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興控制權生死局:醫學天才李嘉強的最後一搏_風聞
融中财经-股权投资与产业投资媒体平台。56分钟前

29億空頭支票與75億美元分紅迷雲。
在資本市場的劇本里,李嘉強曾是最完美的主角:哈佛博士、麻省理工學者、擁有240多項國際專利、身披美國和中國雙重榮譽。他創辦生物科技公司,捐款三億給母校,是無數官產學界口中的“國際華人典範”。
可現在,他正被掃地出局。
但2025年7月,一場股東大會徹底終結了他在科興的最後影響力。他曾許諾用29億元換取關鍵股權,重新拿回董事席位,可這29億從未到賬,也沒有支付計劃。控股權的重奪,最終被對手一紙投票扼殺。
而這,已不是他第一次敗北。十年前,他曾繞開申報規定暗中增持股份,被美國監管機構罰款;他試圖聯手資本方重組董事會,卻因違規操作被直接稀釋股份。多次操作,都以失控收場,極有可能滿盤皆輸。
一次是意外,兩次就是執念。人們不僅好奇,是什麼讓一位前程似錦的天才落到如今的田地。
李嘉強的悲劇,是一位才華橫溢的醫生,執迷於一場資本控制的豪賭。他有太多光環,太多榮譽,卻還是選擇走上一條最不擅長、也最難翻盤的路。而這條路上,留下的是破碎的信任、法務糾紛和一個“藥神變股東”的幻滅故事。
暗中潛伏:哈佛博士的資本初試
李嘉強第一次出現在科興的股東名單上,是在2013年。
他沒有敲鐘,也沒有發聲明,只是悄悄通過名為1Globe Capital——即他在國內控制的強新資本佈局海外資本市場的“手臂”——的投資機構,在科興生物(SVA)——這家中資疫苗公司——的公開市場上慢慢買入。那時科興的市值不到5億美元,董事會平靜無波。但很快,這種平靜被打破了。
2016年,美國證監會(SEC)的罰單撕開了他的偽裝:他利用親友賬户編織持股網絡,秘密控制科興超三成股份,只為規避披露,搶佔控制權高地。
罰款事小,但他押注科興的野心已暴露無遺。科興當時只是一家平凡的疫苗企業,但它身上有兩個讓李嘉強動心的點:看準了中國疫苗市場的紅利,更嗅到了創始人尹衞東與老股東權力拉鋸中的縫隙。一場圍繞科興控制權的漫長鏖戰,就此拉開序幕。納斯達克最終以“治理機制失效”將其停牌——這是李嘉強資本賭局上的第一次重大“爆倉”。
比罰款更重要的是一個問題:他到底想幹什麼?
李嘉強的資本策略始終如一:暗中增持、聯合盟友、發動法律戰。 2017年,他以“調解人”身份介入科興私有化困局,表面斡旋尹衞東與潘愛華的AB團矛盾,實則藉機推動董事會改組。
尹衞東的反擊迅猛:2018年2月,他啓動“毒丸計劃”,向盟友定向增發40%股份,瞬間稀釋了李嘉強與潘愛華的聯合持股。李嘉強隨即撕下“調解人”面具,發起跨國法律戰:在英屬維京羣島起訴增發非法,向英國樞密院上訴推翻董事會決議,將科興徹底拖入治理泥潭。
董事會裂為兩派,保安搶章,審計師辭職,財報停擺——最終,2019年納斯達克宣佈停牌,SVA市值凍結在6.47美元,李嘉強的首輪豪賭,以癱瘓告終。
在SEC眼中,他是“規避披露的程序破壞者”;在潘愛華口中,他是“奪權盟友兼叛徒”;而在他自己的故事裏,他始終是那個“拯救科興的戰略白衣騎士”。
三種身份,三重敍事,沒有一個帶他走出泥潭。
幾年後,他換了個劇本,再次出場。這次他盯上的,是“未名醫藥”手中那塊更加稀缺的資產:北京科興的股權。而這一次,他不只用了錢,還搭上了自己幾十年構築的聲譽。
空手套未名:一封2047年才兑現的空頭支票
如果説在科興的控股大戰中,李嘉強尚有幾分專業投資者的謹慎,那麼在未名醫藥身上,他玩的就是一場近乎不設底線的資本把戲。
2022年5月,廈門未名公告稱,已與李嘉強控制的杭州強新醫藥科技有限公司簽署協議,後者將以29億元收購其34%股份,成為控股股東。消息一出市場譁然——這家公司持有北京科興約26%股份,是科興體系中極為關鍵的節點。一旦李嘉強入主廈門未名,等於獲得了重新染指科興的通行證。
但隨即被質疑的,是這場交易的支付安排:29億元“對價”分期繳付,直至2047年才能結清。而最引發爭議的部分,是廈門未名方面聲稱李嘉強將以一項名為GH23、處於III期臨牀的藥物資產抵付全部對價。該藥據稱可用於阿爾茲海默症與新冠治療,估值正好“對標”29億元。
問題在於——GH23從未進入正式交易合同。所謂“藥物抵付”僅見於廈門未名公告一方的單方面陳詞。2023年後司法審理顯示,GH23根本未列入原始支付協議,甚至未進行基礎盡調,抵付説法屬於事後偽造,涉嫌重大信息披露虛假。
也就是説,李嘉強壓根沒有支付29億元的打算,也從未真正提供任何等值資產。廈門未名則在未完成實繳、未換屆選舉、未獲監管同意的情況下,擅自宣佈控制權已轉移,將其登記為最大股東。
這是一場典型的“零對價控盤”:一紙空頭協議,就將北京科興的部分控制權旁敲側擊地握於手中。形式上避開收購審批,實質上掏空股權權屬——在資本市場,這種操作難稱高明,卻極具破壞性。
而李嘉強真正需要的並不是那家小公司的經營權,而是牌桌的入場券。如同當年在SVA借PIPE協議繞過股東博弈,他再度通過控制“中間平台”來向核心資產逼近。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以法人代表的身份出場,將自己完全置於聚光燈下,賭上了全部信譽、身份與未來。可惜,空頭支票撬動的不是公司未來,而是治理風險、訴訟泥潭和長期失信。
但他借道董事會獲取話語權的目的已經達成。自那之後,科興內部權力結構開始出現撕裂。當科興陷入治理泥潭時,他祭出了極具殺傷力的一張牌:分紅。
75億美元的反擊:李嘉強的現金鈎子
2025年7月,納斯達克停牌逾六年的科興生物(SVA)突然拋出一顆“核彈”:宣佈向全體股東派發總額74.48億美元分紅。公告如同在資本死水中投下巨石。
首期每股55美元(股息率850%),7月7日閃電支付;二期19美元、三期最高50美元,合計最高每股124美元。若全額髮放,將耗盡公司103億美元現金儲備的72%。
這筆天價分紅的操控權,正是李嘉強陣營與尹衞東陣營爭奪的焦點。根據公司章程,任何金額超過500萬美元的派息,需由董事會與多數股東批准。作為SVA控股的資產,北京科興59.24%股權對應的分紅份額(約4.78億美元)成為決戰籌碼——誰掌控SVA董事會,誰就能截流這筆鉅款。
李嘉強之所以執着於董事會控制與分紅議案,背後並不只是為了“治理改善”這類冠冕堂皇的説辭。真正的誘因,在於那場以“克冠行動”為名的疫苗財富盛宴。
2020年4月,北京科興中維啓動新冠疫苗研發,並迅速進入臨牀。年底,公司宣佈為擴大產能與優化股權結構,引入三家外部投資方:中國生物製藥、維梧資本、尚珹資本,三者共持有27.63%股份,原公司持股比例被稀釋至59.24%。而SVA通過香港控股結構控制北京科興中維59.24%,日本軟銀則通過賽富基金間接持有SVA 15.07%的股權。
按此結構測算,軟銀間接持有北京科興中維約8.92%的權益。根據財新、《華爾街日報》等報道,2021年科興疫苗淨利潤規模預計超500億元人民幣,僅軟銀一方就從中分得超過44億元利潤。
兩年間,三家新增投資者合計至少分走超過150億元。與“國家隊”出身、100%國務院控股的國藥疫苗相比,科興的海外資本滲透率之高,分紅比例之密集,令人瞠目。
而李嘉強正是這套資本結構的核心設計者與主導執行者。他並不直接持有中維股份,卻通過對SVA的董事會控制力,以及對PIPE投資人的集結協調,實現了對這場利潤分配權的實質主導。推動分紅,不只是兑現投資人收益,更是用“分紅義務”反制對手董事,完成治理層清洗。
李嘉強借英國樞密院判決登頂董事會,成功推翻“毒丸計劃”後,迅速亮出獠牙。強推此計劃意圖一石三鳥:製造既成事實:真金白銀到賬等於向市場宣告“我才是真董事會”;綁架小股東:誰阻撓分紅,誰就是侵害股東權益的罪人;逼對手攤牌:在7月9日特別股東大會前,將尹衞東陣營架於道德火刑柱上。這招不可謂不毒辣。
尹衞東陣營的資本盟友立即狙擊——向全球法院申請凍結分紅,指控他“清倉式套現”。
但此刻的李嘉強早已熟稔規則:他繞過訴訟旋渦,讓首期33億美元閃電湧入股東賬户。
但這場精心設計的“財務伏擊”,再次遭遇對手狙擊。2025年6月,維梧資本與尚珹資本向香港及安提瓜法院申請凍結SVA賬户,指控李嘉強陣營通過“清倉式分紅”掏空公司。儘管李嘉強在BVI提起反凍結訴訟,但BVI法院未予支持。
7月7日,安提瓜法院頒佈禁令,暫停維梧/尚珹通過PIPE融資獲得的股份投票權——這些股份被質疑為尹衞東時期“非法增發”的產物SVA。
9日,特別股東會召開。東加勒比最高法院批准暫緩執行安提瓜法院的禁令,維梧資本和尚珹資本得以參與投票。尹衞東派發起股東動員,最終在7月9日的股東大會中以73%的反對票罷免李嘉強全體提名董事。
李嘉強宣佈休會,但部分股東在盧毓琳主持下繼續召開續會,投票罷免現任董事會,通過賽富基金提名的10人新董事會名單。決定繼續發放每股55美元分紅,而否決李嘉強的“掏空式分紅”。
稍晚,1 Globe發佈公告,稱特別股東大會延期,不認可新董事會,並重申PIPE交易有效性訴訟的重要性。14日,安提瓜高院法官Bakre表態,若通過暫緩令將使案件淪為“鬧劇”,繼續否定了維梧資本和尚珹資本的投票資格,科興公告斥賽富資本的行為“欺騙性、非法”。
董事會大戰仍在繼續,似乎天平還正在向李嘉強傾斜。他真的要贏了嗎,這十幾年的長跑?讓我們把鏡頭轉向科興本身吧,這個我們不能再熟悉的公司。
股權化石:被司法肢解的公司
2025年7月9日,SVA特別股東大會以73%的反對票否決了李嘉強陣營的全部董事提名。表面上,這場持續九年的控制權爭奪終於有了結果,但隨之而來的,並非秩序重建,而是一場徹底失控的治理潰敗。
首先是法律架構的碎裂。安提瓜法院承認李嘉強一方董事會合法,成為其奪權依據;英屬維京羣島法院則凍結了SVA旗下子公司的多個銀行賬户,凍結令雖不涉及總部資金,但已足以阻滯操作鏈條;中國監管機構則遲遲未批准法人變更申請,理由為董事會結構未定,相關程序缺乏合法性依據。三地判令互不承認,任何一方都無法完成對SVA的實質性接管。
治理機制隨之全面癱瘓。公司年報已連續三年缺失,SEC將其列入強制退市程序名單,前任審計機構辭任,理由是“董事會無法提供可信簽署”;新審計方始終無法落地,所有財務數據處於無人簽字、無人背書的狀態。董事會名義上仍存在,但只能通過郵件溝通,發出的會議紀要常因簽名不符或流程瑕疵被監管駁回。SVA原本複雜的公司章程,變成了爭議各方各取所需的“工具書”,一切法律基礎都被拖入司法縫隙。
最直觀的後果,體現在控制鏈條的斷裂。北京科興作為SVA最重要的持股資產,其59.24%股份雖名義歸屬SVA,但由於公司治理結構失效、賬户凍結、法人更換失敗,任何一方都無法對其實施控制。李嘉強陣營無法簽發有效決議,尹衞東一方則不具備代表公司出具法律文書的資格,連北京科興最基本的經營文件也無法落章執行。最終,日常運營陷入停滯,疫苗出貨延遲,原料付款無法到賬,工廠只能靠臨時協調維持運轉。
進入2025年第三季度,北京科興產能跌至12%,全年收入預計不足2021年高點的15%。疫苗產品滯留倉庫,供應合同流失,企業價值迅速縮水,而股東會的核心議題卻是“是否可以以郵件投票方式任命滅鼠公司付款聯繫人”。
SVA已徹底脱離公司正常運行的軌道,它仍在法律上存活,但在治理上死亡。其控制的並非一項經營性資產,而是一塊動彈不得的紙面股權。而這場看似失敗的罷免,正是李嘉強多年操盤邏輯的歸宿:通過不斷製造司法衝突、掏空對手運作空間,將公司從治理結構拉入法律僵局,讓一切決策停擺,一切權力懸空。
到最後,沒人能代表SVA簽字,沒人能動用其核心資產。分紅停在系統中,銀行拒絕執行指令,董事會議程被系統駁回,SEC與各司法轄區也只能旁觀。它不再是一家公司,更像是一個由判例、凍結令和技術性否決拼接出來的“資本遺骸”。
這是李嘉強與尹衞東對壘九年的終局圖景:沒有一方真正贏得控制權,卻共同將SVA變成了全球資本市場上最特殊的樣本——它控制了一家產值數十億美元的中國疫苗公司,卻沒有任何人能動用那塊股權,也沒有任何人能代表它簽字。
SVA已不再是一個正常意義上的公司,它還在法律上存活,但已在治理上死亡。
結語 資本運作,比科學理想還迷人嗎
在科興最初的招股説明書中,李嘉強的履歷被反覆提及:麻省博士、疫苗項目主持人、擁有幾十項生物技術專利。他曾是那個想通過科研與資本結合,改變中國公共健康格局的人。
但2025年,站在SVA董事會名存實亡的廢墟上,他擁有了公司最多的股權,卻無法做出一項有效決議;曾主導的新冠疫苗項目,已停產封存;他設想用制度搭建起的控股結構,反而變成無法兑現控制權的陷阱。
他仍以董事長名義發送會議通知,仍試圖推進分紅方案,仍在法院提交控股材料。但這些行為,越來越像一個孤立於公司運轉邏輯之外的存在。他所能調動的資源,只剩股權文件和律師函。
SVA依舊存在,北京科興仍有產能,但公司已無人能代表,治理系統徹底凍結。那句曾貼在實驗室牆上的標語——“科學改變世界”——最終沒能抵擋住分紅表決中的73%反對票,也沒能阻止他從學術共同體中被徹底疏離。
誰也不知道,什麼驅使着他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