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類大便做成凍幹再裝進膠囊，醫生正在研發可以治療多種頑疾的“超級新藥”_風聞

撰文 | 劉六七

審校 | Ziv

多虧了冷凍乾燥技術，我們可以在户外沖泡出濃郁的咖啡，也可以在辦公室製作帶有果肉的橙汁。隨着凍幹技術進入醫學界，我們未來還能足不出户，在家還原出新鮮的……粑粑。

先別笑，這真的是正經研究！

在英國，一支科研團隊正試圖利用大便凍幹，應對病原體抗藥性給人類健康帶來的威脅。

凍幹技術是一種將物料凍結後，在真空環境中使冰直接昇華成水蒸氣，實現物料脱水乾燥的方法（圖片來源：empire freezing drying）

當我們因細菌感染生病時，有時會使用抗生素治療。但在治療過程中，病原體細菌可能會發生基因突變，使抗生素對其失效，這就是所謂的細菌耐藥性。當一種病原體細菌同時對多種抗生素具有耐藥性時，它就成為了醫生口中的“超級細菌”。

很多超級細菌棲息於人類腸道中，當其他菌羣被抗生素殺得潰不成軍時，超級細菌卻憑藉着耐藥性“獨領風騷”，越來越強。這導致患者的病症屢治不愈，反覆發作，甚至到最後無藥可醫。

這是一台小型凍幹機，科學家在乾燥真菌孢子試劑（圖片來源：Wikipedia by Susato）

看似無解之時，科學家發現一個健康的腸道菌羣系統會抑制超級細菌增長，將其控制在相對安全的水平。那麼，如何才能將正常運作的腸道菌羣植入患者體內呢？

科學家將目光聚焦到了健康人羣的大便上。

大便治腹瀉

看似奇葩的大便凍幹並非毫無來由，它的源頭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治療艱難梭狀芽孢桿菌感染時興起的“糞便微生物移植術”。

2009年初，79歲的瑪麗恩因為患上憩室炎，去美國羅德島州的醫院看病，醫生為她開了幾副抗生素類藥物。吃了幾周後，瑪麗恩開始出現嚴重腹瀉。經診斷，醫生髮現她不幸被艱難梭狀芽孢桿菌感染。

大便樣本中的艱難梭菌（圖片來源：Wikipedia by CDC）

艱難梭狀芽孢桿菌（以下簡稱艱難梭菌）原本是人類腸道內的正常菌羣成員，但當不規範使用抗生素時，可能會導致腸道菌羣失調，艱難梭菌大量繁殖。艱難梭菌感染的主要症狀是腹瀉和腸炎，嚴重時，患者甚至需要坐輪椅和穿紙尿布。

瑪麗恩不得不開始治療新病，於是，醫生又為她開了幾副常用的廣譜抗生素。剛開始服藥時，腹瀉確實有所緩解，但停藥幾天後，症狀便重新出現。這樣來來回回跑了4次醫院後，醫生對瑪麗恩説他已經用盡了所有辦法，建議她去找布朗大學醫學院的科琳·凱莉聊聊。

萬古黴素和非達黴素是治療艱難梭菌感染的常用抗生素（圖片來源：網絡）

那時，科琳正在嘗試一種治療艱難梭菌感染的新方法。

她對瑪麗恩説，人類腸道中的有益菌羣會維持一個微妙平衡，從而防止病原體細菌失控。當使用抗生素時，這種平衡會被暫時打破，但過一段時間後通常能自行恢復。瑪麗恩的腸道菌羣失去了自動復原的能力，所以可以將健康人的糞便稀釋後植入她的腸道，重建健康的腸道環境。這種方法叫糞便微生物移植。

被疾病困擾的瑪麗恩決定試一試，並將49歲的兒子選為供體來源。科琳先確認收集到的糞便符合衞生標準，然後將其稀釋，接着用結腸鏡檢查設備將新鮮糞便噴射進瑪麗恩的腸道。兩天後，瑪麗恩的腹瀉停了下來，而且再也沒復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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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瑪麗恩康復時，已經有醫生開始使用糞便移植技術治療艱難梭菌感染。但由於當時缺乏對該方法的正經研究，不少醫護人員對其持懷疑態度，或單純覺得它噁心。

2013年，《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發表了首個針對糞便移植技術的隨機對照試驗，證明了其有效性。在16名接受糞便移植的患者中，13人在接受一次移植後痊癒，2人在接受兩次移植後痊癒，有效率達94%，遠超抗生素療法。

糞便微生物移植流程的大體圖示（圖片來源：MDPI）

後續，隨着越來越多實驗結果公佈，英國、美國、法國等國家的醫療監管機構，陸續批准了糞便移植療法。大便開始變得具有醫療價值。

大便戰超級細菌

雖然艱難梭菌是人類腸道的原住民，但在某些方面，它很像對多種抗生素具有耐藥性的超級細菌。很多超級細菌棲息於腸道中，當它們意外出走時，還可能造成尿路或血液感染。因此，將腸道中的超級細菌清除掉，無疑是最好的預防和治療方法。

一支來自英國的研究團隊，從糞便微生物移植技術中得到啓發，試想能否用類似方法解決病原體抗藥性給人類健康帶來的威脅。這項研究發表在了7月的《感染》期刊上。

新研究共招募到41名受試者，他們在過去半年內都有被超級細菌感染的經歷。其中，20人作為對照組服用安慰劑，21人服用大便凍幹膠囊。

大便凍乾的來源是專門的“糞便銀行”，研究者先對每塊糞便進行檢測確保不含任何有害微生物，然後取出糞便中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殘渣，最後通過冷凍乾燥技術將它們變為粉末，再封裝進膠囊中。這種膠囊外殼能順利挺過胃部，到達腸道後才開始溶解。

實驗中使用的大便凍幹膠囊（圖片來源：GSTT）

結果發現，雖然兩組受試者腸道中的超級細菌含量均有所下降，但“大便凍幹組”下降得更加突出。此外，和試驗前相比，服用大便凍乾的受試者腸道菌羣變得更加豐富，這意味着對病原體擁有更強的抵抗力。一個月後，他們的腸道中甚至還能檢測出供體的細菌。

該文章的作者之一布萊爾·梅里克認為，此次試驗的小規模成功，為今後更大規模的研究奠下了良好基礎。如果大規模試驗同樣證實大便凍幹有效，那麼可能會為超級細菌的治療和預防帶來突破性變革。

文章領銜作者布萊爾·梅里克，倫敦蓋伊與聖托馬斯醫院研究員（圖片來源：網絡）

筆者私以為，此次新試驗最成功的地方在於大便凍幹，畢竟之前的糞便移植有些過於“直白”：大便需要在6小時內移植；湯湯水水的狀態難免讓人感到反胃；有些機構還是用鼻導管將新鮮大便輸進腸道，雖然導管密閉不會漏味……

不過這樣一則針對162名患者的調查又改變了我的看法。在僅看療效時，85%的受訪者（138人）選擇接受糞便移植，當被告訴該方法的本質就是接受陌生人的新鮮大便時，僅有為數不多的16人改為使用抗生素。

2050年，預計全球每年有191萬人死於抗生素耐藥性感染（圖片來源：網絡）

確實，在備受疾病長期折磨時，只要有痊癒的希望，人們大概都願意奮力一搏。在生命面前，任何困難都顯得不值一提。

如果有需要的話，你能接受大便凍幹嗎？

參考資料：

[1]https://www.journalofinfection.com/article/S0163-4453(25)00098-2/fulltext

[2]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swapping-germs/

[3]https://www.wired.com/2013/01/fecal-clinical-trial/

[4]https://www.bbc.com/news/articles/clyge290l4xo

[5]https://theweek.com/health/poo-pills-and-the-war-on-superbug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