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5G遙遙領先,美國星鏈彎道超車_風聞
赛格大道-1小时前
賽格特約作者 餘紹清 張同
早在2020年,中國就在珠穆朗瑪峯海拔6500米處啓動運營了全球海拔最高的5G基站。極端的地理和氣候條件,要求這項工程必須集高原運輸、超低温設備保護、遠程控制等多項核心技術,才能克服重重困難。
這是今天中國通信產業綜合實力的縮影,也是很多人為中國5G發展感到振奮時喜歡舉的一個例子。的確,中國在5G領域堪稱遙遙領先,從2013年開始發展,到2019年6月30日發放了第一張商用牌照,再到2025年4月中國5G基站總數達443.9萬個,中國一步一個腳印,實現了通信產業從追趕、並跑和超越的過程。

中國在珠峯、南海島礁、青藏高原、沙漠戈壁等極端環境下建了不少5G基站。
而在5G基建力量雄厚的背後,則是中國在5G專利上獨佔鰲頭的局面。截至今年1月,全球已確立的5G標準必要專利家族數量約5.6萬個。其中,中國佔比高居第一,為40.8%,其次是韓國18%,美國僅以15.1%排名第三,僅和華為一家相當。
不過,幾乎是美國在5G上被甩開的同時,美國近年來最為火爆的民營科技公司SpaceX,則在太空軌道上發射超8000顆低軌衞星的組網部署。這個超級衞星網絡被命名為“星鏈”(Starlink),其通信系統不依賴傳統地面基站,卻能為偏遠山區、航海船隻,甚至深陷戰爭泥潭的烏克蘭提供即時、穩定的互聯網接入。
從技術上出發,中美各自蹚出了兩條路徑,一條是“塔塔相連”的地面工程奇蹟,另一條是“空天一體”的商業化創新。我們應該如何審視中美在通信領域的不同探索,技術領先與產業價值之間有着怎樣的關係,政府支持和市場創新二者應該如何協調等等,這些應該都是需要去回答的問題真問題。
中國5G基建強大
但應用還在苦苦追趕
中國5G的發展無疑具備無可比擬的系統性優勢。
一方面是研發投入大、技術基礎紮實。今年1月,據德國IPlytics發佈的《2025年全球5G標準必要專利百強權利人》,中國廠商擁有的5G標準必要專利全球佔比超過40%,比老對手韓國、美國和瑞典加起來還要多。與此同時,5G與數字技術融合持續深入,在芯片模組、行業終端、虛擬專網、共性能力平台等關鍵環節建立起較完整的本土產業鏈。
另一方面是基礎設施鋪設規模空前。工業和信息化部數據顯示,截至2025年4月末,我國5G基站總數達443.9萬個,是美國總數的三倍以上;三大運營商累計投資逾1.8萬億元,形成世界上最大的5G獨立組網(SA)網絡體系。除城市之外,5G還進入港口、電廠、礦井、農田等數十個行業場景。
不過,與當下基建碩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經濟回報相對滯後”。2024年6月新華社報道,據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測算,5G商用五年來,5G直接帶動經濟總產出約5.6萬億元。但5G套餐的每用户平均收入(ARPU)僅比4G高出約10%。部分用户通過低價套餐或功能免費升級的方式使用5G服務,這並未帶來顯著的收入提升。相當一部分用户僅用來下視頻、打遊戲,對5G的提升“感知不強”。
何同學的視頻《5G在日常使用中的真實體驗》截圖,網友戲稱,“5G只改變了何同學”。
更重要的是,截至2024年一季度末,儘管5G應用已經融入97個國民經濟大類中的74個,但在工業、交通、醫療等高附加值領域的深度融合遠未實現。許多項目仍停留在遠程監控、高清視頻回傳等外圍場景,尚未進入生產核心。部分地方試點甚至出現“建而不用”“用而不深”的現象。
不客氣地説,5G在中國聲量奇大,但事實上遠沒有4G帶來的產業價值大,後者真正支持了移動互聯網的崛起。僅以移動支付為例,由於解決了餐飲行業的流水真實性難題,使得中國餐飲連鎖行業形成了一股上市風潮,資本市場對海底撈也好,蜜雪冰城也罷,其青睞程度在3G時代是不可想象的。
遺憾的是,5G至今未能激活資本市場的真正興趣,它所展示的更像是一種“遙遙領先”的技術景觀,而不是惠及千家萬户的看得見摸得着的技術紅利。
美國企業另闢行徑
星鏈實現彎道超車
相較於中國以國家戰略推動5G基礎建設的路徑,美國在5G領域的政府參與則相對有限。除頻譜分配與安全審查外,美國聯邦政府在基站建設、應用推廣等方面並未進行大規模主導。其三大主要運營商Verizon、AT&T、T-Mobile在5G網絡佈局方面投入相對保守,毫米波網絡推進也因成本問題覆蓋效果不佳。
然而,SpaceX打破了傳統通信行業的範式限制,旗下的“星鏈”(Starlink)計劃意外地成為美國通信技術創新的現實突破口,真應驗了“殺死你與你無關”這句箴言。當然,就現實情況而言,星鏈與5G是並存狀態,還不至於你死我活。
截至2024年底,“星鏈”已累計部署7632顆衞星,在軌6906顆,已實現全球覆蓋。服務覆蓋全球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用户數量突破400萬。其最大優勢在於不依賴地面基站,只需一台小型衞星終端即可實現高速寬帶連接,下載速率平均達50–150 Mbps,延遲控制在30毫秒以內,已達4G網絡水平,足以支撐高清視頻、遠程辦公、物聯網接入等多種需求。從2023年至2024年,“星鏈”用户增長推動星鏈從大幅虧損轉為盈利。
在強勁的消費者需求和不斷增長的美國軍事合同的推動下,Starlink 在 2025 年預計將帶來 118 億美元的收入,用户規模有望在 2040 年達到 10 億。
“星鏈”特別適用於偏遠地區、海上航線、沙漠營地等“地網難及”的場景。例如,2023年夏,夏威夷毛伊島山火爆發後,當地通信基礎設施大面積中斷。救援機構第一時間部署約650套星鏈終端套件,恢復現場指揮通信;在僅1.7%農村家庭接入互聯網的南非,“星鏈”可繞過昂貴的地面基礎設施,將高速互聯網傳入到最偏遠的地區,彌補傳統服務提供商長期服務不足。
這類點對點的真實應用,揭示出市場驅動下的技術路徑的優勢。星鏈並非一開始就承擔國家戰略任務,而是在SpaceX商業模型下逐步驗證、優化、擴張。可以看到,它的成功並不依賴政府大力支持,而是依託商業客户和終端用户實現盈利閉環。
與之相對照,中國5G在許多場景中仍需政策補貼才能落地。當然,這並非意味着中國路徑無效,而是表明以政策鼓勵構建起的技術系統,若缺乏市場自驅動力,其應用擴散將不可避免地面臨“熱起冷落”的風險。
創新中的政府與市場
中國積累了豐厚經驗
過去二十年裏,中國從市場自然演化中爆發出的新產業很多,他們中比依託並不先進的低軌發射技術組成的星鏈要更具商業價值、技術前景。
第一個行業,即中國電商產業的崛起。電商早期發展並非始於政策鼓勵,而是在00年代中後期,由淘寶、京東、拼多多等平台通過產品打磨、物流重構、信任機制創新不斷激發出“沉睡的消費與流通”潛力。
被電商改造的曹縣,每5個人中有1人從事電商,造就了“寧要曹縣一張牀,不要北京一套房”的熱梗。
在這一過程中,政府監管部門保持了寬容的態度,對“擔保支付”“七天無理由退貨”“平台抽傭機制”“在線信用評價體系”等階段性的問題基本採取“先發展,再監管”的策略,而不是“先審批,再發展”。
正如喬治城大學商學院助理教授劉立之在其新書《從點擊到繁榮:中國電商的政治經濟學》中所指出的那樣,這種“戰略性不管制”反而成為中國電商行業迅速跑贏全球的制度優勢——電商平台被允許試錯,最終重構了商品分銷、消費者行為乃至城鄉物流基礎設施。
另一個例子,則是社交通信應用,即超級APP微信的崛起。如果説電商改變了消費端,那麼微信則在產業端悄然成為中國數字經濟最底層的“協作系統”。
在中國最活躍的中小企業供應鏈層面,數以億計的微信羣連接了千萬家供應鏈企業的溝通與合作,他們以最快的效率匹配各自的需求;同時,公眾號代替了企業網站,小程序成了交易平台,視頻號用於營銷,企業微信進行內部協作與客户鏈接。
支付不用帶錢包,辦事不用跑窗口…
微信深刻改變人們的日常生活
回到5G,中國在5G領域有系統化能力,更在原生性技術擴散上擁有不可替代的實踐土壤,但目前的關鍵在於“需求”的遺落,B端和C端用户都無法借5G創造更大的價值,這是真正的命門所在。
反思“遙遙領先”崇拜
技術不能脱離真實需求
回望中美通訊產業發展路徑的區別,不難發現中國在技術層面領先一步,但在產業落地和市場反饋上卻暫時落後半步。問題或許在於,社會對技術的預期太高,對市場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預估不足。
過於強調投入,而忽視用户體驗與企業實際收益。5G標準提出之初,設想了大帶寬、低時延、海量連接的多種應用前景。然而,真正需要這些能力的行業場景遠未成熟,而普通消費者使用視頻、社交、遊戲等業務時,對5G與4G的感知差異並不明顯。
政策意圖強於市場需求,形成投資偏快與轉化滯後之間的矛盾。不少地方政府將5G應用作為考核內容,運營商也受制於建網KPI壓力而“先鋪後用”。在某些地區,部分5G基站因耗電量高無法覆蓋成本,建成即擱置。
缺乏激勵多元路徑創新的空間。與星鏈這類“跑偏型創新”不同,中國在5G發展過程中相對更傾向於自上而下的技術規整與統一部署,創新路徑相對集中。在體制強力推動下,主流技術發展方向快速確立,邊緣性的創新探索反而較少。
馬斯克Starlink星鏈為救援提供服務
這種“規劃超越市場”的傾向,在早期確實能有效提升資源配置效率,但若持續缺乏反饋調節機制,便可能形成固定的路徑依賴,導致投入-產出的效率下降,卻又難以及時調整。
必須承認,中國5G的成就不應被低估,其在標準制定、設備能力、網絡質量等方面為全球通信行業提供了典範。但也應看到,任何先進技術如果不能切入真實的社會與產業需求,便可能變成“技術孤島”,甚至引發資源與市場的錯配。
所謂“遙遙領先”,固然令人振奮,但若能在“領先”之後回頭看清腳下之路,也許更能決定我們走多遠、走多久。產業的突破與崛起,不是技術決定命運,而是市場決定命運。真正的產業爆發,不在預言中,而在演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