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羣小嘴淬毒的女人站上舞台_風聞
柳飘飘了吗-柳飘飘了吗官方账号-昨天 22:17
作者 | 柳飄飄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
《脱口秀和Ta的朋友們第二季》開播了,都給我去看啊姐妹們。今年不僅有步驚雲、菜菜、山河、echo等老朋友,還湧現出很多實力女新人。和去年比,很多新人本人自帶的故事感更強,創新性更多,再一個,我有個很直觀卻很強烈的感受:這一季的女性脱口秀演員太兇猛了。那些段子裏,藏着很多反抗意識,充滿野蠻的生命力和磅礴的精神能量。

但也不急着燃,脱口秀還是應該先有意思,再有意義。So,我們先從觀賞性品起。這屆的女脱口秀演員看上去噱頭都很足。
小帕,一個人擁有七個後媽;
大刀,一個“瘋女”,開演第一件事是盯着第一排男觀眾看;
王小利,45歲大齡未婚,可她身上的爽感快羨慕死人了……
一個個説。
來自新疆的姑娘小帕,有個荒唐的爸爸。
荒唐到什麼地步?父女倆走路上,她常被嚇到。
要麼,爸爸會突然帶着她一起躲起來,因為娶妻7次,這會兒又又遇到前妻;
要麼會突然讓她滾開,因為迎面而來的美麗女性讓爸爸覺得“未來可妻”。

他完全沒有身為父親的責任感和自覺性,以至於小帕對接連不斷的後媽們感到很疑惑,怎麼會有人喜歡和這種男人在一起?
因為爸爸會同時和好幾個女人曖昧不清,導致她們廝打起來,這事給小帕留下的陰影是,至今見不得樓下拾荒老太搶礦泉水瓶子——
又是兩個女人搶一個垃圾。
於是她甚至直接向六媽請教父親到底有什麼優點,得到的答案是:
你爸雖然缺點一堆,但他以後肯定會成熟起來的——
即便當時她爸已經52歲了。

爸爸為什麼會這樣?
被爺爺奶奶,社會環境寵出來的。人們急着替小帕爸爸的荒唐找藉口,沒有時間限制地、無理由地期待他自行變好。
而爸爸本人,也同樣對男性非常寬容。
我説,爸,他隨地尿尿
我爸:哎呀小男孩嘛
我説,美國朝廣島扔了顆原子彈
我爸:哎呀小男孩嘛

而社會集體無意識對男性的寬容,卻對小帕嚴苛得多。
他們催着她快快長大,快點嫁出去,好快點更好地包容爸爸,照顧爸爸。
荒唐只是爸爸嗎?荒唐的還有整個男性主導的世界。
以至於小帕講的段子很有意思,但更吸引人的不是段子本身,而是小帕表演時的狀態:
談笑間,不失憤怒。
這是一種有違主流態度的態度,沒那麼快原諒、和解,而是正在進行式地處於憤怒之中,與憤怒共存,以憤怒為材。
一如形容失責父親是爛掉的獼猴桃、垃圾,這份尖鋭和堅決説明,小帕們已經充分意識到舊世界的錯誤模式,並明確拒絕加入這種鬼打牆。
她要對抗荒唐,要憋着一股勁衝出集體無意識的束縛,憤怒是助燃器。
生長在一個堪稱奇情的家裏。
魯豫聽完她的故事後忍不住和她共情,以至於相當憤怒,還邀請她參加了自己的播客採訪。
小帕的經歷,在沒有了消解嚴肅的段子後,沉重性被翻了起來,但也讓我們更清楚地看到了女性困境的殘酷。
小帕有個秘密,她生於一個普通家庭,卻精通四種語言,加上如今她用口才吃飯,其語言天賦不言而喻。
但諷刺的是,就這樣一個伶牙俐齒的女性,當她切回自己的方言時,竟會口吃,可見原生家庭曾給她帶來怎樣不可想象的高壓。
在此基礎上,她思維敏捷,所以接話很快。卻曾被一手帶大她的奶奶奚落:“你嘴巴要這麼快的話,(以後)被你老公打都是活該的”。
再一個,她膚白貌美大長腿,但小時候卻一直被詬病腿太長,腳太大,難買褲子鞋子,也不符合當地審美。
至今,她的腳趾總是不自覺蜷縮,潛意識更為曾經的否定瑟瑟發抖。
從內在,到外表,她的天賦都有全面踩扁。所以,她的困境不只是有個廢爹,從家到社會,由內而外,從小到大,這種無形的壓力都密實包裹着小帕,要她學會,身為女性就要無條件包容男性,按照男性的標準生活。
主流環境的壓制,也全方面封鎖着她的盛開。
她的段子裏展現了她曾經被漠視、被利用的無助,但同時,能直面和調侃這些至暗時刻,也説明着如今的她已經從這套男尊女卑的思想體系裏,從身體到思想都”出逃“了。
懟,是小帕特有的,用脱口秀對抗女性不公的表演方式。
不服,回嘴,思考,貫穿她的文本。
別人説:你爸還年輕,他過兩年就好了
小帕:他過兩年就走了

堅決的節奏,狠辣的段子,是她的武器,她的宣言。
另一個呈現黑馬態勢的新人,是45歲未婚的王小利。
如果説小帕是見過太多風雨於是決心戰勝黑暗的決絕復仇者,那麼王小利就是見過風雨卻不較勁兒,轉身躺進雲端的出世者。
她是皇帝新衣裏面的那個孩子,對假話過敏,絕不附和虛偽的主旋律。

大張偉形容王小利
她面對的女性困境是,不婚不育導致不合羣。
活到40+之後,人們都不問她婚育否,而是直接問她孩子多大。
可以説這是女性日常裏足夠“稀鬆平常”又不失典型的超絕細節,優秀的脱口秀演員必備的素材捕捉技能。
他人有時就是如此冒犯,還冒犯得如此理直氣壯,彷彿婚育真的如呼吸般合理,大家從未想象人可以不按這種人為的“定律”走。
既然大家腦子轉不過來,那就用魔法打敗魔法。機智如她,為避免麻煩,給自己腦補了個年滿10歲的逆子。再多信息就不用虛構了,因為只要成績足夠好,就能讓提起這話頭的對方閉麥。都説王小利獨特的表演特質是孩子式天真,看看她説這話時的神情你們就懂了:
耿直、無辜、又有帶點用真話刺激完對方後的“幼稚”暗爽。王小利的段子還有一個優勢:後勁大。別人對她未婚育的窺探,她的那些反擊,乍一聽會讓人鬨堂大笑,但只要你回過神,就會發現她不過在説一些尋常真相,為什麼我們會笑?在成年人的世界太久,很多人已經默認集體規則、規律大於真相和個人感受。這本身才是一個更大的笑話。如別人詢問孩子的問題,根本不是關心你的孩子,畢竟她可能連你都不關心,他們只是在不經大腦地慣性社交,並企圖從中獲得優越感。這種建立一套大眾標準去分個上下地位差的弱者製造思維,就是人們恐弱的根本源頭,活在其中的人必然處於競爭的疲憊中,也必然存在你想碾壓他人時反過來被碾壓的可能。從王小利的鬆弛感就能看出,她已經活明白了:只有跳出這種人為強加的價值體系,你才能得到喘息。類似的還有,已生育的朋友在她面前秀優越,説忙完一天孩子的事情,雖累但爽,結果被她吐槽:


社會對女性默認必須婚育,有人把這個當人生成敗標準,想借此刷存在感。認情本質之後,但你不再按照社會給的標準當回事,迴歸個人感受,很多虛空的攀比、審視就會淪為笑話。“向來如此就是對的嗎?”她用自己詮釋一個全新的未婚育女性的美好未來。朋友那些炫耀有天變成一地雞毛的煩惱,當她們拉着王小利抱怨時,偶爾裝作關心,讓王小利也説説煩惱。結果……

沒有生育會被歧視,沒有婚育煩惱也會被歧視。合羣,不一定是好事情,而沒煩惱,卻一定是好事。王小利的幽默,就是打擊世界荒唐規則的核武器。
最後還有個“瘋癲”女子,大刀。
她調侃男人愛温柔高雅的冰山美人,而自己卻是生日蛋糕上停不下的蓮花蠟燭,和主流男性擇偶標準完全不同。

從她把自己比作蓮花蠟燭開始,你就能get到這是個天賦型選手,用詞天馬行空卻精準。她也曾為了戀愛努力改造,結果種種不適下還是做回自己。


平時的坐姿和約會時的淑女坐姿表演上,她常有誇張的肢體語言帶動觀眾進入情景,在有些抓馬的氛圍中,我們可以更加直觀地感受到女性日常遭受的一些莫名其妙。
男性對女性的刻板主流需求,本質是男性需女性可控,而這一切,都被她用“瘋癲”破掉。
新人各有各的看點,但她們從不同方向表達着同一個主題:
女性的童年,青春期戀愛,婚育,甚至一生,都被男性凝視包圍。
段子中不僅處處展露出她們對外兇猛的反抗精神,還包含着她們對內的自我和解。
節目後有個採訪她們名字含義的彩蛋蠻有意思的。
小帕給自己的關鍵詞是,小帕不怕。她的經歷説實話真挺離奇的,她不求和解,也不怕不和解,總説對自己未來有信心;
王小利也有意思。她在小學時期就對自己的名字有解讀,每次寫完名字後都會括弧帶上一句:勝利的小王子。
是的,她自幼就沒覺得實現勝利非要靠嫁給王子,因為自己就可以成為“王子”。
至於大刀。她大咧咧解釋道:
大刀大錐是好東西。
有點廢話文學,再細想,可不嘛,暴力改造,本身就是一種鋒利的態度,她的名字就是要重塑這個世界的決心。
她們的自我和解,聽上去好像很温和,但面對傷痛,縫補傷痛,繼續向前,經歷過的人才懂需要多大的力氣。
女性兇猛,被這一季的女脱口秀演員以反抗的姿態,直面鬥爭的魄力,不斷擊中屏幕外的我們。在她們的脱口秀中,都可以找到“世另我**”。**
不但重現我們的微妙日常無語時刻,還給我們支招解法。
王小利在提到已婚朋友堅持要等丈夫到來才能動筷,其他人彼此明明餓壞了卻還要裝模做樣附和,反擊道:

我們都經歷過太多這類綁架女性的不必要社交禮儀,在守禮的同時被迫默認世界對自己的無禮,作為女性,你很難不在聽到這些精彩的反擊時起立喝彩。
這些女脱口秀演員們不但給出具體的招式,她們身上的生命力對處於同樣困境的女性來説,本身就是一種鼓舞。
如自得於未婚育狀態的王小利,給許多單身女性提供了精神力量,包括魯豫。

一個普通女性通過脱口秀的舞台發光發熱,無差別地產生正向影響,光芒甚至照見困在生育普世價值觀中的著名主持人。
説明girls help girls可以通過任何形式發生在兩個個體之間,而非世俗標準的“成功者”去拯救“失敗者”。
不要被他者畫的框困死,永遠用個體的感受去活。
就像大刀那句“因為我的胯也和男人一樣需要呼吸”一樣,跳出傳統女性那個不舒服的“優雅坐姿”規訓。

你自己的身體感受,真的比所謂的外界好評重要得多。
這羣兇猛女人用段子發起同盟,對台下、屏幕外、黑暗裏無數跟着笑,跟着哭的人,也是一場集體救贖。
通過她們的表演,更多普通女性可以意識到:
對於女性困境,不能再熟視無睹,至少要看見自己的創傷,承認它,才可以糾正和治癒它,不再無知無覺地被傷害。
作為命運共同體,女性在這些嬉笑怒罵間,被喚醒,被擁抱,被託舉。
直到建起那座支撐彼此的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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