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斯坦，到底是不是一個“穆斯林”國家？_風聞

説起中亞的哈薩克斯坦，大多數人的第一印象是：幅員遼闊、資源豐富、俄語滿天飛。至於“宗教信仰”，很多人也許會下意識地套一個“穆斯林國家”的標籤。畢竟，哈國是伊斯蘭合作組織（OIC）成員，全國大多數人登記時都自稱穆斯林，官方統計超過70%的人口信仰伊斯蘭教。

但問題來了：哈薩克斯坦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穆斯林國家”嗎？換句話説，它的政治制度、社會生活、法律結構、宗教實踐……到底多“伊斯蘭”？

01 名義上的穆斯林，傳統上的遊牧

哈薩克斯坦作為前蘇聯的加盟共和國，本身的歷史路徑就非常“世俗化”。

先來看看信仰人口。哈國官方數據顯示，約72%人口是穆斯林，主要是遜尼派哈乃斐學派。聽上去挺虔誠的，但你真去阿斯塔納或者阿拉木圖轉轉，會發現一個很現實的現象：日常生活中，宗教感很淡，戴頭巾的女性不多，齋月期間照樣有人在大街上喝酒、吃飯，清真寺也遠沒有伊朗、巴基斯坦那麼“滿員”。

原因在哪？根子還得從哈薩克族本身的歷史説起。

哈薩克人原本就是草原遊牧民族，真正伊斯蘭化的過程其實非常晚，大約是在16世紀左右，甚至到19世紀時，還有不少部落處在“半穆斯林”狀態。跟中亞的烏茲別克人或塔吉克人（波斯文化圈）相比，哈薩克族的宗教認同更像是“形式上的穆斯林”。

再加上蘇聯70年“反宗教”的鐵拳治理，宗教傳統早就被打散。在斯大林時期，幾乎所有清真寺都被關閉，大量宗教學者遭到清洗。哈薩克族人在“信仰伊斯蘭”這件事上，最多也就是在身份證上勾個“伊斯蘭教”，實質上對宗教教義、儀式並不那麼在意。

一句話總結：名義上是穆斯林，文化上是遊牧人，骨子裏又像是蘇聯人。

02 憲法是世俗的，政府是反極端的

接下來再看國家層面。

哈薩克斯坦憲法第一條就寫得明明白白：哈薩克斯坦是一個世俗、民主和法治國家。這句話不是空話——它直接規定了宗教不能干預國家事務，政教分離是硬性底線。

你在哈國當總統，不能靠宗教動員羣眾；你辦政黨，也不能用“伊斯蘭主義”作主張；更別指望搞個“伊斯蘭革命衞隊”那樣的玩意兒。

而且，哈薩克斯坦政府對於宗教極端主義是非常警惕的，甚至可以説是“偏保守”。2011年後，哈國開始對宗教組織、傳播活動進行嚴格登記和審查。一些宣稱“恢復純正伊斯蘭”的薩拉菲團體，被政府列為非法。2016年發生“阿克套恐襲”之後，當局更是大幅收緊宗教空間，強調“民族認同高於宗教認同”。

在法律層面，哈薩克斯坦的婚姻法是世俗的，一夫一妻制寫入法律；伊斯蘭教法在司法系統中沒有任何優先地位；穿戴頭巾、宗教標誌雖然不被禁止，但在公務員、教師等崗位是不鼓勵的。

一句話：哈國政府信的是“去宗教化的穩定”。

03 宗教在社會生活中，更多是“儀式感”

哈薩克人信伊斯蘭教，但信得方式很“民族化”，甚至可以説很“世俗”。

比如，你問一個哈薩克人：你信伊斯蘭嗎？大概率他會説“信”。但你再問：你每天五次禮拜嗎？齋月禁食嗎？家裏人學過古蘭經嗎？他可能會一愣，然後説：“我過開齋節。”意思是，宗教更多是節日形式上的參與，而非日常生活的指導原則。

再比如婚喪習俗。哈國人辦婚禮，一邊請伊瑪目（宗教長老）誦經，一邊大擺酒席跳舞唱歌——這在嚴格意義上的伊斯蘭教義裏是很“越界”的。但在哈薩克社會中，這種“儀式+傳統+娛樂”的混搭風，是常態。

這也説明一個核心問題：哈薩克的伊斯蘭是“文化伊斯蘭”，不是“教義伊斯蘭”。

更不用説，哈國青年一代受教育程度高，英語、俄語普及率也高，很多年輕人壓根不把宗教當回事。他們更關心TikTok、阿斯塔納音樂節、汽車貸款利率，而不是教法學派、什葉與遜尼之爭。

04 與其他“穆斯林國家”的對比

為了更清楚地認識哈薩克斯坦的“穆斯林程度”，我們可以把它和一些典型的穆斯林國家對比一下：

國家

是否伊斯蘭教為國教

政教關係

宗教法律地位

社會宗教氣氛

伊朗

是

政教合一（教士治國）

伊斯蘭教法為法律核心

極強（女必須戴頭巾）

沙特

是

王權神授體制

伊斯蘭教法最高準則

極強（禁止飲酒、禁混合教育）

土耳其

否（世俗）

政教分離（埃爾多安時代有所回潮）

宗教法不具法律效力

中等偏強

馬來西亞

是

雙軌制（民事+宗教法庭並存）

穆斯林受宗教法約束

中等

哈薩克斯坦

否

政教分離

宗教不得干涉法律

較弱

從這個表格可以看出，哈國在制度層面更像是“世俗化的土耳其”，甚至還更激進一點，完全不承認宗教法的優先性。在社會層面，它也更傾向於“文化認同”，而不是“宗教實踐”。

05 地緣與戰略考量：宗教只是“身份工具”

還有一個容易被忽視的維度：地緣政治。

哈薩克斯坦夾在俄羅斯、中國和伊斯蘭世界之間，外交策略歷來講究“多邊平衡”。在對外政策上，它樂意以“穆斯林國家”的身份參加OIC、搞點“伊斯蘭國家會議”，但真正參與深度的伊斯蘭事務其實很有限。

你看不到哈國像沙特那樣在伊斯蘭世界“發號施令”，也不太會像伊朗那樣資助什葉派運動，它更多是在伊斯蘭圈內維持一種“存在感”。

國內政策方面也一樣。哈國政府知道伊斯蘭在本國有“情感認同”價值，但絕對不允許它主導意識形態。用句通俗的話講，就是“你可以説你信，但別拿來搞事”。

總結一下，哈薩克斯坦是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穆斯林國家”？

答案是：不全是。

它是一個主體民族大多信仰伊斯蘭、文化中帶有伊斯蘭元素的世俗國家，更像是“蘇聯體制+伊斯蘭認同”的混合體。宗教在這裏是身份、是傳統、是儀式，但不是法治、不是意識形態，更不是政治工具。

在這個意義上，它和伊朗、沙特這種“教法型穆斯林國家”差異極大，甚至和馬來西亞、印尼這種“温和穆斯林國家”比，也更傾向於“民族國家優先，宗教認同其次”。

你可以説哈薩克斯坦是“穆斯林國家”裏的“清流”，也可以説它是“蘇式民族國家”裏的“例外”。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哈薩克草原上，宗教不會成為主導權力的力量，至少短期內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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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沒門，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