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的積極面｜閒話資治通鑑裏的殘唐五代_風聞

一.引言

最近，咱們一直都在指出李嗣源所面臨的困境以及其自身的不足——畢竟，這都是事實，咱也不能因為李嗣源名聲好，就為尊者諱啊。

但，正如硬幣都有兩面一樣，能處於亂世卻以寬仁示人，就算因為困境與不足，李嗣源無法一統天下，但他還是有自己的B面——那個能讓他與五代諸多名為君主、實為渣滓的妖豔賤貨劃清界限的B面。

我是車庫中的平行宇宙，歡迎關注！

二.歷史故事

天成二年（公元927）。

1.明宗納諫

李嗣源是一個念舊的人。

當他既僥倖又必然地榮登大寶之後，首先要做的，就是回饋那些曾經在自己身上風險投資的人，詳見【劇變之際，順勢而為 - 李嗣源回饋中小投資者｜閒話殘唐五代】。周玄豹，雖然之前名不見經傳，連露臉的機會都沒撈到；但在唸舊的李嗣源心中，此人是有份量的。

周玄豹是活躍在晉陽的著名相士。早年間，他第一次見到李嗣源，就驚為天人，鐵口直斷，“閣下將來必定貴不可言！”

這些話，也許不過是江湖騙子的市井智慧；也許是心理按摩師的成熟話術；也許是經過歲月洗禮之後的智者預言——當然，也有可能，這不過是“説者無意，聽者有心”罷了。反正在李嗣源的那些人生低谷中，這些話每每浮上心頭，讓他重拾希望、振作圖強。這才有了自己得道，就想着拉周玄豹一同雞犬升天的念頭。

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的成年人，我們當然清楚，周玄豹這所謂的鐵口直斷，不過是統計學上倖存者偏差罷了——十有八九，還有不少人也被他奉上過“貴不可言”的評語，只是，除了李嗣源外，其他人都默默無聞的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僅此而已。

要分辨得出什麼是倖存者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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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古代，這種如今已經成為常識的知識可不普及，即便是那些飽讀詩書的智者，雖然清楚周玄豹不值得獎勵；但也很難科學地向老闆提出勸諫——尤其是在老闆已經陷入思維死衚衕的情況之下。

對大多數人而言，這種困境近乎無解。但在真正的智者眼中，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比如趙鳳，便是這樣的真正智者。

不能向前找出原因，那就往後模擬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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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鳳壓根不扯虛的，單刀直入，“老周確實是個老神仙，他説老闆您能當天子，您就真的當上天子。但，您都已經貴無可貴了，您説您還打算向老神仙諮詢什麼？”見識過太多的人生百態，彼時的李嗣源已經很清楚，尋仙訪藥完全是沒有前途的。那……周玄豹能提供的邊際效益就無限趨近於零了。

眼見老闆陷入沉默，趙鳳趕緊補刀，“您説，咱們要把這樣一個老神仙放在洛陽，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家會怎麼辦？我估計，老神仙家的門檻兒一年得換三四條！這可絕非國家之福！坦白講，論跡不論心，只要野心家不付諸行動，他們多半也能枯燥地度過既富且貴的一生，您又何必讓周玄豹刺激他們踏入是非圈子裏呢？”

嗯，周玄豹能引發的邊際損失好像近乎無窮啊，李嗣源被徹底被打動了！趙鳳所描述的前景，顯然是李嗣源的不可承受之重！簡單思索片刻，理智便戰勝了感性——李嗣源安排周玄豹享受光祿卿的待遇；而作為沒有重用昔日恩人的補償，李嗣源大撒幣，確保這位給予自己精神力量的老朋友富貴無憂。

已經貴為口含天憲的九五至尊，李嗣源還能誠懇的接受不那麼順耳的忠言，其間的難能可貴，實不足為外人道！這樣的人能成功，也實在不是什麼令人難以相信的事情。

成功取決於幅度，而非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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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言之，成功得益於關鍵的那幾次正確決策——正如李嗣源彼時的所作所為。

2.糧食豐收

如果説克服情緒上的障礙虛心納諫，雖然重要，但終究還在務虛；那麼, 糧食大豐收，可就是如假包換的務實了。

在天成二年，帝國北境的代州、蔚州，粟米（小米）便宜到每鬥買不上十文錢。

想知道這個數據意味着什麼，不妨看一下這個價格在整個封建時代能排到什麼位置。

朝代/時期每鬥粟價（文）背景與關鍵影響因素換算依據西漢初年

（約前201年）

1000

秦末戰亂導致農業崩潰，關中“米斛萬錢”（1斛=10鬥）

《漢書·食貨志》：1斛=10鬥，粟價按米價折半估算。

文景之治（前180-前141年）

0.5

休養生息政策推動農業恢復，景帝時“谷石五錢”（1石=10鬥）。

《史記·平準書》：1石=10鬥，直接換算。

東漢末年（約190年）

1（劉虞治下）  數萬（董卓治下）

幽州穩定糧價低廉；董卓濫鑄小錢，關中糧價失控。

《後漢書·劉虞傳》：1石=30鬥（東漢容量單位調整）。

貞觀之治（641年）

2

均田制與輕賦税促進生產，糧價穩定。

《舊唐書·食貨志》：1鬥≈6.25公斤，直接記載粟價。

黃巢之亂（882年）

30,000（米價）

長安圍城導致糧荒，極端短缺。

《新唐書·黃巢傳》：米價“鬥錢三十千”，粟價按米價80%估算。

後蜀廣政十三年（950年）

3

蜀地安定，農業發達，“鬥米三錢”反映糧價低廉。

《十國春秋》：1鬥≈6公斤，粟價與米價相近。

北宋熙寧七年（1074年）

100

戰爭與青苗法擾動市場，南方水稻緩解北方壓力。

《宋史·食貨志》：1石=10鬥，粳米“每石一千錢”。

明永樂年間（1403-1424年）

13-15

白銀流通增加，南京“一兩銀換七八石米”（1兩≈1000文）。

《明會典》：1石≈76.75公斤，按1兩銀=1000文換算。

明崇禎十五年（1642年）

360

旱蝗災害與戰亂疊加，糧價飆升至“每石3.6兩銀”。

《明季北略》：1石=10鬥，按1兩銀=1000文換算。

清康熙年間（1662-1722年）

60-70

康熙調控糧價，江南米價“五錢一二分/石”。

《清史稿·食貨志》：1石=10鬥，1兩銀≈1000文。

清乾隆五十年（1785年）

560-570

大旱導致糧價暴漲，人口激增與白銀外流加劇矛盾。

《清高宗實錄》：1升米56-57文，1鬥=10升。

以上是使用AI整理出的數據。比此刻後唐還低的糧價，只有大名鼎鼎的文景之治與貞觀之治，以及身處天府之國的後蜀。按照“戰報會撒謊，但戰線不會撒謊”的原則判斷，李嗣源治國水平的含金量是毋庸置疑的！

扣除掉洪水、地震、蝗蟲之類的天災，按照經濟學的普遍規律，糧食價格探底，唯一的可能就是市場上供大於求。

能於短短的兩年之內，在一個民生接近於崩潰邊緣的帝國，奇蹟般實現【糧食大豐收】（[[20.30 小小疑問|A]]），哪怕是有運氣成分，李嗣源亂世明君的稱號也絕對當之無愧了——確保糧食這個帝國之錨、讓基數最大的底層百姓吃上飽飯，就是亂世稱雄的最大資本。畢竟，造反這種高風險活動，只有極少數骨骼清奇的傢伙才會身不能至而心嚮往之。

無論如何，糧食大豐收，就意味着李嗣源的統治根基極其穩固。所以，即便安重誨再跋扈、邊將再囂張，也沒有可能對老闆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威脅！

3.高管輪崗

別説手中沒有兵權的安重誨、遠離核心圈子的邊將翻不起什麼浪花；就算石敬瑭、李從榮這樣手握重兵、身處中樞的傢伙，也完全沒有資本跟老闆對抗。

天成三年（公元928年）四月，李嗣源展開了一系列人事調動，將自己手下的一眾高管，在帝國重鎮之間，來了一圈乾坤大挪移：

以鄴都留守從榮為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以客省使太原馮贇為副留守，夾馬指揮使新平楊思權為步軍都指揮使以佐之。戊寅（初三），以宣武節度使石敬瑭為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加同平章事；以樞密使範延光為成德節度使。丙戌（十一日），以樞密使安重誨兼河南尹，以河南尹從厚為宣武節度使，仍判六軍諸衞事。

經常做總裁的朋友肯定都有一個苦惱，那就是如何合理的輪崗。

往好處看，此舉能

極致挖掘出高管們不為人所知的潛力，對公司的長遠發展意義深遠；

其次，避免某些個人長久把持關鍵部門，對公司而言也是極其必要的。

但，這種好事兒怎麼還會困擾總裁朋友呢？因為搞得不好，最終都會走向期待目標的反面：

充分暴露出高管的短板，在原本崗位上如魚得水的張三，極有可能在新崗位上搞得一塌糊塗；

以及，由於沒有合理的制衡方式，李四人是離開了原部門，但影響力還在，甚至更糟的，他開始染指新部門的核心架構。

和平年代的商戰已經殘酷如此；回到叢林法則盛行的亂世，一個新生帝國想要輪崗，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事實上，後晉取代後唐的導火索，不就是新皇帝要給石敬瑭這樣權傾朝野的老兵痞移鎮嘛！

唯善悟敗因，方窺功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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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種痛，在李嗣源執政的前期，並不存在。諸君不妨瞧一瞧此次輪崗涉及到的人物與地點：

要員

將：石敬瑭——還身兼外戚、範延光——還身兼樞密使；

相：安重誨、範延光；

皇子：李從厚、李從榮。

軍鎮

鄴都魏州——這可是銀槍效節都的遺毒餘孽；

北都太原——後唐老巢、龍興之地；

汴州大梁——後梁首都、後唐經濟中心；

成德鎮州——著名的名將墓場、血肉磨盤；

河南洛陽——帝國首都、政治中心。

這次輪崗牽涉到的人、地，無論哪一個，都有資本對帝國造成地震一般的影響。然而，李嗣源説換人就換人、説輪崗就輪崗，既用不着事先派大軍壓陣；也沒有人膽敢事後陽奉陰違。足見，至少在帝國核心區域，李嗣源的政令還是做得到暢通無阻、如臂使指的——這與他對邊疆那些騎牆派的縱容放任迥然不同。

要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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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李嗣源懂得如何確保核心利益不受損。在這方面，他既有深刻的認知，也不乏強硬且精妙的手腕——這與他對那些邊緣利益的無所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凡事一過邊界，質性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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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黑板，劃重點你可以説李嗣源運氣好——李存勖末年還餓殍遍野；不過短短兩年，糧價就已經低至穀賤傷農的地步；你也可以説李嗣源活得相對憋屈——縱容放任那些實力並不如何出眾的軍鎮諸將。

但，能在亂世中成就一番事業，而且榮獲一個名副其實明君稱號，其成功之本質，還是實力使然！

打鐵還要自身硬!

往者已逝，來者可期。前人的智慧，可供正創造歷史的諸君參考。——車庫中的平行宇宙

三.眉批A.【糧食大豐收】如果非要在雞蛋裏挑骨頭的話，那就是這一次糧價最低的地方居然出現在帝國北境。

眾所周知，邊境可不是一個安生的地方，就算彼時戰爭烈度不高，但以遊牧民族的底色，打草谷的頻度絕對拉滿——這肯定會極大影響正常的農耕生產。再者，代州、蔚州大約位於如今的山西忻州、張家口蔚縣。這兩個地方都位於400米等降水線附近，就算科技發達的今天，其農業都算不上如何發達，以此推之，在五代那個亂世，這些地方糧食大豐收，實在是一個比較反常的現象。

如果讓我解疑，那就是：後唐全境均實現農業豐收，以至於李嗣源可以在不引發內部矛盾的前提下，大規模將糧食調配至北境。否則，帝國核心區都吃不飽，李嗣源還敢轉移支付，那迎接他的，只有一種可能——兵變四起！

四. 參考資料：司馬光【資治通鑑】

歐陽修【新五代史】

薛居正【舊五代史】

胡三省【通鑑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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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唐代州與蔚州之今日 - Kimi(https://kimi.moonshot.cn/chat/d0f5v1olrq4sjr9c9iag)

應用場景 - deepseek(https://chat.deepseek.com/a/chat/s/7fec57d2-208b-48dd-b8be-7f5744492f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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