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八倍鏡看這國產爆劇，又有新發現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34分钟前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沒爭議，這就是年度夢幻聯動。
昨晚，電視劇《長安的荔枝》喚回了一位“老朋友”：
素衫鶴氅，拂塵輕搖，蓮冠上那枚標誌性的子午簪，風姿依舊。
當年的司丞，今年的道長。
從《長安十二時辰》到《長安的荔枝》，這種重逢當然不是粉絲專屬的，更不是漫威式的同框營銷。
漫威，學不來。
這是好故事被精心嵌進歷史後迸發的火花，它是迷人的——
歷史的可能性。
《荔枝》上線11天，連續登頂騰訊熱度日冠、全網收視榜日冠，一路追劇的Sir總想再寫點什麼。
上次，咱聊了《長安的荔枝》的人物、故事與內核。（點此一鍵穿越）
Sir想告訴你，這種“歷史的可能性”從何而來——
楊貴妃的荔枝有多貴？
唐人的吃穿用度又如何？
曹盾和馬伯庸到底在劇裏埋了多少“坑”？
它們是如何有血有肉又縱貫古今？
Sir覺得，這，才叫彩蛋。
01
九品窮官與天價荔枝
《長安十二時辰》與《長安的荔枝》，區別何在？
前者是盛世繁華，後者是精打細算。
説白了，它開始跟你聊錢了。
第一，“沒錢”。
《荔枝》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李善德，窮，且窮得你感同身受。
他全副身家也才130貫，買房得找小舅子湊。
你這叫錢不湊手啊
你這就叫沒錢哪
你在長安做官十幾年
品級品級上不去
俸祿俸祿攢不下來
明明是官。
為啥沒錢？
唉……
因為是幹基層的。
上林署的李善德，一個從九品下的小官員，每月逢祿折算下來，十貫出頭。
只有在理論上一貫才是1000文。
實際上，因銅料短缺等問題，隋唐時期的一貫，大多是980文（到了宋代，則更“缺斤少兩”到了770文）。
△ 李善德掏出小金庫買房子
且這十貫，只有兩貫是現金。
因為唐朝的官吏俸祿制度，包括了祿米、貨幣和職田等多種形式。
據《中國財政史》，唐從九品下的小官員，每月到手的貨幣，只有1917文約兩貫錢。
每年祿米是30石，職分田2頃，另外還有僕役額度可折錢併入月俸。
這點錢，要養一家老小，交“房租”，攢“首付”，難上加難。
難。
但他終於實現了夢想，買了房子。
也在中年階段，背上了房貸……
求財、討錢、借錢，變成了李善德的日常窘態。
但《荔枝》的荒謬就在於——
偏偏讓這個捉襟見肘的窮光蛋，去負責最燒錢的國家級工程。
錢的第二問：錢是怎麼沒的？
一顆荔枝，從嶺南到長安，需要多少錢呢？
根據原著，這一次荔枝轉運總計花費56720貫。
其中，31020貫是實際花費，另有25700貫不知進了誰的荷包。
最終能抵達長安的，不過是兩壇十來顆，如果按照15顆來算。
每顆荔枝的價格：3751.3貫。
這等於——
約10間長安的房子。
或李善德31年的工資。
或普通農户家庭187年的生活費。
天價，不過如此。
算完帳，再看着手裏6.5一斤的妃子笑。
貴妃的笑，Sir想象不來……
02
貸款買房
沒錢，要買房，咋整？
一個字：借。
更古今相通的是。
先厚着臉皮，借親朋好友的。
再壯着膽子，借銀行別人的。
《荔枝》中，李善德借150貫，每月利息4分，兩年還清，本利結算共294貫。
年利率48%，屬現在犯罪情節嚴重的高利貸行為。
但叫法比誰都好聽——
本金稱“功德”，利息叫“福報”。
一旦對方還不上錢，出借方便會吞併對方的房產土地，還會強迫借貸者及其家人以身抵債。
敦煌吐魯番文書中，就有大量關於“典身”“質身”的借貸契約。
在劇中李善德不怕死，怕的是死後女兒被賣。
但即便如此，李善德都算是躲過一劫的。
03
貼黃
借貸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小意外。
本應還294貫，借契上卻寫成了328.5貫。
出借人想坑李善德，結果沒逃出這位明算科出身的法眼。
十七娘招招手，撒撒嬌，萌混過關：
貼黃改了吧
這一情節，除了突出借貸的狡猾，也是為了引出一大關鍵點：
貼黃。
古代特有的文書處理制度，起源於唐代敕書修改制度。
據《唐國史補》記載，唐代敕書用黃紙書寫，若需更正，則以黃紙覆蓋修改，所謂“貼黃”。
為了貼黃有效，還需要在押縫鈐印，證明並非是私人改動。
所以在寺廟貼黃之後，李善德還極為仔細地在縫隙處按上手印，以免對方做手腳。
可惜的是。
他算得了數字，逃得了賬面上的心眼。
卻算不了人心，逃不過同僚們的心眼。
關於貼黃，還有一個小細節。
何刺史，不會貼黃。
寫錯字之後，他只會像小學生一樣胡亂畫。
一個官員，大字不識，不懂糾誤。
他的來路，顯然不正啊。
04
長安城
長安，已然成為大唐時期一道文化符號。
在影視劇裏，我們看得不少。
長安城，到底長什麼樣？
劇中十七娘提到的平康坊，以及李善德新買的房子，到底在哪呢？
請看平面圖——
長安城總面積約87.3平方公里，分為三重城結構，宮城（政治核心）、皇城（行政中樞）與外城郭（居民和商業區）。
平康坊，無疑是處於“都市核心大商圈”。
李善德租住的房子在長壽坊，離辦公地皇城近一些，房價自然也高些。
所以他把目光投向歸義坊，長安城左下角的偏遠處，走去皇城上班得小半個時辰。
李善德咬了又咬牙，才捨得把房子買下來——
“這一次購置宅第，可以説是李善德多年以來最大的一次舉動。他人到中年，他覺得自己有權憧憬一下生活。”
可這樣的小權利，也容不得他話事。
05
鴻門宴
匆匆趕回辦公室的李善德，遇上了一場“鴻門宴”。
桌上菜色，書中寫得極為清楚：
燉羊尾、酸棗糕、蒸藕玉井飯、切好的魚膾，旁邊擱着橘皮和熟栗子肉搗成的蘸料。
看得人口水直流。
但念念菜名，笑不出來……
燉羊尾，意指佯裝的好意。
酸棗糕，諧音“算糟糕”，暗示大禍臨頭。
蒸藕，表面蒸蒸日上，實際處處是坑。
橘皮，剝你一層皮。
熟栗子肉，妻離子散，骨肉分離。
而李善德第一口吃的，是魚膾——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這工作上的飯局啊，亂吃真的要命。
06
官服的顏色
在盛世裏，階級是看得見的。
《長安十二時辰》中何執政有一句：穿對了皮，才知道你是誰。
讓人一眼分辨高低貴賤，是唐朝官服的核心功能。
圓領袍、六合靴、幞頭。
是唐朝的男士三件套，從皇上到庶民之間的常規服飾。
而講究在顏色上。
紫色，最高品級，僅限三品及以上的官員穿着，象徵着權力與尊貴。
紅色，又名緋色，有深淺之分，四品深緋、五品淺緋，佩戴金帶。
綠色，六品深綠、七品淺綠，配銀帶。
青色是最低品級，八品深青、九品淺青，佩戴鍮石帶（黃銅帶）。
那句著名的“江州司馬青衫濕”，便是基層公務員白樂天同志的沉痛感懷。
李善德穿的，也是青色小菱紋樣圓領。
隨着一路奔波，他身上的破洞、補丁，越來越多——
這層皮被磨破了。
也代表他愈發想掙脱出來。
07
唐代服裝
《荔枝》的服化道，可謂是“流動的唐代博物館”，其中不少具有真實原型。
比如，鄭平安。
穿得不能壞規矩，但身份要求他必須顯眼別緻。
他那身翻領聯珠馬紋錦袍，衣上馬紋的真實原型出土於吐魯番阿斯塔納墓羣，目前收藏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
或比如，何刺史紅色半臂上的對鹿紋，是唐代常見的絲綢紋樣。
極像甘肅博物館館藏的“對鹿織錦”。
十七娘的造型，更是多處復刻大唐長安的潮流風尚。
髮型，取自天寶年間的盛行款加上高大的半翻髻。
外披，淺青大寶花錦披襖，參照保存在日本正倉院的唐朝大寶花錦，這是存世尺寸最大的唐代寶花錦。
劇中服裝的設計與還原，除了講求“美”，也講求實際。
穿戴要合時，能反應南北氣候的差異。
同樣是農曆二、三月，北方官員披襖、戴暖耳禦寒，南方官員穿着半臂、露出胳膊散熱。
而且，劇組還考慮到一個細節：
在籌備過程，導演曹盾便提醒，嶺南與長安應該有“時尚的滯後性”。
長安，天子腳下，時尚之都；嶺南，南蠻之地，對京都時尚的反應速度相對遲緩。
同樣是女裝造型——
長安女裝採用誇張蓬鬆的天寶樣式；
嶺南女裝則相對收斂，髮型上還停留在稍早數年至開元末的髮式上。
08
蓄甲
咦，怎麼古人也做美甲？
可另一邊，李善德的指甲蓋，總是禿禿的。
放在古代來説，這叫“蓄甲”，留長指甲並佩戴護甲套。
作用呢，不是掏鼻孔愛美，而是身份的一種表徵——
高官貴人，十指不沾陽春水。
對於古人來説，這指甲也寶貴着呢。
在上場打架前，何刺史還特意修剪指甲，摘去甲套。
Sir越翻資料越感慨：
這種對歷史的還原，究竟有多少人能看見？
09
瓷器用具
這鄭平安手上的杯子，曾讓Sir一愣。
上面居然有根吸管。
你小子也是美式boy？
不是穿幫。
是古人的智慧：吸管杯。
唐朝時期的沉船“黑水號”上，便有這種吸管杯，如今收藏在新加坡亞洲文明博物館。
在河南鞏義等地，也曾出土過吸管杯。
△ “黑水號”的吸管杯
古代用瓷，也有講究。
高官貴人，用精瓷、銀器、漆器等，五品以上可用銀。
平頭百姓用粗瓷、陶器，禁用金銀、紋飾。
不過吶，小老百姓也沒啥錢來買上金銀器具裝飯吃。
10
胡旋舞
小嶽嶽化身大唐舞姬？
這畫面，可太美了——
他所跳的，叫“胡旋舞”，起源於西亞，開元時期傳入中原，在長安頗為流行。
舞蹈以急速旋轉為核心，舞者需立於波斯風格小圓毯上“縱橫騰踏，雙足不離毯”。
舞者，不限男女。
白居易曾有詩《胡旋女》：
“天寶季年時欲變，臣妾人人學圜轉。
中有太真外祿山，二人最道能胡旋。”
太真，指的便是楊玉環，祿山，則是掀起“安史之亂”的安祿山。
劇中胡旋舞的出現，不僅是大唐文化的一種顯現，也是對大唐歷史的一種暗示。
人人都顧着在繁榮盛世裏轉花了眼，卻不知山雨欲來風滿樓。
11
鬥雞
盛極一時的風氣，還有鬥雞。
當荔枝使的差事傳到司農寺時，一眾官員正忙着鬥雞。
當鄭平安有急事找何刺史的時候，何刺史也全然陶醉於鬥雞之中。
為了助興，何刺史的跟班趙掌書，還抑揚頓挫地吟誦了一首《鬥雞詩》。
非原創，出自東漢詩人劉楨：
“丹雞被華採，雙距如鋒芒。願一揚炎威，會戰此中唐。利爪探玉除，瞋目含火光。長翹驚風起，勁翮正敷張。輕舉奮勾喙，電擊復還翔。”
詩很霸氣，鬥雞的場面，也很軒昂。
但現實的慘痛，藏在另一面——
《東城老夫傳》，作於唐朝，借一個“神雞童”的故事，寫唐朝的政治腐敗、由盛轉衰。
“生兒不用識文字，鬥雞走馬勝讀書。”
當奇技淫巧力壓為官正道，最後只能落個國破山河在。
12
雞將軍的祭文
不過，劇中對悲劇歷史的暗示，是藏在濃厚荒誕的喜劇風格中。
比如，雞將軍之死。
表面上，何刺史痛失愛雞，嗚呼哀哉。
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實際上呢？
好一個白切雞，盡在刺史腹中安葬。
底下的僕人，也不過是投其所好，跟着演戲。
這演的，是刺史。
可指的，何止是刺史。
幕後還有一個小故事：
雞將軍的祭文，來自導演曹盾小時候的童年經歷。
小時候，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上雞肉。
曹盾外婆就會帶着幾分莊重、幾分玩笑，為獻身的雞念上一段“祭文”。
此次劇中呈現的祭文，由禮儀指導李斌老師幫忙撰寫。
那句“嗚呼哀哉，拿碟鹽來”，是傳統文化中，最少見的幽默感。
13
折柳
“柳”，與“留”同音。
折柳，折下的是親友之間依依不捨、不忍離別。
在當時長安，折柳送別是時興的文人風俗。
李白詩“年年柳色，灞陵傷別”，説的正是此。
所以當李善德離開長安的時候，好友杜子美、韓洄也免不了俗套，給他折柳送別。
折柳送別詩，也成為了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大特色。
對於李善德。
便是那句“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了。
14
叉手禮
網上有句玩笑話：“留給古裝劇的手勢不多了。”
在《荔枝》中，出現了一種少見的手勢。
其實早在《長安十二時辰》就火過一陣。
唐代的叉手禮。
來，把手機放好——
兩手放於胸前，右手拇指上翹，與另外四指垂直。
左手在右手上，握緊右手大拇指的同時，小指指向右手腕。
有圖，有真相。
14
竹夫人
待李善德來到嶺南，發現好多人都抱着一個時尚單品：
一個竹編的筒。
其名為“竹夫人”，也稱青奴、竹奴，是古代民間的“涼寶寶”。
用竹編成長籠，或取整段毛竹，中間通空，周圍有孔，可以通風，用來抱着或者當枕頭，藉此取涼。
唐代名叫“竹夾膝”，至宋代始稱“竹夫人”，源自蘇東坡的一首詩《送竹几與謝秀才》：
“留我同行木上座，贈君無語竹夫人。”
15
沙蔘與玉竹
鄭平安生病了，李善德去藥房為他買藥。
掌櫃的説，不巧，少了一樣，玉竹，但也巧，可以用沙蔘替代。
看到這裏，一下子戳中廣東小夥伴的舒適區了。
沙蔘與玉竹，老火湯的好CP啊！
劇中的模樣，應該是南沙蔘，去濕熱，正好對應鄭平安的熱火攻心。
連如此細緻的點，劇方都有考慮到。
彩！
16
嶺南美食
《長安的荔枝》，或許也可名為《嶺南美食大賞》。
吃的，層出不窮。
荔枝、糯米雞、烤竹鼠、烤蠶蛹、烤螞蚱、魚片粥……地道又特色。（儘管有幾道你不太理解
）。
李善德雖然焦心，但也沒有虧待這張嘴哈。
飲食的細節化，不僅反應南北水土的不同，也是反映社會階層的一張晴雨表。
比如。
趙掌書能慢悠悠地嘆茶，吃着精緻的點心。
缺衣少食還欠債的峒人，只能將有毒的辣蒿，視為山珍美味。
有什麼就吃什麼
總比餓肚子強是吧
17
峒人
雖説是《長安的荔枝》，但大部分篇幅，都發生在嶺南。
不誇張地説，這是市面上少有的、反映古代嶺南風情的古裝劇了。
不僅有服飾裝扮、飲食習慣，還將常被忽略的少數民族羣體，推到大眾眼前。
比如，峒人。
峒（dong四聲），指山穴。
峒人，舊稱西南地區聚居於山區的少數民族。
唐代詩人柳宗元，被貶到柳州後，曾作詩《柳州峒氓》，是少有地反映峒人民俗的詩作。
“郡城南下接通津，異服殊音不可親。
青箬裹鹽歸峒客，綠荷包飯趁虛人。
鵝毛御臘縫山罽，雞骨佔年拜水神。
愁向公庭問重譯，欲投章甫作文身。”
△ 細看，還真有綠荷包飯
18
林邑奴
林邑奴阿荔的死，引得多少人落淚？
不過還是有許多觀眾不解，這林邑奴到底是什麼？林邑到底在哪裏？
據《新唐書》記載：“環王，本林邑也，一曰佔不勞，亦曰佔婆。直交州南，海行三千里。”
林邑是如今越南中部的一個地區，與嶺南地帶隔着一片海。
所以在片頭小故事中，阿荔有一個海上死裏逃生的場景。
林邑奴，便是從林邑偷渡到大唐的人，他們被購買後當僕役使喚，地位極低，慘過當狗。
林邑奴本是他一直以來的代號。
但李善德給了他“阿荔”，這個真正的名字。
從主僕，到好友。
所以值得以性命為報答。
19
長源的卦象
在22集中，易烊千璽飾演的長源，來到了天寶十三年的大唐。
當他對着李善德説出：
看你的面相
與十年前某一位舊友
頗為相似
不知有多少劇迷，夢迴《長安十二時辰》？
時隔6年，長源的故事終於有了新交代。
不過，這場迴歸，不只是為了引爆觀眾的情懷。
故事借他之口，點出了整部劇的核心：李善德與大唐的未來。
一副屯卦。
“屯”，原指植物萌生大地。
萬物始生，充滿險阻，理應順時應運，才欣欣向榮。
可從嶺南轉運荔枝到長安，是逆時逆運，勞民傷財。
擺在李善德等人前方的，不一定是功成名就。
你陷得太深了
可謂是一葉障目
卻不自知
不自知的，不止李善德。
或許還有整個時代。
20
長安，變了
不難發現。
同樣是曹盾出品，《長安十二時辰》和《長安的荔枝》鏡頭質感和表達，變了不少。
《長安十二時辰》開篇，有個最具代表性的長鏡頭。
它從朱樓之上，畫着唐妝的歌姬開始。
唱的，還是李太白新作。
接着穿過西市大街。
熙熙攘攘，物阜民熙。
最終，官員登樓宣佈西市開市，為慶上元節長安取消宵禁。
是繁榮，是開放。
是眼前一切根本不會消失的希望。
你或許錯過了，六年後的《荔枝》復刻了這個長鏡頭。
一樣的地點，一樣的運鏡。
但一片祥瑞，變成了醖釀風暴的烏雲。
人們計算着得失，提防着危險，擔心着生計。
李太白的“雲想衣裳花想容”，落在泥裏成廢紙一張。
人們不信了。
人們在怕。
怕那之前發自內心崇拜並依附的“大唐”，扭過頭來傷害他們。
官與民，壁壘分明 ，一派肅殺。
小老百姓不敢高聲語，只敢遠遠望着上層留下的警告。
這樣的鏡頭變化，各有用意。
《十二時辰》是要放眼看盡長安的繁華，《荔枝》則要拍出這繁華盡頭的隱隱雷鳴、暴雨將至。
從宏觀的一團祥和，到具體的人人自危。
也因此在《荔枝》中，鏡頭掃過的，多是尋常巷陌，市井人家，山野農民。
看劇的時候，Sir常常想起馬伯庸的一段話。
不是出現在《長安的荔枝》中，卻也十分適用於此：
我相信，只有見到這些最基層的政治生態，才能明白廟堂之上的種種抉擇，才能明白歷史大勢傳遞到每一個神經末梢時的嬗變。
——《顯微鏡下的大明》
相比起《荔枝》的原著，劇版出現了更多、更細的“神經末梢”：
家道中落的官宦子弟鄭平安、被賦税徭役所困的荔枝農民、生死全被官員掌控的海上胡商、被冤枉差點枉死的普通士兵……
比起原著的單視角審視一套體制，劇集選擇去鋪開荒謬背後，真正生動的生存圖景。
有人覺得這是“注水”。
但Sir這次恰恰忍不住留意這些，鮮有史料記載、但逃不過大時代傾軋的“小水滴”。
這，或許是《荔枝》最令Sir着迷的地方。
他們在怕什麼？
他們在苦什麼？
在怕和苦之中，他們又在掙扎、堅持什麼？
以及最重要的——
他們和我們，究竟有怎樣的不同？
好劇，是好細節堆起來的。
歷史不是。
但好的故事，可以讓他們從統計數據裏“活”過來，讓你聽到他們的呼吸，並讓你驚歎，原來我們的呼吸如此同頻。
《荔枝》細節推出來的，無非是一個字：人。
它相信，只有看見了人。
才能看懂那句流傳千年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點擊閲讀往期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