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黃牛”如何一路升級?_風聞
栈外-栈外官方账号-37分钟前

以下內容來自久謙中台行業研究工具
從上海灘的黑市票務到現代互聯網的技術黃牛,中國的“黃牛”現象經歷了從個人倒賣到團伙運作,再到如今的自動化與黑客化演變。每一個時代的“黃牛”都精準把握了市場中的供需空隙,利用各種手段賺取高額差價。
隨着社會進步,監管不斷加強。但新的套利空間似乎總在不斷湧現,黃牛產業如影隨形,始終遊走在法律與灰色地帶之間。這背後,是市場機制不完善、技術飛速發展等深層次原因。
起源:從單打獨鬥到團伙運作
“黃牛”一詞的起源,與20世紀上半葉上海灘的金融投機活動息息相關。
當時,銀元、外幣和緊缺商品的黑市交易盛行,一些倒賣者在銀行、戲院和碼頭附近活躍,因其在擁擠人羣中“擠來擠去”的形象,被稱為“黃牛黨”。
“上海作家路明在《黃牛野史》中提到的‘瓦西里’便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他每天在愚園路的紅都電影院以0.15元的價格購買20張最好的場次電影票,晚上再以數倍價格轉賣給需要‘談朋友、壓馬路’的小青年。”
耐心等待、察言觀色、臉皮要厚、保持分寸、靈活轉向——成為早期黃牛的生存法則。
**在這種單人業務初見成效之後,黃牛逐漸形成組織化的特徵。**部分黃牛開始與黑幫勾結,劃分地盤,壟斷戲票、貨品等資源。
建國後,國家實行嚴格的計劃經濟,糧油布匹等生活物資均憑票供應,票證稀缺。在官方渠道之外,糧票、布票、工業券等便成為黑市交易硬通貨,由此催生了新一代“票證黃牛”。
90年代,外匯券成為新的套利工具,黃牛通過低買高賣賺取匯率差。更專業的外匯黃牛則利用“雙軌制價差”開展套利。
“1993年官方匯率1美元兑5元人民幣,而外匯調劑市場達8元,黑市高達11元。黃牛以1060元人民幣收購外國遊客的100美元,再以1070元賣給下家,賺取差價。”
隨後,黃牛業務逐步擴展到專家掛號和火車票領域,用“人海戰術”囤積貨品再加以倒賣。
“1996年,北京某醫院一個300元的專家號被炒至4500元,導致外地求醫者‘排隊一整天也掛不上號’;春運期間火車站出現裹着軍大衣、手提小馬紮的‘蹲點黃牛’,他們通過通宵排隊囤積整列車票再加價出售。”
20世紀末,黃牛大多已從散户轉為團伙運作,部分勢力甚至滲透進公共運輸、勞動監管部門,形成利益鏈條。
這一時期的黃牛,本質上是計劃經濟與市場並存背景下的套利者,其生存空間源於商品供給短缺與價格管制造成的巨大套利空間。
隨着市場經濟完善和物資豐富,電影票、外匯券等業務逐漸消失,但公共資源短缺問題仍未解決,為黃牛產業向新領域轉型埋下伏筆。
互聯網時代:技術升級,業務轉型
進入21世紀後,隨着計算機技術和互聯網的普及,黃牛產業從“體力型”轉向了“技術型”。
2000-2010年,黃牛**通過購買、盜用或虛構大量身份證信息,突破購票數量限制。**這些身份數據主要來源於地下黑市,每條信息成本僅0.5-2元,卻能讓黃牛批量搶佔號源。
“2014年,某黃牛團伙10分鐘內刷了1245張火車票。”
此外,黃牛還通過系統退票迴流機制進行“佔坑轉售”,即先用虛構身份搶佔熱門場次門票,待買家出現後立即退票,再迅速用買家信息重新購買。
“鎮江警方某次打掉的黃牛團伙中,設置了專人負責‘退票監測崗’,退票信息彈窗後0.35秒內即可完成重新鎖定。”
2020年代初,黃牛產業進入自動化工具主導階段,定製化程序取代了人工操作,實現毫秒級搶票。
普通用户完成一次購票操作需要10至30秒,而警方查獲的黃牛搶票軟件可以在0.02秒內發送請求,每分鐘操作量達到3000次,效率提升了3000倍。
“故宮博物院實測數據顯示,真人購票流程至少需3秒,而自動化腳本僅用0.5秒即可完成全流程。”
2023年以後,黃牛技術進一步升級,進入黑客化階段。
黃牛通過“速通插件”(Speed Pass)繞過前端交互步驟,直接連接支付網關完成交易,這些插件可以在用户未看到選座頁面時就鎖票,比普通外掛提速5倍。
“2025年,林俊杰JJ20巡迴演唱會門票開售1秒即告罄,原價1880元的內場票在二手平台被炒至18萬元。”
此外,黃牛為了規避IP封禁,還租用菲律賓、柬埔寨等境外服務器,通過IP池輪換進行攻擊。
技術黃牛本質上是算力資源的不公平分配。當票務系統成為技術競技場,普通用户在數字鴻溝中失去公平機會。這種技術異化不僅扭曲了資源分配,也催生了專業化、跨區域的犯罪網絡。

新業務擴張:稀缺資源與虛擬商品
隨着監管加強,傳統黃牛市場空間逐漸縮小,但新興市場的供需差距為黃牛帶來了新的商機。
限量商品早已不是新鮮事物,一雙限量球鞋、一件大牌聯名衣服都能成為瘋搶對象,一件限量商品能夠被“炒”起來,黃牛可謂“功不可沒”。
然而,限量品價格普遍較高,普通消費者很難承擔。近年來,盲盒經濟的火爆正好迎合了廣大消費者的需求。盲盒價格通常在70-150元,不會對普通打工人的生活造成太大負擔,卻能給人帶來“趕上時代潮流”的快感,成為了黃牛生長的温牀。
“原價99元的LABUBU掛飾被黃牛炒至2600元,隱藏款甚至達7800元。一支6人黃牛團隊通過外掛軟件迅速清空線上庫存,並用‘人牆戰術’霸佔門店,首周淨賺37萬元。”
隨着社交媒體的興起,網紅地打卡活動成為年輕人的新寵,但排隊時間成本高昂。黃牛代排服務應運而生,無需技術門檻,純粹依賴人力,利潤率可高達300%。
“2025年成都新蜂音樂節開幕前5天,就有粉絲在檢票口扎帳篷夜排,代排服務明碼標價:1500元可保證第一排中間位置。”


**除此之外,黃牛還開始涉足虛擬商品倒賣。**近年來,隨着社交媒體賬號成為個人數字身份的重要象徵,一些稀缺的短位ID、“靚號”或具有特殊含義的用户名成為黃牛手裏的搶手貨。
“推特(現X)上的用户名‘@music’‘@news’曾被曝以數萬美元高價交易;在國內,遊戲《第五人格》ID‘玫瑰’以20萬餘元人民幣價格售出。”
部分黃牛通過腳本搶注、內部渠道購買或黑客手段獲取這些賬號,再以幾十元至數萬元不等的價格轉賣,甚至形成“代拍”“估價”等產業鏈。
**黃牛業務的持續“創新”,折射出監管滯後性與制度漏洞。**當一種套利空間被壓縮,新的灰色領域又迅速形成,這種“打地鼠”式的發展模式使黃牛產業始終遊走在法律邊緣。
根治黃牛現象,需從技術防禦、制度完善和消費者抵制三方面入手,否則“人間煙火”終將被黃牛炒作為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