的文化和意識形態統治，建立自己的話語體系，尚處於起步階段，未來還須更加清晰的自覺，更加艱苦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