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衫脱到褲衩,差點忘了自己以前是幹嘛的_風聞
酷玩实验室-酷玩实验室官方账号-43分钟前
前兩年還在對孔乙己的長衫念念不忘的年輕人,最近已經脱得褲衩都不剩了。
你根本想象不到,直播間裏搖曳着身姿的小哥哥,竟然是一名退伍消防員;而那個穿梭在大街小巷的中年騎手,曾經也是一個妙語連珠的電視主持人。

點開“差點忘了以前是幹嘛的”話題,那張虛掩在生活之上的朦朧面紗被輕巧地揭開——
這屆年輕人,真的把日子活成了一場黑色幽默。
**01 你以為“轉行”,其實是“降維生存”**這幾天有個很流行的職場地獄段子:今年只有特朗普和李在明找到了心儀的工作。

那麼其他人呢?都忙着在各自的職業道路上逆風“翻車”。
有網友發現,最近的外賣騎手明顯變得知書達理,頗有文化的樣子。不用懷疑,那是因為各大外賣平台確實“吸納”了不少高學歷人才。
“大臉弟弟”就是其中一位。
在成為風吹日曬的騎手之前,他曾是一名帶編制的地方台播音主持。

因為各種不方便展開敍述的原因,他辭去了這份外人看來光鮮體面的工作,成為了一名騎手。
每天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為了平台剋扣的三塊五塊據理力爭。直到這個硬核的轉場視頻發出,大家才注意到這個經歷了巨大職業轉折的個體。

他的個人經歷引起了評論區的熱烈討論。
360多萬的點贊背後,有人震驚於如今就業形勢的嚴峻、有人惋惜痛失編制的遺憾、還有人則是悔不當初:早知道就不讀書了,現在送外賣汗如雨下還得扶眼鏡。


別説是地方台主持人,央視記者也難逃職業斷檔的考驗。
回村養大鵝之前,曹超是央視軍事節目的記者。曾經他對着鏡頭解説火炮的威力,現在他在鵝廠裏研究飼料配比的奧秘。
説是退休也好、失業也罷,對觀眾朋友們來説,CCTV7之所以叫“軍事與農業頻道”的原因終於被找到了。

同樣都是電視人,曾經享受過鮮花和掌聲的演員,如今的處境可能更加尷尬。
演過不少大熱劇集的演員許鵬,告別電視劇片場後扭頭就回了農村老家接下了家族企業——去集市擺攤。

有網友勸他説:哥們不至於,上不了電視咱可以上手機,拍拍短劇不好嗎?
但許鵬也是有苦難言,只有親自嘗試過,才知道詮釋**“民國時期坐着奔馳用華為手機給日本軍官打電話”**的劇情需要多麼強烈的信念感。
雖説專業演員入局短劇賽道已經不新鮮了,但這筆熱錢還真不是人人都能賺得了的。

甭管之前的職業如何令人豔羨,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走上了紀錄片導演的道路,還是以自己為主角的“失業紀錄片”。
在參與玩梗自黑的隊伍中,有一個光是説出專業就足夠硬核的人羣,那就是**“棄醫幹什麼都能成功”**的醫學生們。

有人曾經是臨牀醫生,現在改行做起了貴州酸湯米粉。
有人過去是急救醫生,現在兩眼一睜就是搖奶茶。

還有的人曾經是疼痛科的中醫,現在是滷味店的老闆。
可能就是醫學生太苦太累了,為了吃點好的、喝點甜的,轉行之後的大部分人都在做餐飲行業。
聽過顧客説出最欣慰的話就是:你是醫生轉行,食品衞生肯定有保障。

怪不得電視劇裏有路人突發惡疾,旁邊總有一個人突然站出來説“請讓一讓,我是醫生”。
原來醫學生早已紮根在羣眾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要執業資格證還沒過期,這顆醫者仁心就還能發光發熱。
幾年前,還會有人表達八年苦讀後棄醫轉行的不甘心。但現在的醫學生們,他們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自己的行業明燈,那就是早就華麗轉身的大明星毛不易。
很多人都以為他們“想開了”或者“轉型了”,而更接近現實的説法可能是:被現實推下去了。

**02 褲衩都不剩了,但真有人賺錢了?**上萬人蔘與、超過10億的播放量,當樣本容量夠多的時候,我們似乎可以在“差點忘了以前是幹嘛的”話題中窺見一個正在緩慢淪陷的普通人的世界。

但淪陷不等於沒錢賺。
轉行去跑外賣的“大臉弟弟”,非常斬釘截鐵地告訴大家:無論從工作環境還是工資收入,不僅不是“淪為”騎手,而是各方面的提升。

如果説轉行當騎手是“各方面的提升”,那麼轉行搞團播,簡直是各方面的飛昇。
所謂團播,就是一羣人組隊直播,成員之間既是競爭關係也是合作關係。通過不斷刺激觀眾的情緒,讓粉絲們心甘情願地為自己喜愛的主播投票刷禮物。
aka咱老百姓自己的豎屏創造101。

有人這樣調侃道:各行各業的失業年輕人,但凡外形條件還不錯的,都被拉去團播了。
曾是青年大學習主持人的胡浩天,採訪過鹿晗、上過《一站到底》,還有在《快樂大本營》導演組的工作經歷,而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團播直播間的c位。

曾是河南法制頻道主持人的“夏夏語冰”,過去收到過羣眾們送來的“為民排憂、為民辦事”的錦旗,但現在的她也是團播隊伍中賣力熱舞的一員。

碩士、博士、法律人、建築師……一夜之間好像所有人都去搞直播了。
當你得知了他們之前亮眼的學習和工作經歷,再把目光轉向直播間裏那些反覆跳着《大展宏圖》和《萬物生》的主播,一種巨大的割裂感油然而生。


一邊是網友們感嘆世態炎涼,貝多芬來了也得搖奶茶。而另一邊,團播的勁頭可謂是勢不可擋。
在招聘平台上搜索關鍵詞“團播”,除了外形條件之外幾乎沒有任何門檻,還能開出20k無責底薪的條件。
稍微有點社會經驗的人,都忍不住懷疑是base緬北的“互聯網”集團。

但“業內人士”出面證實了這份收入的真實性——
新聞學畢業,當記者時的月薪1800,轉行當主播以後一個月到手1萬3;
研究生學歷,以前累死累活一個月還得省吃儉用緊緊巴巴,現在10天就能賺到之前一個月的工資。


在一個集體下墜的時代,初心和理想都是奢侈的。
月薪1500的“正經”工作只剩下可憐的體面,而拋下所謂的體面走進直播間,竟然能得到超乎想象的收益。
曾經捨不得脱下長衫時的擰巴與糾結,此刻都顯得可笑而多餘。他們甚至會反問其他人:一個月4000和一天4000,很難抉擇麼?

這就是所謂的“魔幻現實”:向下的自由,會得到短暫的正向反饋。
於是乎——
想下海,才發現海里全都是人;想學別人脱下長衫,沒想到他們卻穿上了“情趣內衣”。

試想一下,當你打工回到家躺在沙發上,累了一天,你決定今晚不點拼好飯了。
於是你下單了一份曾經的主刀醫生做的酸湯米粉,由曾經的電視主播為你送上門,一邊吃外賣一邊點開了團播頁面,昔日的法治記者正在為粉絲的一顆小心心賣力表演。
彷彿所有人都被卡在了一個名叫命運的齒輪中,這一刻,你會不會在恍惚間產生一種疑問:下一個會是我嗎?
03 放下身段,託舉生活一位從外科醫生轉行賣貴州酸湯粉的博主,在他的個人簡介欄寫到:我與我周旋許久,仍做我!
棄醫當然是一種無奈,但也是當下“救死扶傷不如先自救”的真實寫照。

“差點忘了以前是幹嘛的”,聽起來像句自嘲,實際上是一種温柔的哀悼——悼念曾經的自我,也悼念一個相信“按部就班就能變好”的時代。
當法制欄目主持人滑落到直播間熱舞、金融碩士為了粉絲的打賞拼命吆喝。很多人罵直播低俗、平台吃人,也有人覺得這是對高等教育的“浪費”。
但説到底,這些選擇都是在大環境收緊後的生存應對機制。
如果以前的選擇叫“為夢想堅持”,那現在的選擇就叫“為生活留活口”。這些轉變不意味着某個個體的失敗,而是結構性變化下的必然結果。

與其做着吃力不討好的dirty work,不如放下身段賺點“dirty money”,這是普通人的“識時務者為俊傑”。
與其去質問他們為什麼走上了一條下墜的路,不如反過來問一句:為什麼這些人在自己原本擅長、熱愛的行業裏,掙不到起碼的報酬?
正值畢業升學季,“差點忘了以前是幹嘛的”話題恰好戳中了許多人的心事,甚至讓一些尚未踏入社會的年輕人對未來感到一絲惶恐。

幾乎和這個話題在同一時間發酵的,是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湯擁華在畢業典禮上的一段致辭。
湯教授説:這個世界足夠大了,一定可以容納一些像我們這樣想不開的人吧?
“像我們這樣想不開的人”,就是那些在這個效率至上、收益為王的時代依然選擇文科、選擇中文系這樣“不划算”的專業的人。
他們不是看不到直播間裏日入過萬的魔法,他們只是還想為了理想主義再拼一把。

5G衝浪的湯教授,用短劇中的“人造雪”場景來比喻中文人的尷尬處境。
演員降級、劇本縮水、道具粗糙……降本增效的風早就吹到了短劇片場,但即便是那人造雪下得再假、再廉價,為了襯托劇情、營造氛圍、還原霸總的柔情似水,還是要讓它一次次落下。
那場看似無用的落雪,就像那些“看起來不合時宜”的人。他們可能不產出直接收益,卻在提醒我們:人之所以為人,並不是因為能幹,而是因為有情、有愛、有信念,也有執拗到底的“想不開”。
當一個人從體制崗位轉身進入直播間,身份的改變不只是謀生方式的變化,更是自我認知的一次碎裂。
但短劇片場裏的那場塑料雪始終在提醒着我們,有的時候,那些“無用的瞬間”才構成了人性的光輝。
我們總有一天會想起短劇裏的那場雪,但在那之前,我們還要先賺到霸總的一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