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誤傷”後,他們期待:AI能否讓反詐更精準?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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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讓車主挪了個車,怎麼被停機了?”
作者/ IT時報記者****孫永會
編輯/ 郝俊慧
數字化浪潮下,電信網絡詐騙也如影隨形,成了啃噬老百姓“錢袋子”的“隱形毒瘤”。全民參與反詐既不能停歇,也不能懈怠。
一組數據顯示,2023年,國家反詐中心累計向各地下發資金預警指令940萬條,公安機關累計見面勸阻1389萬人次,會同相關部門攔截詐騙電話27.5億次、短信22.8億條,處置涉詐域名網址836.4萬個,緊急攔截涉案資金3288億元。
然而,在反詐系統風控的過程中,偶爾也會“誤傷”部分普通用户。
從買卡到突然被封,僅僅不到十天,“這次解封了,下次會不會又突然被封?”講起手機卡被封的經歷,用户大白頗為困惑。
事實上,類似的案例還較為普遍。那麼,手機卡突然被封,是卡本身就有問題,還是被“誤傷”?對於“誤傷”的用户,是否有更快速的解決路徑?《IT時報》記者從數位行業資深人士處試圖找尋答案。

用户吐槽
8天新卡被“封停”
從大白辦新卡到被封號,僅過了一週。
今年5月下旬,大白在某運營商南京西路營業廳辦理了一張副卡,但實際使用的次數屈指可數。6月初,大白突然收到一則短信,稱其“近期號碼通信異常,存在被不法分子盜用的可能,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電信網絡詐騙法》相關規定以及用户服務協議相關條款,限制了號碼的通信功能”。
這讓大白感到匪夷所思。根據短信的提醒,他首先要做的是登錄相關渠道或者本人持有效證件原件、手機實體卡到移動營業廳做“二次實名認證”。大白初次登錄網站後無果,便聯繫營業廳工作人員協助解決。兩個多小時後,手機卡恢復了正常。
大白想知道,自己的手機卡為什麼會“涉詐”?他多次撥打客服電話諮詢,可得到的答案都比較模糊,大白又到相關派出所詢問,對方看了短信後提供了兩個可能的原因:其一,可能是被反詐風控模型“誤傷”;其二,這個號碼是二次放號,以前可能被打了一些“標籤”。

圖源:pexels
無獨有偶,遠在深圳的胡女士也有類似經歷,而且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兩次被“誤傷”。
雖然長期在深圳工作,但胡女士仍然用的是老家山西的手機號碼。有一天早高峯,一輛車堵在了她的車前面,為了聯繫該車主,她連續撥打了該車主電話十餘次。“對方可能開了勿擾模式,每次通話僅2~3秒就轉入語音信箱,兩個小時後,我的號碼被封停。”胡女士回憶,自己收到的運營商短信裏,説她的手機號碼因觸發預警模型被判定為高風險,因此暫停了號碼的部分功能。
由於胡女士手機號碼的歸屬地是山西,按照規定,原則上需要本人攜帶相關證件回到當地的營業廳解封。但長期生活在他鄉,千里迢迢回去一趟豈不是太折騰了?
焦灼的胡女士多次撥打運營商客服熱線,請求遠程協助解決。一天後,客服為她聯繫了山西當地某營業廳的一位營業員,由她提供了一份簽名承諾書,以及身份證和被停機電話卡的照片後,手機才終於得以解封。
然而,令人“抓狂”的是,2天后,胡女士的手機號碼再次被封停。依然沒有通知原因,只收到一條説明短信。她只能推測,可能還是因為自己頻繁“用山西號碼給深圳號碼打電話”。

專家釋疑
為何被“誤殺”
2022年12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反電信網絡詐騙法》正式實施。其中,對電信業務經營者和金融機構等“看門人”提出了一攬子反電詐義務,包括監測識別異常電話卡、物聯網卡,對改號電話、虛假主叫或者具有相應功能的非法設備進行監測處置等。對於電信運營商而言,號卡實名制、號卡涉詐都是“高壓紅線”。
2020年,我國開展“斷卡”行動,嚴厲打擊整治非法買賣“兩卡”違法犯罪活動。《IT時報》早前的一篇深度報道曾寫到,運營商配合“斷卡”行動會開展多方面工作——首先,針對公安部門每天流轉過來的涉詐號碼,運營商按要求進行停機處理;其次,運營商進行信令監控,第一時間發現涉詐行為,與警方聯動及時採取相應措施,比如通過電話或上門方式,提醒用户不要轉賬;再者,內部建立反詐模型,通過對基礎信息和業務行為進行大數據分析,主動發現存在詐騙嫌疑的號卡,並及時採取措施。

圖源:pixabay
“胡女士的情況估計是當地稽核流程的問題,可能兩次都被反詐系統稽核出來,但第二次處理時,沒能判斷出已經完成驗證,所以再次停機;大白的情況,則可能是號碼在警方轉來的問題名單上,但因為這些名單有一定延遲性,而運營商二次放號之間的時間差一般是90天,所以他的號碼剛放號就被封了。”葛長偉就職於南方某省運營商,長期從事數據分析工作。他告訴《IT時報》記者,警方每天會給電信運營商發送“涉詐”名單,裏面有些是詐騙分子很早以前用過的號碼,由於號碼是根據具體案件收集的,所以會有一定延遲。
“本質上,這是風控模型靈敏性與用户體驗的平衡問題。”廣州熠數信息CEO姚威從技術視角進行了解讀,號碼被標記為“疑似詐騙”的核心風險特徵包括以下兩類:其一,佔比最高的是行為特徵類,比如短時高頻呼叫或羣發短信,跨省漫遊後立即活躍,尤其是新卡用户,或者終端頻繁更換,如一卡頻繁插拔換不同手機平板;第二類是關聯風險類,如社交關係網絡異常,很多聯繫人同為高風險號碼等。
“反詐系統是國家級聯防工程,核心引擎由公安部、刑偵局聯合國家反詐中心研發底層模型,三大電信運營商基於統一框架定製省級風控系統完成落地執行。當前反詐系統可能基於通信行為特徵構建AI風控模型,如高頻呼叫、異地漫遊、新卡活躍度等,客觀上,小比例 ‘誤傷’ 很難完全避免。”對於上述案例發生的原因,姚威則認為,胡女士的連續撥號觸發了“異常行為閾值”,大白則可能因新卡缺乏信用積累被模型判定為高風險——這屬於防禦性誤傷,而非卡體故障。
“反詐系統就像一張大網,要撈住最多的魚(騙子),所以風控系統閾值會設置得相對嚴苛。”他形象地打起了比方。

深度調查
精準反詐:評判數據應更多元
反詐已成為電信運營商一項重中之重的任務。
《兩部委(工業和信息化部和公安部)關於依法清理整治涉詐電話卡、物聯網卡以及關聯互聯網賬號的通告》明確提出,電信企業、互聯網企業應按照“誰開卡、誰負責,誰接入、誰負責,誰運營、誰負責”的原則,嚴格落實網絡信息安全主體責任。
以葛長偉所在的省級運營商為例,僅2024年,反詐模型識別出具有涉詐嫌疑的號碼有200多萬個,經過進一步分析和處理後,該運營商對其中9萬個號碼“管理停機”,對38萬個號碼做了“呼叫限制”。
2020年~2024年五年間,該省運營商借助反詐模型對371.7萬個號碼做“管理停機”處理,對213.8萬個號碼做“呼叫限制”處理。“大數據的模型都是訓練出來的,技術人員自己都很難解釋每個案例。”葛長偉直言,較之於初代模型,現階段的模型愈發完善。
對於模型分析出的“可疑號碼”,兩部委要求,電信企業應建立電話卡“二次實名認證”工作機制,針對涉詐電話卡、“一證(身份證)多卡”“睡眠卡”“靜默卡”、境外詐騙高發地卡、頻繁觸發預警模型等高風險電話卡,提醒用户在24小時內通過電信企業營業廳或線上方式進行實名核驗,在規定期限內未核驗或未通過核驗的,暫停電話卡功能,有異議的可進行投訴反映,經核驗通過的恢復功能。
“現在技術很發達,就連身份證的聯網實名認證都出現過欺詐。”葛長偉認為,“二次實名認證”一定程度上會花費用户的一些時間,但相對之下是最安全的路徑。

但姚威認為,“二次認證”僅為“身份真實性核驗”,未修正模型規則誤判邏輯,會導致有的用户重複被封,影響用户的正常通信體驗。
“反詐是‘用局部不便換全局安全’的系統工程。”姚威建議,更精準的“反詐”提醒應可以從多個方面推動:技術側可以從“規則引擎”升級為“意圖識別AI”,減少對行為閾值的依賴;策略側可以讓運營商公示高敏場景,告訴用户“高壓線”在哪,從而讓大家心中有數;用户側則可以開放“反詐模型沙盒”,供公眾測試號碼風險等級,如模擬異地通話行為檢測等。
目前,由於數據維度有限,反詐模型主要分析通話頻次、時空軌跡、入網時長等表層數據,但缺乏對用户意圖的識別能力,例如無法區分“挪車急電”還是“詐騙轟炸”,因此難免“誤傷”。
此外,當前模型對商人緊急催款、異地出差新號等正常用户的非常規行為也缺乏豁免機制。葛長偉坦言,運營商的客户信用度概念還停留在會不會欠費的階段,尚未建立起個人完善的信用體系。
姚威認為,反詐模型應該建立用户畫像分級系統,比如為老號配置更高信任度閾值等,“希望隨着技術的進步,系統可以引入多模態驗證,例如結合聲紋識別、通話語義分析,或開放用户自主報備場景以降低誤判率。”
“終極目標始終是,讓反詐防禦手段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姚威如是説。
排版/ 季嘉穎
圖片/ 採訪對象 pexels pixabay 即夢AI
來源/《IT時報》公眾號vit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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