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理樂:人人都是生命藏寶圖的繪製者_風聞
CC讲坛-CC讲坛官方账号-创新引领未来,传播改变世界。42分钟前
生物多樣性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基礎,守護它並非是科學家的專屬。走進自然,大眾的腿+專家的腦,讓每一次好奇的發現,都能匯入中國生物多樣性的“藏寶圖”。
胡理樂
北極花APP創始人
小時候我最大的快樂,是一家人圍着電視看尋寶類的電影電視,沒想長大後我的快樂跟這張藏寶圖有關。寶藏在哪裏?大家看到的只是一些樹和草。當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對這些植物説實話也沒有太多的興趣,我對計算機,對軟件特別感興趣,所以當時我也經常逃課,甚至就在課堂上學習計算編程。

後來我的植物分類學白潔老師給我説了兩句話,就真正的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她説的第一句話是:生物多樣性是自然賦予人類的寶貴財富。我記下來了,當然她也跟我説了第二句話,這句話我後面再跟大家分享。

為什麼説它是寶藏?我講兩個第一個是袁隆平院士,他發現了雜交水稻,讓地球可以養活更多的人。第二個是屠呦呦院士,她提取青蒿素,救活很多瘧疾病患者,這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都來自於植物。

其實像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但不幸的是現在地球上的這些植物,動物滅絕速度,已經達到了正常速度的100倍,甚至1000倍。這些物種已經離我們遠去了,有一些物種甚至我們人類都沒有給它命名,它已經永遠的離開我們了,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滅絕的,是不是我們人類自己。反正我知道如果地球像火星這個樣子,人類再在地球上肯定也是無法存活的。

所以人類已形成了共識,要共同來保護這些生物多樣性。早在1992年的時候,生物多樣性公約就正式生效了,現在基本上所有的國家已經加入這個公約了,就要共同保護它。那麼怎麼樣保護它?那麼我們肯定先要有一張物種分佈圖,就像我們打仗,我們總得有一張作戰的指揮圖。

當然要做這個圖,確實是一件特別難的事情,尤其是咱們國家是全球12個物種分佈最豐富的國家,而且咱們國家面積是最大的。除了咱們國家物種豐富以外,其實咱們國家還有很多特有的物種,比如裸子植物,咱們國家是全世界第一,高等植物裏面有一半都是咱們國家特有的。鳥類獸類,咱們國家在全球佔比也都特別的高。

當時我在中國環境科學院,我的工作就是負責把這些生物多樣性保護優先區的物種,給它一個個調查清楚,提出科學的保護對策,因為保護優先區的面積也很大,佔到了咱們國家國土面積的30%。當我評完了秦嶺優先區,還有大興安嶺優先區以後,我就有些絕望了,我感覺像我這樣一個個評下去,可能到我退休,我也無法給國家提出一個科學合理的建議。
那個時候我就萌出一個想法,我們能不能只抓住這個地方有什麼,分佈在哪裏,大概有多少,先做這樣一張簡單的物種分佈圖,就可以為保護提供很多好的建議。

為什麼説這項工作很艱難,要花很多時間的,當時我們野外調查效率就不高,我們要着紙筆一條條的記錄,碰到了這些物種不認得的,我們還在拍照,採標本回來還得鑑定等等。這樣整個夏天,整個生長季我們都在野外搞調查,好不容易完成了調查,回到室內我們又得一個一個的把數據敲到電腦中來,拉丁名一個一個的查找,特別的耗時,這又耗掉了好幾個月,所以説這項工作特別的低效。

當然我們也想過找更多的專家來參與,但是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經費發動那麼多專家,所以當時我就清醒認識到,僅依靠專家,這是一項無法完成的任務,我們必須找到高效的方法,我們必須讓羣眾也能參與進來,所以後來我就在思考如何去尋找高效的方法。

在智能手機還沒有普及的時代,我當時想到我是不是可以編一些圖鑑,讓我們的普通公眾也能看圖識物,也能參與調查,這對公眾參與是有一定幫助,但對效率的提升還遠遠不夠。後來我又想到能不能讓公眾在户外只是拍照,把這個照片發給我們,我們再用電腦批量的進行分析和記錄,這個方法確實又進一步提高了效率,但是便攜性,還有及時性也存在很大的問題。

所以當時一度我有一些絕望,後來慢慢的智能手機普及了以後,讓我看到了希望。因為這個手機就是一款強大的電腦,我就把我們這個識別物種的算法,識別的方法,調查的方法都放在這個軟件裏面。公眾就帶着這個手機在户外就可以拍照,剩下的工作就交給專家,專家在後台就可以進行在線的鑑定。那麼公眾的腿加專家的腦模式,就真正的可以開展起來,而且這個方式它的確是提高效率,所以後來我對其他的工作就興趣就不大了,就一直在研究這個軟件。

當然我們中國環境科學院的工作,我們是環保部的智庫,我們的核心任務還是要去寫文章、寫報告、做項目等等,所以我無法專注於做這件事情。當時也想過要乾脆自己辭職專門做這件事情,但是這個也是想想也沒有那麼大勇氣,因為各種質疑聲音都有,後來這個事情我跟我愛人也反覆的討論了很多回,最後她跟我説了一句特別有哲理的話,她説:人生最大的幸事就是找到自己的使命。如果你確定這件事情是你的使命,你就放開手腳去做,家裏還有我,所以我就特別的感動。

因為我們知識分子可能寫報告、寫論文這個還在行,但是要組織一個隊伍,把這件事情做起來,確實我沒有經驗,當時我也沒有規劃好,期間遇到了很多的挫折,後來我愛人又同意把我們唯一的房子給賣了,繼續持續做這份事業。在她的幫助下,經過了四年,我們反反覆覆的打磨,到了2020年北極花這個APP終於上線了。它也不只是一款APP,它也有後台的數據分析系統,還有專家鑑定系統等等。

這款軟件是不是真的能實現,前面我説的公眾的腿加專家的腦袋極大的提高調查效率。首先我得找專家來測試,邀請他們來使用這個軟件,各種相關的行業會議我都積極去參加,積極去推廣,邀請大家來使用,效果還是非常不錯。現在科研單位和相關政府部門,這些機構已經超過了一百多家,在使用我們這個軟件去做生物多樣性的調查,當然個人用户也已經超過了二十多萬了。

其中我特別想講一下佳木斯大學程海濤老師的故事,他是2021年的時候就在用這款軟件,他用這個軟件到現在四年的時間,他已經完成了二十多項大型的生物多樣性調查任務。 程老師説如果沒有北極花的幫助,他在四年之內是不可能完成這麼多項目,他也不可能這麼有序的把數據管理好等等。其實我也特別的感謝程老師,雖然我們兩個人只見過兩面,程老師對我的支持特別大,經常給我反饋,也一直忍受北極花的各種各樣的問題,給我提建議,所以這個軟件到今天能有這麼多用户,程老師是我的貴人。

當然除了植物調查的老師,其實做鳥類的,動物的很多老師,他們也在用這個軟件做記錄。比如蘭州大學的張立勳教授,他們的團隊經常做黃河水鳥的調查和監測工作,他們也是用這款軟件在做調查記錄。將近兩年的時間,他們已經記錄了兩百多個種,走的里程已經達到了167公里。陝西植物園的嶽明老師團隊,他們正在編寫《陝西植物誌》,因為要編寫這種志書是需要很多的人,做大量的調查才能完成的,所以北極花幫助他能更有序的組織好這個團隊調查數據。李衞東教授他在南極考察的時候,還專門用北極花記錄了那裏的物種,這些都讓我特別的欣慰。

要把公眾的腿加專家的腦模式給它真正的發揚光大,真正的用好,必須要有廣大的公眾的參與,沒有大家的參與,那麼這也只是一句口號。但是公眾不可能像專業人員那樣去使用這個軟件,所以我們在北極花裏面又有幾個特別簡單的模塊,比如拍照調查,語音速記,也就是説你拍一個照,或者説一句話就能幫着去調查,這是一種特別簡單高效的方法。
當然公眾也希望能及時的得到反饋,所以我們又專門的打造了一個類似於這種叫車APP的平台,我們把它叫做物種專家鑑定平台。比如你所要鑑定的植物,我們會推相關的類型的專家,就近的專家給你來鑑定,答覆你的問題。當然我們也會考慮很多因素,確保鑑定的準確性。那麼有了這個APP,有了這個平台,這個調查就能確保高效,準確。

這個模式到底行不行,可能還得要去檢驗一下。在2023年的時候剛好就迎來這麼一個機會,百花山想把他們的重點保護植物做一次大型的摸底調研,這需要很多的人,也需要很多的錢,但是保護區沒有那麼多錢,他們時間也很緊,就想一年完成。當時就找到我,我就跟他介紹了公眾的腿加專家的腦模式,我就跟他説,我們可以把實習的學生,甚至來旅遊的這些驢友,把他們全都發動起來,讓他們用這個軟件去拍,去記錄,只是要我們走的路線夠多,調查的區域夠廣,那麼這些照片,讓AI,讓專家來鑑定,我們就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這項任務。

後來我們就跟中央民族大學,還有相關高校合作開展這項調查。調查的工作,我們只用了六七個月的時間,那麼數據的整理和分析全是靠後台軟件自動完成的,我們已經發現了保護植物有46種,而且有詳細的分佈點位。走的里程也達到了180多公里,所以這項工作算是取得了一個圓滿的結果。而這個數據對於保護區來説也是特別重要,因為保護區的核心任務,就是要把這些保護的植物動物保護好,如果這些物種它的狀況,咱都不知道,怎麼樣去制定保護策略,所以我也呼籲更多的保護區應該開展類似的工作。

因為巡護員才能到這些核心區去做調查,而公眾是很難進去的,所以我意識到把保護區的巡護員給他們發動起來,這件事情必然會產生一個重要的成果。因為咱們國家國家級保護區就有將近五百家,那麼全國的保護區有兩千多家,再加上其他森林公園、濕地公園,所有類型的自然保護地加一起有七千來家。巡護員的數量就能達到幾十萬,如果這些人都能投入到一線的調查,為這個物種分佈的繪製是特別有意義的。
因此為了把巡護員調動起來,我們又開發了巡護調查APP。因為巡護員跟公眾比,他們的年齡更大,他們的學歷可能會還偏低,如何讓他們還能使用它,我們就要更簡單,更符合他們的使用,就像老年機一樣搞的字特別大,特別簡單,他們才能用。

這個軟件最早是在長青保護區得到了很好的應用。過去他們保護區調查也主要是請這些專家來參加,專家一般都是在暑期才有這個時間,其他時間他要上課,他也來不了。專家調查的頻次就太少了,找的點位也太少,所以説他們也很難獲得很詳細的數據。現在保護區有了這款巡護調查APP,他們就可以讓自己的人大量的去巡護。這張圖記錄了他們兩年期間走的點位,已經達到了一萬多個點位,記錄的物種也達到了五百多種,這是保護區自己完成的工作,沒有靠專家。

讓我感到更高興的事情是,他們自己還發現了新種,比如長青冷蕨物種,這是保護區自己發現新種在保護區來説,靠自己力量發現這是很難的。還發現了幾個陝西新分佈的記錄,比如金髮石杉,還有峨眉石杉等等。還有一種是國家一級保護植物象鼻蘭,也在保護區內發現了,如果沒有高強度的調查,我相信這些物種是很難被我們找到的。

我也請大家記住我們的英雄董偉、王軍,韓建亮,是這些平凡而普通的巡護員,用他們自己的力量幫我們找到了這些新種。

我也堅信隨着巡護調查工作的加強,如果更多的保護區能把自己的巡護員好好的組織起來,讓他們也參加調查工作,保護區必將發現更多的新分佈的種,甚至是發佈新種,這是一件特別有意義的事情。
當然到現在我們北極花裏面的數據還不夠多,我們還有很多的空白區,我們也希望更多的人來參與進來。
這三十年來我一直記得白潔老師對我説過的兩句話,她説:生物多樣性是自然賦予人類的寶貴財富。我今天也有點小激動,因為這三十年來,我沒有忘記老師對我的叮囑,我用我的行動去踐行,去保護這些寶貴的財富。

老師給我説的第二句話是:多認識一些花草草,約會時你能叫出植物的名字特別的浪漫。也是因為老師這句話我喜歡上了植物分類學,我們在野外做調查的時候,我也經常是苦中作樂,我會找一些奇花異草送給自己的女神,後面我們也修成了正果。我也特別的感謝我的愛人,如果沒有我愛人對我的理解,對我的支持,可能我今天沒有勇氣從體制裏走出來,可能也沒有北極花這款軟件,所以是我愛人讓我的

所以我呼籲咱們熱愛自然的驢友,還有同學們,以及閒逛公園的你我,咱們共同行動起來,掏出手機,打開北極花軟件,去拍下你身邊的花花草草,還有樹上的小鳥,記錄你生活城市中的這些物種。我相信當大家共同參與進來的時候,咱們國家的生物多樣性寶藏圖就一定能實現。然後全球的寶藏圖也一定能拼上中國這一塊特別重要,特別有獨特性價值的這一個板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