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古偶搞抽象,觀眾嗨了,錢在哪呢?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30分钟前
如果你最近在短視頻刷到邪惡龍女燉鹿角湯、吃可愛小妖精,還放Labubu出來對付男主的奇葩視頻,不要驚訝,AI短劇的確已經癲到超出認知了。
目前這部名為《九尾狐男妖愛上我》的AI短劇,目前更新至第21集,抖音播放量超1.2億,進入抖音&快手在播短劇熱度周榜前20名。

一年間,AI短劇經歷了極快的風格演化:去年被視作開端的《山海奇鏡之劈波斬浪》《三星堆:未來啓示錄》畫面強度遠高於敍事完整度,帶有炫技性質的奇觀化視覺取向;今年流行的以《貓小貓打工記》為代表的動物擬人化AI短劇,逐漸與短視頻的受眾需求貼合,提供一份相對下沉的情緒共鳴和發泄出口;再到如今《九尾狐》《鮫人淚》這樣融合傳統古偶劇集與短視頻流行梗的“抽象癲劇”,AI短劇逐步從炫技轉向跨媒介的內容拼貼,從展示能力轉向情緒表達和類型化,靠攏傳統的影視行業。
不過,內容與產業之間仍存在一條清晰的斷裂帶。儘管AI短劇在短視頻內容生態中的可見度越來越高,但它離變現仍有很長一段距離。背後原因不僅在於AI類視頻廣告植入困難,更在於行業對AI短劇的心理預期與實際製作成本之間的心理錯位。
AI短劇正在迅速成熟,但它的內容想象力,顯然走在了商業化路徑的前面。
AI短劇,從奇觀到抽象
過去一年的時間,伴隨AIGC工具的技術升級,AI短劇題材類型上經歷了快速迭代,幾乎走過了電影幾十年、劇集十幾年的演變路徑。
去年上線的兩部AI短劇“標杆之作”《三星堆:未來啓示錄》和《山海奇鏡之劈波斬浪》都選取了宏大題材,前者呈現了宇宙戰爭、外星殖民、考古科幻等未來世界的想象圖景;後者則將《山海經》中的兇獸九嬰、異獸贏魚、神獸鯤鵬等遠古傳説中的奇珍異獸批量影像化。

技術爆發的節點上,AI短劇大多追求視覺奇觀,有“秀肌肉”的成分,敍事性薄弱,主要訴求是向行業展示AI影視創作在題材和視覺的想象空間,相比短劇本身,更接近於“技術+內容”的品牌展示項目。
AI短劇的概念與創作得到普及後,普通創作者的加入,勢必會讓內容逐步轉向簡單化、滿足觀眾底層情緒需求的方向。由此,最出圈的內容變成了動物擬人化的AI短劇。
動物擬人化的AI短劇源於對國外視頻平台熱門視頻的搬運模仿,並迅速在抖音、快手擴散成內容風潮,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貓小貓打工記》系列,其播放量已超1.4億。劇中的小貓小狗不僅能完成情緒表達,還被賦予了“權謀女主”“打工社畜”等人設,催生觀眾共情,達到和刷短視頻、看短劇類似的解壓效果。
到這一階段,AI短劇總體上仍然是在創造傳統影視作品人力所不能及的題材,AI生成的奇觀屬性雖然存在但已被大幅弱化,反映在題材和內容上,則逐漸在宏大敍事之外,衍生出貼合短視頻觀眾內容偏好的生活日常化內容,體現出更強的觀眾適配性與流量意識。

另一方面,以動物為主角規避了AI工具普遍對人類表情、動作生成尚存缺陷的特質,可謂揚長避短。
但“更真實地呈現人類”也一定是AI工具的技術攻堅方向,因此,在技術力進一步提升的前提下,以《九尾狐》《鮫人淚》為代表的,與傳統古偶語法拼貼融合的AI短劇,成為了最新的趨勢。這類作品基本“套殼”女頻仙俠玄幻設定,沿用大女主人設和典型情節模板,但在具體呈現上卻更貼近短視頻抽象文化,兩相結合,呈現出錯亂的“瘋癲感”。
以《九尾狐》為例,其生成文本顯然寫入了“福建阿喵”等博主的熱梗:女主對男人的代指是“郎們”“辣弟”,看到跪迎的男主,她的第一句話是:“你的喉結罩呢?”整部劇離譜劇情此起彼伏,主打一個出其不意,平滑的節奏裏,女主不經意就完成了一鍋亂燉鹿妖補身體、在“食用妖養殖廠”買小妖當零嘴、開挖掘機端掉男主老巢等一系列離譜操作。
AI短劇所呈現的“抽象觀感”,並非孤立的審美特徵。毒眸前段時間的文章中也曾分析過近兩年《永夜星河》《書卷一夢》等長劇中,“網感”正在回潮。這一類AI短劇正在表達邏輯上形成了某種呼應。“發癲”約等於女主“開盲盒”式的隨機行為,她們會在緊急時刻做出不合常理卻極具反差的新選擇,給類型化敍事帶來一點新鮮感和反差感。

不同之處在於,AI短劇中,“解構式發癲”的表達方式更趨於極致化,無論是語言風格、劇情邏輯,還是角色行為,都趨於錯亂和拼貼,但正因如此,也獲得了強辨識度和高討論度。
最輕量化的內容測試場
AI短劇與古偶、仙俠等傳統類型的融合,不僅是風格演化的結果,也標誌着其正在靠近更成熟的影視產業路徑。其中一種顯著趨勢,就是向IP化靠攏。
在專業內容團隊的視角中,IP化往往是商業化路徑的前提。在網大、長劇領域有十餘年編劇經驗,完成了多部AI短片、短劇拍攝的資深從業者Wendy對毒眸表示:凡是涉及到投資的項目,主創跟投資人“喝茶”時都會被問到,“你憑什麼覺得這個項目能掙錢?”投資金額少至10萬高至幾千萬,都必須向投資人解釋清楚資金迴流邏輯。在這種語境下,“大IP”成了最淺顯直接的説服方式,因為它意味着已有的受眾基礎與可預期的關注度。
目前,業內已有平台和團隊開始嘗試IP與AI短劇的結合。比如掌閲近期推出的《遮天》,被視為首部將AI技術與實拍結合、完成大IP微短劇化改編的代表案例,根據天下霸唱原著改編的AI短劇《牧野詭事》也即將上線。這些項目都在驗證着,AI短劇正在嘗試藉助熟悉的IP框架,切入更大的產業鏈條。

對於大多數無力購買IP的團隊或個體創作者來説,另一種方式則是實現“偽IP化”——重寫耳熟能詳的經典。毒眸注意到,抖音AI短劇內容中,不少作品都是從《西遊記》《封神演義》《三國演義》或是唐詩宋詞、歷史典故中選取人物,這類角色自帶天然的故事結構和角色認知基礎,也具備一定的戲説空間,與AI短劇的創作體量和空間相契合。
Wendy便是將大眾熟知的故事改寫為女性向敍事的AI短劇,作品獲得了1400萬播放量,“我從不需要版權的IP中篩選出了一個觀眾耳熟能詳,並且能扣準當下女性困境的題材,獲得了先發優勢。”她總結道。
類型的靠攏與敍事格式的成熟,讓AI短劇具備了為短劇、長劇試水的測試功能。
在Wendy看來,下一階段的AI短劇需要找到與真人短劇、長劇、電影等媒介形式不同的差異化定位,而它的生態位置,可能是為短劇和長劇,做更輕量化的內容測試。

她從自身經驗出發,提煉了一套操作路徑:創作者從短視頻的海量內容中,找到某種看似碎片化,但實際上有共通之處的情緒邏輯,從中提取出一種敍事模板,然後利用AI的效率,將之快速轉化為短片或短劇,吸取觀眾的反饋,而後作為正式的短劇或長劇創作的參考。
Wendy建議採取廣撒網戰略,“先找10個選題,每個題跑一條demo,demo包含故事設定與人物類型,時長大約兩到三分鐘,全部扔到網上再看觀眾的評論區,層層篩選,根據最終篩選出的版本創作第一集。”
Wendy認為,劇集和電影的創作和消費語境,相比十年前發生了巨大變化,當下觀眾與創作之間似乎處於“脱鈎”狀態。而短視頻類型細分非常豐富,並且普通人都能夠在其中找到能跟別人建立情感連接的節點,AI短劇的結合或許能為影視劇找到更多類型化、與觀眾產生情緒共鳴的機會。

目前來看,AI短劇作為一種輕量化的內存測試場,為部分創作者提供低成本試錯、快速驗證的可能,不失為一種可供嘗試的方向。相比傳統影視劇漫長的開發流程,這類測試機制或許能帶來更靈活的項目啓動方式,也能為未來劇集開發提供另一種思路。
變現?還在為愛發電
儘管AI短劇生成和創作的門檻持續降低,但這並不意味着它已成為一個成熟可跑通的生意。相反,在大量內容創作者入場、商業路徑卻尚未清晰的當下,AI短劇更像是一場“為愛發電”的實驗性潮流。
“我沒聽説誰真靠這個掙到大錢”,Wendy直言。在她看來,雖然部分AI短劇獲得了高播放量或廣告植入,但絕大多數內容創作者仍處在試水期甚至補貼期,那部1400萬播放量的AI短劇,給她帶來的最大報酬就是觀眾認可的心理撫慰,至於金錢化的實際報酬,基本為零。
究其原因,Wendy認為客户認知與價格體系之間存在錯位,很多需求方依然將AI短劇視為低成本甚至零成本、低門檻、可快速迭代的“廉價視頻服務”,忽略人力成本和隱藏的創作風險,難以接受與影視內容創作相匹配的報價。
目前,行業內的AI短劇主要遵循的是文生圖、圖生視頻的流程,前者效果較穩定的是Midjourney,後者則有可靈、即夢、Pixverse等選項,儘管視頻可以依靠大模型生成,但並不意味着真正意義上的“全自動”。
“AI大模型是需要充值才有積分的,有積分才能去刷(圖片和視頻)”,這是被忽略的潛在入門成本;另一個被低估的是AI模型頻繁迭代導致的人力成本和時間成本,這也是一個普遍現象,模型迭代常常導致生成結果不一致、結構不穩定,一旦需要重做,創作者往往只能自掏腰包。
而今年上半年,包括ChatGPT智能體、Vidu多圖參考、Midjourney的萬物參考等在內的重要技術陸續迭代,每次迭代都會直接改變創作者的工作流程。“客户説好了30集50萬,結果刷到一半模型迭代了,你得重刷,客户不加錢,你得自己貼。”

Wendy製作AI短片的過程中,分別經歷了Midjourney一次升級和即夢的兩次迭代,新版本下人物和場景的一致性大幅提升,為了成片效果,她不得不反覆重新“跑”,將原本一個多月的工期拉長到了四個多月。
但據她瞭解,目前賽道內頭部的優秀創作者,都不會只靠AI短劇一個賽道創收,而相比廣告商單,AI短劇的利潤實在太薄,難以留住持續的優質創作者。
“我不能説我是一個特別優秀的創作者,但我主營業務還有編劇、教學和培訓,你讓我50萬生成30集的短劇,利潤太低了,很難吸引優秀的創作者,做商單一個月能掙10來萬,然後做你的要虧半年(時間),為什麼要做?”Wendy問道。
靠AI短劇引流廣告業務,是不少團隊變現的實際路徑。毒眸也注意到,不少AI短劇賬號會在主頁留下商務的合作方式,添加聯繫方式後,對方朋友圈展示的業務除了在某電影節獲得AIGC相關獎項外,通常都包括文旅宣傳片、汽車廣告等。

Wendy也表示,目前不少賬號都是靠廣告商單運轉,接到植入到AI短劇或短視頻中的廣告情況比較少,流量好的賬號能開櫥窗帶貨,但也只能做到勉強回本。
儘管AI短劇在內容表達層面展現出了想象力,但在商業化層面,它的可能性仍遠未被真正打開。技術的普及降低了入場門檻,卻沒有同步帶來可持續的收益模型。眼下,AI短劇仍處在創作熱潮與變現困局的落差之間,如何從“為愛發電”走向真正的產業閉環,仍待時間和生態共同回答。
(注:文中Wendy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