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懷難敵內容瓶頸,凹凸世界陷資本迷局_風聞
于见专栏-1小时前
編輯 | 虞爾湖
出品 | 潮起網「於見專欄」
國漫的發展,雖然看似充滿希望,卻也令人十分揪心。尤其是曾經影響力首屈一指的《凹凸世界》,從誕生伊始就刻着同人文化的基因,卻也讓很多粉絲的期待與無奈交織在一起。
早在2012年,官方貼吧“7doc”就聚集了第一批創作者,七創社在2013年更以官方身份參加CP同人展,主動培育同人生態。
這種開放策略,為IP埋下了爆發性增長的種子——當2015年試播集上線時,它已擁有成熟的角色數據庫和創作社羣基礎。2016年10月,七創社在B站發佈《凹凸世界MMD》,開放四位主角的3D模型供二次創作,彈幕瞬間被角色名淹沒,同人視頻迅速突破50頁。
這種創作自由催生了獨特的“數據庫消費”模式:粉絲通過對角色符號的解構與重組,持續為IP注入生命力。在LOFTER平台,《凹凸世界》至今仍是二次元創作榜前五中唯一的國產IP。
然而,隨着其商業化的深入,其發展瓶頸也隨着其內容創作瓶頸的出現,而暴露無遺。
多賽道突圍,卻難敵殘酷現實與資本困境
衍生品銷售印證了這種模式的商業潛力。天貓“七創社旗艦店”中,Q版毛絨趴趴玩具銷量突破1萬件,多款周邊保持4000+月銷量。
截至2023年3月,官方開發的SKU超過2220個,覆蓋潮玩、服裝、文具等品類,自營衍生品年銷售額一度高達4000萬元。2017年摩點網周邊眾籌時,13554名粉絲以315萬元人民幣的籌款金額,將這個國產原創IP推上國產動畫眾籌榜首。
然而,同人文化的雙刃劍效應逐漸顯現。一方面,粉絲的熱情為IP提供了免費的內容生產和傳播力量;另一方面,過度依賴同人創作導致IP核心敍事的缺失。

當七創社試圖將粉絲熱情轉化為商業價值時,發現同人文化雖能帶來初期的流量和口碑,卻難以支撐長期的盈利模式。
例如,衍生品市場雖然銷量可觀,但多數商品定價不超過50元,瞄準學生羣體的定位限制了利潤空間。更嚴重的是盜版衝擊——2017年官方微博發佈公開信,痛斥漫展上氾濫的盜版同人商品蠶食正版市場。
當七創社試圖將粉絲熱情轉化為真金白銀時,困境才真正顯現。MMV的財報揭示了收入五重奏的失衡:2023年商品收入(主要為衍生品)1718萬元、遊戲收入1613萬元、IP授權收入632萬元,外加動畫製作與其他服務。這些數字背後是三個難以跨越的商業化鴻溝。
衍生品的天花板效應:儘管衍生品銷量可觀,但定價策略和盜版問題嚴重製約了盈利能力。學生羣體的消費能力有限,而盜版商品的低價競爭進一步壓縮了正版市場空間。例如,2017年官方公開信中提到,漫展上盜版同人商品氾濫,正版周邊的市場份額被嚴重侵蝕。
遊戲化嘗試的高開低走:2020年《凹凸世界》手遊公測首日登頂iOS免費榜,但半個月後暢銷排名暴跌至500名開外。至2023年3月,其月收入萎縮至2500美元。
2023年推出的替代品《尋光之旅》同樣未能扭轉頹勢,上線三個月後iOS日均下載量跌至700左右,總收入約40萬美元。四款已公佈遊戲中,尚有兩款停留在藍圖階段,反映出IP改編遊戲的開發能力不足。
動畫劇集的增長瓶頸:對比B站追番人數,凹凸世界第一季148萬,第二季112.6萬,第三季252.6萬,第四季348萬,人數在漲,但巔峯早已不在,追番最多的第四季於2022年4月29日上線,相比上季推出隔了有三年。但第四季作品彼時在“國產動畫追番人數排行榜”的排名已經降到了第42位。
與此同時,觀眾的批評聲不絕於耳:“耐心磨完了,劇情又拖又碎”、“感謝七創社百忙之中敷衍我”。由此可見,追番多不代表就比之前好到了哪去,開播到中段時,粉絲便發現劇情嚴重注水的問題。“除了特效和鏡頭提升,其他跟第二季的毛病一模一樣,完全可以只看最後兩集”。更有網友如此吐槽:“依舊2倍速,劇情真的沒有”。
在資本層面,MMV的戰略漂移加劇了危機。2023年1月,MMV成功登陸納斯達克,旋即宣佈收購淘米網絡(旗下有《摩爾莊園》《賽爾號》等IP),但最終因資金短缺告吹。更引人矚目的是公司的元宇宙轉型戰略。招股書中,MMV宣稱將開發“用最先進Unreal引擎打造的AAA質量”《凹凸元宇宙》,橫跨手機、PC、VR等多平台。
董事長許怡然甚至提出用AI解決編劇瓶頸:“即使AI編寫的100個情節中有99個不好,總比我自己費盡心思想不出一個要好”。然而,這種過度超前的技術投入反而加速了資源耗散。
創作力危機背後,內容與商業的失衡
商業化受阻背後,更深層的是創作系統的結構性危機。當七創社將業務重心轉向周邊開發與遊戲化時,動畫質量不可避免受到影響。
第四季暴露的敍事失控問題尤為典型:為滿足角色粉需求,製作組不斷添加新角色和支線,導致前三季埋下的伏筆無法收回。為拉回主線強行加入功能型角色,反而引發更大不滿。粉絲甚至發起“重製第四季”請願,折射出官方敍事權威的崩塌。
人設與劇情的割裂進一步惡化。凹凸世界被指控抄襲《JOJO》的第四部不滅鑽石的音樂,網上也出現了大量抄襲實錘的視頻。這種創作失控導致IP核心資產——角色數據庫的穩定性被破壞,動搖了同人創作的根基。

面對危機,七創社於2024年作出驚人之舉:取消原定第五季,將IP委託給新組建的“光和社”重啓。這個由原第三季主創組成的新團隊,接過了修復IP創傷的使命。
2025年3月,《凹凸世界:Reborn》以平行宇宙重啓形式上線,成為光和社的背水一戰。製作團隊選擇了顛覆性的敍事節奏:將原版32集的預賽劇情濃縮進前兩集,主角金獲取元力技能的歷程從舊版四集壓縮到一分鐘。
這種“高速敍事”是製作方對舊作拖沓的矯正式回應。新版摒棄了多線羣像敍事,聚焦男主角金的單一視角,熱門角色僅作為背景板出現。主角性格也被重塑——從天然呆蜕變為機敏的行動派,以加速劇情推進。
光和社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粉絲溝通姿態。2025年4月的線上座談會上,團隊依據5000份問卷回應16個核心問題,承諾“不改變任何角色性格”,並公佈支線修復計劃:雷德的科研所過往、安莉潔與銀爵支線均已排期。這種透明化操作折射出重啓的本質:不是創作革新,而是對粉絲情感的緊急修復。
國漫IP化警示錄,同人經濟商業
從2015年試播集到2025年重啓,《凹凸世界》十年興衰為國產動漫IP化提供了沉重而珍貴的樣本。它證明同人文化能成就一個IP的崛起,卻不足以支撐其商業可持續發展。
當七創社將“萬代模式”作為目標時,可能低估了內容產業的基本規律:角色經濟的生命力永遠根植於持續優質的內容供給。當第四季因質量下滑導致追番排名跌至第42位時,衍生品與遊戲便成了無源之水。

MMV當前6517萬元的年收入,映照着中國動漫產業集體困境:如何在粉絲文化、內容質量與商業回報間找到平衡點?當《凹凸世界》手遊月收入滑落至2500美元,當重啓版在彈幕中面臨“毀童年”的質疑,答案仍未清晰。
光和社的《Reborn》標題暗含雙重隱喻:既是IP的重生渴望,也是國漫商業模式重構的實驗。在座談會結尾,導演放出嘉德羅斯怒斥“未知對手”的分鏡——這未知對手或許正是所有國產動漫面臨的共同命題:當資本熱潮退去後,究竟什麼才是支撐IP長紅的真正力量?
“可惜了,”一位資深製片人搖頭,“《凹凸世界》的同人生態本是金礦。”而在上海七創社辦公室,年輕的編劇團隊正分析《Reborn》第三集用户數據。
彈幕裏“格瑞出場”的歡呼與“還我凱莉”的抱怨交織,顯示器光照亮他們疲憊而專注的臉——這張面孔,或許才是中國動漫穿越商業化迷霧的真正希望。
結語
《凹凸世界》的案例表明,同人經濟是一把雙刃劍,既能成就IP的初期輝煌,也可能成為商業化的桎梏。
未來,國產動漫IP需在內容創新、粉絲運營與商業變現之間找到動態平衡,才能真正實現可持續發展。希望在國漫艱難的發展歷程中,《凹凸世界》不會成為一部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