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零售女王”：不讓兒子接班，百億產業“交棒”國家_風聞

　　作者：餘葉子

　　在風雲詭譎的商海，子承父業，祖傳世代，既是家族夢想，也是普行規律。

　　然而，一位被網友親切稱為“曹嬢嬢”的成都女人，在年逾古稀之際，卻沒有將自己年入百億的公司交給兒子，而是反手“上交”給了國家。

　　她叫曹世如，是第一個把超市開到中南海的女人，也是名副其實的“中國零售女王”。

　　2024年12月，當#紅旗連鎖發佈公告稱曹世如辭任董事長，其子曹曾俊辭任董事長秘書時，輿論譁然：勢頭正盛的民營企業，為何捨得轉讓給國資控股？

　　居安思危，生意求變。也許曹世如的轉身背後，本就是應變時局的一步活棋。

　　2003年，紅旗連鎖的分店開進了中南海，成為第一個設在紫光閣旁邊的超市品牌，頓時爆火出圈。

　　大眾將好奇的眼光投向幕後掌舵人，紛紛猜測是哪位背景深厚的二代。

　　殊不知，曹世如不僅出身普通，學歷也只有中專。

　　傳奇的起點，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售貨員。

　　● 紅旗商場

　　20歲那年，曹世如加入成都紅旗商場，擔任售貨員。在國企基層銷售崗位，她一待就是12年。

　　直到1991年，曹世如才被提拔為紅旗商場旗下分公司的批發業務經理。

　　眼見着事業剛有起色，時代的風向又變了：90年代民營經濟的騰飛，讓老國企榮光不再，紅利鋭減。

　　到2000年來臨前夕，紅旗商場已經負債累累，氣數耗盡，大批員工被迫下崗。

　　憑藉曹世如的職業經驗，本可以辭職單飛，跳槽找一份薪酬不低的工作。

　　但她卻一反常理，在48歲的中年孤注一擲：揹負原紅旗商場1000多萬的債務，帶領40多名老員工另起爐灶，趁着改制浪潮，創建紅旗連鎖有限責任公司。

　　● 紅旗連鎖超市

　　創業初期，雖然整個團隊都充滿了破釜沉舟的鬥志和勇氣，卻走了不少的彎路——一方面想打折促銷吸引顧客，另一方面又想打廣告提升知名度，但因着轉制時揹負的鉅額欠款，每一種“燒錢”的營銷嘗試，都步履維艱。

　　要如何讓“紅旗”儘快遍佈成都呢？

　　幾經琢磨，曹世如盯準了“商品+服務”的差異化競爭賽道。

　　普通便利店只賣商品，而紅旗連鎖卻率先開拓了多功能便民服務：電費餘額不足了，到紅旗充電卡；公交卡沒錢了，到紅旗充公交卡；想學車了，到紅旗報駕校；忘了訂火車票、機票，想買彩票，洗衣代收，通通到紅旗……

　　一家小小的店面，居然支撐起了各種日常服務。

　　服務項目深得人心也就算了，奈何“紅衣嬢嬢”的態度還極其親切。

　　● “紅衣嬢嬢”。圖片來源：四川衞視

　　不同於7-11、全家這種充斥着年輕服務員的時髦外來品牌，紅旗連鎖的工作人員大多是中年女性，彌散着“温暖的媽媽味道”。

　　她們之於紅旗連鎖的存在價值，就像車模之於車展，啦啦隊之於球賽，不可或缺。

　　每次走進紅旗連鎖，“紅衣嬢嬢”就會熱情地跟你打招呼，告訴你最近哪些商品折扣力度大，如何組合購買最省錢。結賬時，還會雷打不動地關心你的積分：“美女/帥哥、積分號多少？馬上給你積上！”

　　畢竟一塊錢一個積分，永不清零，隨時兑換各種產品。

　　● 各種省錢秘笈都給顧客貼在了入口的玻璃門上

　　客流少的時候，還容易獲得“紅衣嬢嬢”的各種關心和誇誇：“你今天打扮很漂亮哦”“你常用的那個面膜下次一搞活動我就跟你説喲”“這個帶回家記得及時冷藏哈”……

　　在四川人眼裏，逛伊藤、7-11都是洋盤（四川方言，洋氣、時髦），只有逛紅旗才是人間煙火氣，踏實過日子。

　　如果説“紅衣嬢嬢”為紅旗連鎖的服務注入了親切的靈魂，那麼它的密集佈局又給顧客額外增加了一份信賴感。

　　在成都，幾乎每個街區都能看見一家紅旗連鎖的分店。曹世如將成都設為了紅旗的大本營，以密集開店的方式增強品牌的知名度。她曾坦言：

　　“自己當時的目標，就是想讓老百姓出門就能見到‘紅旗’。”

　　後來的發展如她所願，紅旗連鎖真的成為了成都人心裏抹不去的精神圖騰。逢年過節，大家甚至把紅旗購物卡作為禮物來相互贈送。連房產推銷，都不忘加上一句“小區旁邊有紅旗超市”。

　　2012年，紅旗連鎖門店多達1200家，強勢登錄深交所，A股上市，成為“便利店第一股”，聲名大噪。

　　曹世如的名字也由幕後更多地走向台前，人們驚歎於這個四川女人的幹勁與眼光。

　　曹世如外號“曹大俠”，熟悉曹世如的人都説，這位鐵娘子身上有着獨一份的豪爽凌厲，辦事情雷厲風行，有着化繁為簡、眼光超前的統治力。

　　在紅旗連鎖成立初期，資金非常緊張，曹世如大手一揮，投入幾千萬在簇橋建設配送中心。當時成都還沒有成為西部“中心城市”，簇橋也只是一個欠發展的鄉村，見老闆如此冒進，部下眾人都提議反對。

　　等倉儲中心落成後，大家佩服地發現，這步棋有效地保證了終端供貨，為紅旗連鎖後來在成都的迅速擴張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 紅旗連鎖西河配送中心

　　到2002年底，紅旗連鎖的銷售額已突破10億元，成功吸引到德隆資本的注意。2003年，曹世如又走了一步險棋：轉讓自己19%的股份，引進德隆國際，試圖藉助更多的資金來加快紅旗前行步伐。

　　沒想到同樣野心勃勃的德隆想要完全控制紅旗，逼得她重新高價回收股權。

　　2004年德隆爆發危機，轟然坍塌，紅旗借勢收回了掌控權。

　　但在回收過程中，紅旗資金鍊也遭遇嚴峻考驗，部分供貨商擔心資金無法回籠，暫停供貨，曹世如進退維谷。

　　千鈞一髮之際，很多老供貨商站了出來，堅持供貨，他們的理由很樸素：相信曹總的人品，如果哪天真出問題，也認了。

　　危機過後，果然如預料中一般，曹世如信守承諾，一分未欠。

　　● 曹世如

　　近年來，隨着紅旗連鎖影響力的逐步提升，越來越多的外資想要拿下紅旗，但曹世如都堅定地選擇了拒絕。

　　“紅旗兩個字就決定了紅旗不能搞成中外合資企業，只能做純正的民族企業。”

　　紅旗的“紅”不僅是中國紅，曹世如還把“紅衣嬢嬢”們的就業放在心上。

　　在紅旗連鎖16000多名員工中，女員工佔比超過80%。也許因為曹世如曾淋過中年危機的“雨”，便格外想給三四十歲的婦女“撐傘”：

　　“因為這羣婦女很難在社會上找到合適的職位，我們接納她們，培訓她們。其中很多人婦女已經成為家中的頂樑柱。”

　　● 紅旗連鎖內部表彰大會上的員工

　　2008年金融危機的陰雲籠罩全球，不少零售企業通過裁員減薪的方式來縮減成本，勒緊腰帶。而曹世如不僅沒有裁員，更是大膽地逆流而上，優化企業管理方法，趁機擴大規模，努力為一線員工上漲工資。

　　每每提到“紅衣嬢嬢”，曹世如都格外體諒：“她們大多數來自下崗再就業羣體，其中很多人甚至是一個家庭的經濟支柱，增加一些收入對她們來説非常重要。”

　　帶着這份義不容辭的社會責任感，紅旗連鎖做出了不少扶危濟困的義舉：

　　2008年汶川地震期間，紅旗連鎖位於都江堰的店面嚴重受損，危急關頭，超市堅持營業，曹世如更是組織員工連續三天三夜開倉備貨，持續為災區供應物資。

　　● 紅旗連鎖向災區捐款

　　面對疫情的生死考驗，紅旗連鎖堅持不關門、不斷貨、不漲價。

　　多年來，紅旗連鎖積極支持各項社會扶貧扶困工作，曹世如個人為社會捐贈金額高達3000多萬元，以紅旗連鎖名義捐款捐物更是高達上億元。

　　● 曹世如在紅旗連鎖成立24週年慶典活動上捐款

　　在曹世如的帶領下，紅旗連鎖不僅成為了四川人信賴的本土品牌，也成為便利店界顯眼的存在。

　　2022年，紅旗連鎖的分店增長至3561家，位列全國便利店排名第七位，常年盤踞四川連鎖超市第一寶座。

　　憑藉出色的服務和過硬的綜合實力，紅旗連鎖不僅把超市開進了中南海，還開進了監獄；在疫情期間，它甚至跨省發展到甘肅，僅用小半年時間就把甘肅門店增設至了97家。

　　2022年紅旗連鎖營業收入達到100.20億元，首次突破百億大關，同比增長7.15%；2024年，紅旗連鎖營業收入達到101.23億元，連續第三年實現營收規模超百億元，淨利潤達5.21億元。

　　如此耀眼的成績，曹世如為何要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轉讓給國家呢？

　　曹世如不止一次地表示：“我不喜歡紅旗連鎖成為家族企業。”

　　事實上，她並非沒有考慮過二代接班，恰恰相反，曹世如在兒子曹曾俊身上傾注了不少的心血。

　　曹曾俊原本是一名公務員，在2005年曹世如因勞累過度動了小手術後，硬生生被母親的健康“嚇”到了紅旗。

　　● 曹曾俊（右一）

　　為了培養兒子的領導力，曹世如帶他參加各類會議、一起見客户、見領導；鼓勵他公開發言；把他從門店調到其他配送中心，再輪轉各個崗位……曹世如干練精準的領導“示範”，既讓兒子看到了母親的風采，也倍感接班的壓力。

　　曹世如希望兒子能迅速地成長起來，越是期待越容易發火：“他聽不懂我的話，我很急、很累，就罵他。看到他講話時蒼白的語言，就不滿意……”

　　隨着曹世如年齡的增長，有人勸她放手，讓兒子來大膽管理。

　　縱然愛護兒子，曹世如卻清醒地搖頭：“管理這麼大企業哪裏是誰都能駕馭的？他們不知道，幹部是長期鍛煉出來的，兒子是揠苗助長上來的。”

　　而今年73歲的曹世如，仍活躍在紅旗連鎖發展一線。

　　● 曹世如。圖片來源：四川發佈

　　她身上，不僅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昂揚幹勁，更保持着高度敏鋭的應變力。

　　對於自己一手打造的紅旗連鎖，曹世如時刻準備着與時俱進、顛覆傳統。

　　大眾期待隨時採購，紅旗連鎖便開設24小時便利店；AI時代降臨，紅旗連鎖便火速搭建雲平台，以海量用户的數據為依據，優化數字服務；直播帶貨正值風口，紅旗連鎖又迅速開設屬於自己的直播間，線上線下緊密聯動。

　　網友在直播間裏，會經常看見妙語連珠的曹世如——她一會兒給大家獻唱，一會兒給大家推銷紅旗購物卡——一聲“曹嬢嬢”，瞬間消退了這位掌舵人的威嚴，取而代之的是四川大媽的親切與熱情。

　　● 曹世如（左一）現身直播間

　　2024年12月，紅旗連鎖的一則股權變更公告，改寫了紅旗連鎖的歷史：

　　曹世如、曹曾俊及永輝超市與商投投資簽署了《股份轉讓協議》，約定三者將其合計持有的紅旗連鎖2.3億股（佔紅旗連鎖總股本的16.91%），以協議轉讓的方式轉讓給四川商投集團旗下商投投資，轉讓價格5.88元/股，金額合計達13.52億元。

　　曹世如向公司申請辭去第五屆董事會董事長職務，並放棄表決權，董事長職位由四川商投投資的袁繼國接任。

　　一通變更下來，紅旗連鎖的實際控股權掌握在了四川國資委手中，紅旗連鎖從上世紀90年代的國企脱身而來，而今又回到了國企中去。

　　不同的是，這中間二十多年，鐵娘子曹世如憑着驚人膽識與毅力，將它扭虧為盈，化身時代傳奇。

　　紅旗連鎖易主之後，“曹嬢嬢”並沒有選擇退休，而是繼續在總經理的職位上發光發熱。

　　有人説，這番易主再次彰顯了曹世如不凡的人生格局，“交棒”國家，能讓紅旗屹立不倒；

　　也有人説，這未必不是未雨綢繆的“保全”：零售行業風雲突變，昂揚如紅旗，也可能有云端跌落的四伏危機……

　　無論如何，中專出身的曹世如都用行動證明了：

　　拼搏不分性別，努力終成傳奇。

　　這面由她親手升起的“紅旗”，早已超越商業範疇，成為敢為人先、奮鬥不息的精神依託，飄揚在時代的春風裏。

　　● 參考資料

　　[1] 中國企業家雜誌丨“曹大俠”的江湖

　　[2] 四川日報丨曹世如願為社會作更大貢獻

　　[3] 農產品市場週刊丨曹世如：把超市開到中南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