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的名義,人命的代價——一場柵欄脱落揭開的制度黑洞_風聞
陶勇求索之路平坦心-求索之路平坦心官方账号-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探索真理、关心社稷。36分钟前
來源: 鼠頭鴨脖會公眾號 作者:料理鼠王
七月流火,六位東北大學的青年學子,本應在金秋穿上學士袍步入社會,結果卻在中金嶺南的一次“實習”中集體跌入浮選槽,生命定格在本該為夢想奔跑的年紀。
有媒體還在轉述“企業已啓動內部調查”,有評論還在呼籲“加強實習安全管理”,而我只想問一句:是誰將學生一步步推入那口裝着化學藥劑與泡沫的死亡陷阱?
是那片鬆動的柵欄?
是那家金屬礦企的監管漏洞?
是陪同的指導老師缺位?
還是,以“實習”為名,早已形成的利益共同體?
一、“實習”還是“賣身契”?高校的“合法外包”
在中國,你若是大學生,你的人生就不屬於你自己。
你想順利畢業?請先完成“實習考核”——即使你是哲學專業,也要到傢俱廠裏打螺絲;即使你是建築設計專業,也可能被送到包裝流水線上粘膠條。
於是,實習不再是學習的延伸,而是勞動力的變相輸出;不是“就業前奏”,而是“壓榨預演”。
許多高職高專高校與中介公司簽訂“戰略合作協議”,批量輸送學生進廠,學生則簽下協議,“拒絕實習視為退學”。
他們被按頭分配到用人單位,被迫做着與專業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工資?有的按小時算,不足社會最低標準;有的乾脆“培訓期無薪”;還有的,扣除住宿、飯卡、制服押金、考勤延誤……最後只剩一張“實習證明”。
於是,“實習”二字,在這片土地上徹底異化:
它不是教育的一部分,而是高校、企業與中介之間的一個三角貿易。
二、大學的“批發出口”:學生成了低價廉工
中金嶺南的事故,只是龐大灰幕中的一個破口。
事故發生後,東北大學很快啓動應急機制,召開會議、慰問家屬、對外發聲。但問題在於,這些學生為何去了一家礦產企業做實習?他們的專業是否匹配?是否簽訂了完整的實習合同?誰負責每日監管?是否進行過實習前的危險預案培訓?
據報道,該企業“安排學生參觀現場”,但安全護欄卻鬆動脱落,學生從高處墜落浮選槽中,搶救無效。一個“參觀”能造成六人集體死亡,其安全水平之低,令人髮指。
而在這種悲劇中,“責任”常常像泡沫一樣,漂浮在誰也觸不到的空中。
學校説:“是企業問題。”
企業説:“是突發意外。”
家屬哭喊:“孩子實習沒有命。”
官媒發聲:“呼籲加強制度保障。”
——然後呢?
然後,這批“實習生”就像一批“商品出廠”時破損了的產品,被打上“報廢”標籤,悄然封存。
你見過哪位廠長因此坐牢?你聽過哪所高校因此整改?
三、人命的“單位成本”:一個連廉價也內卷的羣體
在企業眼中,實習生是完美的存在。
他們不需要五險一金,不需要籤合同,不會提加班費,也沒有維權能力。他們“自帶合法性”,還能由學校擔保。
而事故發生後,企業可以説他們是“臨時參觀人員”,學校可以説他們“非強制實習”,中介可以説“只是居中協調”。
唯一説不了話的,是躺在太平間的年輕人。
一個普通員工出事,還要按照《工傷條例》賠償傷殘;而一個實習生出事,連“員工”都不算,連基本社保都沒有,最後可能只被輕描淡寫地貼上一句“社會實踐不幸遇難”。
難怪這片土地上,實習生比工人還便宜。
四、教育,已不再是人之為人的通道
一邊是大學宣傳着“產學研結合”,一邊是學生排着隊進廠打螺絲。
有人説,這是“社會化訓練”,也有人説“可以積累經驗”。但真相是:
教育不是為了讓人有尊嚴地勞動,而是為了讓人成本更低地服從。
於是你看到,一個又一個剛成年的青年,穿着反光背心在高温廠房中搬貨、在車牀上操作,在車間機器聲中懷疑人生。而他們的人生第一次“職場體驗”,卻可能是一次無法醒來的死亡預演。
有媒體曾統計,全國超過70%的高職高專學生都經歷過非對口實習。更諷刺的是,實習單位中,不乏一些安全事故頻發、勞資糾紛密集的企業。
這不是“實習”——這是“教育綁架下的偽裝勞動派遣”。
五、寫在最後:我們還能把人命當回事嗎?
六條年輕生命消失於浮選槽中,遺體浸泡在含藥泡沫中被撈起。這不是小説,這是東北某地殯儀館真實的場景。家屬哭聲撕心裂肺,但官方通稿卻只有寥寥數百字。
而與此同時,還有無數高校在安排“新一輪實習”,還有無數學生被告知“不實習不能畢業”,還有無數“簽了協議就不能反悔”的年輕人在硬着頭皮走進不屬於他們的崗位。
他們是這場制度風暴中的一粒粒沙子,是流水線上不被命名的人,是死了都沒有照片掛在紀念牆上的“實習單位外來人員”。
他們死於安全事故,死於制度冷漠,死於那道本該擋住危險的柵欄。
但他們最根本的死因,是我們這個社會對人命的輕賤——
在一張“實習協議”面前,六條生命輕得像一張廢紙。
願天堂沒有柵欄,也沒有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