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架了?我們實在猜不透啊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1小时前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長安的荔枝》被“臨時換碟”了。
6月25日下午,江蘇衞視官微突然宣佈,由李一桐、劉宇寧領銜主演的《書卷一夢》將在一天後登陸江蘇衞視。

而按這之前電視台的預告,《長安的荔枝》第二輪播出在6月24日就應該開始了。

於是“下架”的聲音四起。
目前無法確定《長安的荔枝》是否還會在衞視播出,是否與網上熱議的那爾那茜事件直接相關。
但在今天。
“藝人負面”已經成為國產影視劇的最大風險因素。
下架,到底是大快人心,還是因噎廢食?
這股吹了10年的風,該被重新審視了。
01
不管是拍手叫好,還是感到惋惜。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搞清楚一個定義,到底怎樣才能被叫做“劣跡”?
2014年,還是頂流男星的柯震東被查獲吸毒,很快就被行政拘留。
一夜之間,各路品牌方的廣告代言,少男少女的粉絲們收來的畫冊、海報,全成了“廢紙”。
而當時他還有兩部電影沒有上映。
《小時代4:靈魂盡頭》中柯震東正面清晰鏡頭全部被剪,給這個四部曲添了個莫名其妙的結尾。

《捉妖記》更慘,製作人江志強在2.8億製作成本的基礎上,追加了7000萬換角重拍,女主角白百何演了兩遍。

到後來,范冰冰因為“陰陽合同”事件被調查偷税漏税,和她深度綁定的唐德影視三個月市值縮水了50.9% 。
當然最慘的,還是當年的一部待播劇《巴清傳》。
因為男主演高雲翔在澳洲性侵被捕,片方已經開始了緊急替換演員人選,沒過多久,這部劇就徹底涼了。
因為,它的女主演正是范冰冰。

當然,還有性質更為惡劣的犯罪招來的封殺。
《老炮兒》。
要知道這部片當年不僅是在一個小檔期拿下了9億票房,還進了威尼斯電影節,甚至讓馮小剛拿了一座金馬影帝。


怎麼説也算是口碑票房的雙豐收,但片中集齊了兩個“縫紉機搭子”,只能慘遭下架。
還有多少人的童年回憶《還珠》。

這恐怕是可以在內娛電視台復播榜上排名前三的劇。
但還是一樣,説沒就沒。
不禁讓人聯想,要是又有一部經典老劇被查出其中人員違法犯罪,那該怎麼辦?
陪伴了我們這麼多年的“電子榨菜”突然沒了。
這到底是對藝人的懲罰,還是對我們這些觀眾的懲罰?
當然,Sir並非説要接納違法的明星。
但一部作品,並不是屬於某一個演員,而是屬於全體工作者以及粉絲觀眾的。
二者不能混為一談。
更值得關注的,是標準問題。
就如前面説,即使要下架,是否能給出“劣跡”的明確界限:犯罪?違法?還是劈腿這樣的道德瑕疵也算?
另外,下架是否是選擇性的。
比如吸毒藝人柯震東的作品不能上。
當初《武林外傳》的編劇寧財神被爆出同樣的問題,但結果卻不同。
所以説,規定只針對“藝人”而不針對“劣跡”。
並且演員算藝人,編劇就不算。

一開始,大家能理解下架。
但隨着下架的原因越來越多,多到要靠“猜”的時候,就亟需給出一個更合理的定義。
否則今後的每部國產作品。
從投資,到創作,再到觀眾,都可能戰戰兢兢。
02
Sir仍想多問幾句:
“封殺”“下架”,是我們處理一切問題的唯一手段嗎?
當然不是。
明星犯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可這個代價,不需要是以導演、編劇、全體演員連坐的形式。
因為觀眾可以自行選擇是否抵制劣跡藝人。
以“忠武路接班人”劉亞仁為例,2023年涉毒案、2024年性侵案接連曝光,其公眾形象與商業價值跌至谷底,堪稱絕對劣跡。

金主首先切割。
廣告代言全面終止,並傳出將面對50億韓元(人民幣2650萬)的廣告違約金。
緊接着,參與或原定參與的影視項目,也跟着紛紛割席——
Netflix劇集《地獄公使2》原定由他主演,後光速換角;已完成拍攝的《末日愚者》《HI.FIVE》等作品被迫刪減其戲份,導致製作延誤。

當然,也包括前不久金秀賢的案子。
程序上,其與受害者方的法律糾紛仍在審理中,尚未有最終判決。
但市場已將他“社會性死亡”。
至少14個品牌廣告商解約,預估違約金總額高達200億韓元(約9960萬人民幣)。
影視方面同樣——
與迪士尼合作,已經定下兩季,並正在拍攝中的《山寨人生》,已宣佈“無限期終止拍攝”。
韓媒估計,僅這一部作品的違約金可能高達1800億韓元(9.54 億元人民幣)。

這並非韓國獨有。
美國奧斯卡影帝凱文·史派西,性侵醜聞曝光後,所有項目停擺。
《紙牌屋》的製作方Netflix果斷更換主角。

儘管訴訟最終不了了之,他的事業卻近乎歸零——近年主演僅一部未翻譯片名的。
阿拉伯語,10分鐘的紀錄片。

原本每年聖誕節都替自己“申兩句冤”的聖誕短片,也於去年放棄掙扎了。
接受採訪時,還哭了。
他表示自己身負數百萬美元(原文:much million)鉅債,多次瀕臨破產,現在已經無力支付賬單……

錯了就要捱打,沾邊都不行。
這種是非觀並無國界之分,國內環境亦不例外。
因為歸根結底就兩句話:
觀眾分得清好壞。
資本看得懂風險。
我們常説,公眾人物需接受更嚴格的監管。
但實際上,他們早已置於公眾與市場的放大鏡下,自發接受監督與懲戒。這種市場反應,並不因國情而異。
唯一的區別在於:
我們似乎不太相信自己。
卻更依賴監管的力量。
有人會反駁:“你我或許理智,但總有人會被影響,進而效仿。”
Sir實在不解,這種“除了自己都是笨蛋”的觀念從何而來?
講個笑話吧——
前不久,Sir發了一篇關於曾毅手錶的短文字。

結果在後台看到一條留言,Sir哭笑不得。
大意是:我是一名老師,我真的害怕這種行為會帶壞現在的小孩子,讓他們也跟着模仿……
真的嗎?
也許吧。
可是Sir更擔心的是,一個談性色變,過度敏感的社會,更無法給孩子正常的性教育。
你以為你不給孩子看,孩子就看不到了?
在你不知曉、不可控的地帶,他們只會搜尋到更扭曲、更不健康的性內容。
Sir要説的是什麼呢?
無論是根除“劣跡藝人”,或是“黃色手錶”,都是一種過度潔淨的心態。
但在一塵不染的環境中(如果真的有的話),我們真的就能完全保持健康嗎?
我們因為缺乏認知。
恰恰失去了辨別是非的能力,以及免疫不潔的抵抗力。
03
現在,對普通觀眾而言追劇越來越“危險”。
一部劇追着追着,可能就沒了。

與此同時,老劇不能倖免。
小紅書上一個關於《甄嬛傳》的熱門話題:
各位主創請按時交税、謹言慎行、奉公守法、愛國敬業……

有人玩梗,有人無奈。
但真正信心受挫的是製作方。
現在是行業最困難的時刻。
今年市場慘淡,國家不得不出手——
4月18日,北京電影節宣佈啓動“中國電影消費年”,投入超10億元觀影補貼。
上一次如此規模的補貼,還是疫情後的2023年。

但現在的趨勢是,你要開始跟“國產大片”和“全明星陣容”慢慢説再見了。
沒辦法。
成本太高,風險太大。
“我們的製作成本必須要降了。”大麥娛樂總裁李捷在論壇上指出。他認為,如果市場端觀影人次已經出現下降,那麼製作成本也必須要下降。
《第一財經》:3年拍一部電影,觀影人次卻下滑四成!業界齊呼電影成本必須砍
已經沒有外部資金進入電影行業,而眼下觀影人次又在持續走低……藝人的私德、法律問題,越發成為雪上加霜的風險。
一邊“補”一邊“殺”。
可這“殺”,是連資本都看不懂的風險。
全國人大代表、編劇趙冬苓曾在兩會時接受採訪,就呼籲過更全面、更明確的相關法律程序——
製片方不是警察也不是偵探,更不能干涉他人的私生活,娛樂公眾人物一旦被曝出有私德問題,作品會被抵制停播,對相關製片方造成巨大的影響,建議分等級懲戒“劣跡藝人”。
目前關於“劣跡藝人作品下架”的最新參考,是2021年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廣播電視法(徵求意見稿)》,僅提及對違法違規人員作品“給予必要限制”。
洶湧民意不少。
每逢藝人爭議,輿論殺伐往往只為滿足“圍觀審判”的期待:
“建議封殺”。
“快點下架”。
“誰來管一管?”

沒有明確規則,執行尺度又該如何拿捏?
就説《長安的荔枝》。
荔枝轉運計劃即將開拔,原本計劃只需截取一些荔枝,但如今太監帶着官兵,偏要毀了整片園子。
問原因,答:
“上面需求加了30叢。”

30叢也用毀園子嗎?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李大使
右相説三十叢
那到了都省
就會增加到一百叢
轉來轉去到我們這裏
至少要兩百叢

層層推責,層層加碼。
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規則不明,執行過猛。
傷的不只是藝人或作品,還有整個行業的信心。
當觀眾為追劇提心吊膽,製片方為成本和風險望而卻步,市場卻在“殺伐”中不斷萎縮。
與其期待監管一刀切,或寄希望於“圍觀審判”的快意,不如讓市場和觀眾的理性迴歸。
完善規則,明確尺度,分級懲戒,讓違法者付出代價,也讓無辜的作品免於連坐。
更重要的是,相信我們自己——
相信觀眾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相信市場有自我調節的能力。
畢竟,一個成熟的行業和自信的社會,不該總靠“毀園子”來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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