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撒了一個“謊”,中國人要努力圓上_風聞
新潮沉思录-新潮沉思录官方账号-44分钟前
文 | 貓城狐 VK
馬克思的“謊言”
雖然我個人並不是個高達粉絲,但因為我的朋友圈裏有膠佬,所以我也跟風看了前段時間出的高達新作《GQUX》,順帶補了一些UC宇宙的設定,但在《GQUX》完結的時候,我卻完全不知道看了什麼,動畫製作組也只能將整個故事歸結為“拉拉·辛(《高達》UC世界觀中的重要女角色)的一場夢”。我很討厭這種夢結局,因為這注定了故事沒有未來,他好像就像是在告訴觀眾:“我的想象力已經窮盡了,非常抱歉。”
想象力,特別是對未來的想象力,一直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的話題。雖然科幻文藝並不是對未來想象力的全部,但是總可以作為一個代表,反映一個時代的人對未來如何的看法。我們所熟悉的現代科幻巨匠,阿西莫夫、阿瑟克拉克、弗蘭克·赫伯特、海因萊因,這些“黃金時代的科幻作家”,在二戰後資本主義世界的飛速發展中,把握住了這樣的時代脈搏,創造了到現在仍然被不斷模仿的範式與題材,似乎在他們的時代,就已經完成了對宇宙的探索。
不止西方世界,處於太空與科技競賽另一方的蘇聯,作為社會主義世界的中心,也產生了許多的科幻作品。在蘇聯,齊奧爾科夫斯基和他的學生們把對未來的暢想作為社會主義事業的一部分,在這些兼具科學家與文學家身份的人的影響下,對宇宙的狂熱成為了一種風潮,人們沉浸在對宇宙的開拓與解放故事之上,乃至於要把社會主義推進到整個宇宙。從《阿愛裏塔》到《她來自未來》,在蘇聯的70餘年歷史中,想象力似乎從未斷絕。

但當下卻變成了另一種樣子,無論在世界上的哪個角落,未來想象力的枯竭似乎都成了一種既定事實。在國內科幻領域,《三體》和《流浪地球》(電影)系列成了兩座繞不開的高山,至今還沒有一個科幻系列能夠超越;在歐美,雨果獎盛名之下其實難付,特別是2019年的最佳長篇小説《計算之星》已經是不加掩飾的白左意識形態表達,除此之外,西方的科幻作品也多是“賽博朋克”這一類型;如果再加上日本,雖然在日本ACG領域的存在科幻要素的作品還有一些,但是也幾乎找不到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對未來的想象故事。
為什麼人們失去想象力了呢,換句話説,為什麼人們不敢想象未來呢?説到底,所有敢於真正想象未來的人,其實都有這樣的共性:一方面,對當下的現實有着強烈的不滿;另一方面,對於未來有着希望,認為未來總勝過現在。只有兼具這兩方面的人,才會真正地想象未來。

在過去,這個角色通常由馬克思主義者扮演,在社會主義國家的人民中,在第三世界國家的革命者裏,當然還有資本主義國家裏的左翼青年與學者,都曾經暢想一個更美好、更平等的未來。當然不只是這些人,他們的對手,還有那些站在中立位置的人也在某種程度上被迫開啓了與他們的比較,因此在他們中也誕生了許多對未來的暢想。
然而,在蘇聯死去之後,被蘇聯直接或者間接影響到人們都不再想象未來,或者只是把未來作為當下更糟糕的重複。正如齊澤克所説:“想象世界末日比想象資本主義的末日更加容易。”

實際上,資本主義制度沒有一般意義上的“千秋萬代”,在我們這個時代的世界性政治混亂已經證明了這點。可哪怕如此,今天我們卻很少看到像之前一樣的對未來的樂觀暢想,更多的還是狐疑。這些東西又都不約而同地指向了一個結論:哪怕是今天,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危機似乎也並沒有結束。
於是便有了這樣一個問題:**在馬克思主義的思想中有着怎樣的危機?**以至於在現在還在阻斷馬克思主義影響當代的世界,進而影響未來想象呢?
要談論這個問題,我們仍然要回到馬克思與恩格斯那裏,尤其是回到“共產主義”這個概念。馬恩的著作汗牛充棟,但在這千言萬語中,關於共產主義的預想只是滄海一粟。不同於過去的空想社會主義者,在馬恩那裏,從來沒有一個規定性的“共產主義”,對於未來的設想,馬恩反而是籠統的過分:他們只是想象了一種狀態,在一次革命之後,整個社會的生產資料都被無產階級所奪取,於是無產階級便消滅了生產的無政府狀態,邁向了共產主義。
而矛盾便誕生在這裏,馬恩並不相信空想社會主義的完美社會設想,就整個馬克思主義的內容來説,他們毫無疑問是在歷史辯證法的背景上做出了對共產主義的設想,在這個基礎上,共產主義也並不是終極的狀態,而只是同其他社會形態一樣的歷史時期。正如《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所説:“共產主義對我們來説不是應當確立的狀況,不是現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那種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

可是,儘管對於共產主義的未來僅僅是做出一般性的描述,但在馬恩話語整體綜合並流傳發展於世後(尤其是恩格斯單獨論述共產主義的問題),卻仍然被表述成了這樣一種東西:他是消除了過去的對抗的理想社會,資本主義中的根本性矛盾也得到了根本性的消滅,於是歷史最終變成了一種同一性的歷史,並不給社會矛盾留下空間。
在恩格斯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中,共產主義社會被表述為這樣的狀態:“只是從這時起,人們才完全自覺地創造自己的歷史:只是從這時起,由人們使之起作用的社會原因才大部分並且越來越多地達到他們所預期的結果。這是人類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的飛越。”
可是,這豈不是和馬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所説的矛盾了嗎?若是歷史唯物主義能審視一切的社會形態,那麼為什麼在共產主義前停下了腳步?也許站在這個時代,我們可以大大方方地説出:馬恩在這裏“撒了個謊”。而這一個謊言包含了兩大組成部分:黑格爾的“世界精神”與空想社會主義者的理想國。

在黑格爾那裏,“世界精神”是世界歷史的最終原因與動力,歷史的發展歸根到底是世界歷史的最終呈現,馬克思雖然批判了黑格爾的唯心主義,但是同時也繼承了其“世界精神”,這種繼承便存在於其對共產主義的設想之中。
而共產主義能成為歷史的歸宿,空想社會主義者們的未來圖景功不可沒,雖然馬恩不再像空想社會主義者一樣描述具體的未來,但是他們也仍然沿着空想社會主義者的方式表述未來:“人類終於成為自身結合的主人,從而也就成為自然界的主人,成為自己的主人——自由的人。”
在這段話中,恩格斯所展現的共產主義圖景是“歸一”的,即人類社會的一切矛盾着的方面最終都實現了真正的、無縫的統一。總的來説,我們可以看到,在馬克思主義的共產主義預想中,空想社會主義者的技術性構想被剝離,但他們的願景得以保留,並且還填充上了“世界精神”作為血肉。但這樣的願景,在當代的馬克思主義者眼裏,卻終歸有一些蒼白無力。

馬克思撒謊了,無論有意還是無意。但“謊言”對於真理、對於革命來説卻是必要的。當代許多批評馬克思的共產主義是一種虛假理想的人大概忘記了,在《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中的那句醒世名言:“哲學家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認識世界,而問題在於改造世界。”這也就是説,共產主義並不是作為書齋中的學問或者哲學家心中的理想國存在的,他是一種持續不斷的運動,是摧毀資本主義舊世界從而產生新世界的實踐。
但問題在於,這個實踐所需要的東西是什麼?毫無疑問,對於實踐者來説,**對未來心懷信心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人類社會的發展歸根到底是有規律的,但是這種規律的實現卻必須依賴於歷史主體或自發或自覺的行為所實現。因此,馬恩“撒了謊”,但是這種謊言卻藉由無產階級革命成為了一種真實的、偉大的東西。馬克思的辯證法是歷史主體的辯證法,其理論上的不完美在實踐中得到了充填。

但無論如何,在哲學上,或者也可以説在意識形態上,馬克思主義卻永遠不可能完美,馬恩體系的辯證法一直在與馬恩的共產主義理想產生着內在的衝突。
盧卡奇就曾經指出一些馬克思主義者中間的問題:“進步的意識形態……把一開始就降至最低點的矛盾分配到一種無限的時間中去,並假定矛盾將在那裏自行解決。進步把歷史意義的開端和結束,消融在一個沒有邊界的自然過程中,並把人自己的角色向人掩飾起來。”(轉引自梅洛龐蒂《辯證法的歷險》)
因為掩蓋了歷史的主體,也就掩蓋了歷史運動的辯證作用,因此對共產主義運動自身,從共產國際開始的所謂“正統馬克思”的辯證法陷入了盲視中。(馬克思沒有專門論述辯證法的作品,整個《資本論》體現了其對辯證法的運用,這裏不展開聊馬克思和恩格斯,以及日後所謂“正統馬克思主義”之間具體表述的差異)
蘇聯官方哲學的失敗
在馬克思的時代,這種“盲視”的潛在危機並不算危機,因為當時的人受限於革命實踐的發展水平,不僅沒見過共產主義的社會形態,連共產主義之前的過渡形態社會主義都沒有見過,當共產主義還在遠方的地平線上的時候,對其的反思也自然是無法進行的。
但1917年之後,這種情況改變了,社會主義在俄國勝利了,但隨之而來的並不是馬克思所設想的資本主義世界的全面崩塌,因此馬克思主義者不得不面臨這個殘酷的問題,在馬恩那裏一下子僅僅是被一筆帶過的“無產階級一旦奪取了生產資料”,在實踐中卻變成了一個相當漫長看不到盡頭的歷史時期,**無產階級的革命運動也不得不在國家的框架中展開,對社會主義的思考變成了清晰而又具體的東西,**而共產主義這一概念也連帶出現了裂痕。

梅洛龐蒂在《辯證法的歷險》中一針見血地指出:“不幸的是,一個政府(即使是一個革命的政府),或一個政黨(即使是一個革命的政黨)並不是一種否定。為了在歷史的土地上安營紮根,它們必須肯定地存在着對於所要做的事情……否定性的歷史代表們始終更多地是以肯定性之名確定自身的。無產階級傾向於認為(共產黨就更是如此了),革命是一種在事物中運作的肯定性原則。”
換句話説,無產階級的革命者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必須拾起曾經那些被作為資產階級的壞東西所批判的,但是他們不得不需要的上層建築。雖然無產階級打碎了舊的國家機器,但是同時他們卻仿照資產階級的樣子構建了新的國家機器。同時,他們又必須肯定國家和國家機器的作用,也肯定現狀的長期持續性,並且利用其來實現自己的目的。然而這樣一來,唯物辯證法便出現了裂痕,否定之否定地運動變成了對現狀——哪怕是對社會主義的現狀——的肯定。
當然,不同的國家所進行的“肯定性實踐”也自然大不相同,因此也就形成了不同的關於共產主義危機的應對方式。這其中最有代表的莫過於蘇聯和中國。

某種程度上説,蘇俄的革命可以稱得上一蹴而就的,甚至快得難以想象。在二月革命的時候,布爾什維克尚且只是國家杜馬中最小的黨派之一,但是自從列寧回國之後,布爾什維克開始在廣大的工人和農民中急速地傳播自己的影響力,最終在十月革命的時候變成了俄國最大的政黨。
然而接下來布爾什維克卻陷入了國內外反動勢力的包圍之中,哪怕贏得了國內戰爭的勝利,也仍然要面對國際封鎖。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之下,蘇聯的革命者所必須做的事情唯有儘快建設自己的國家,應對將來可能發生的戰爭威脅,蘇聯官方哲學也就以此作為歷史前提。
蘇聯官方哲學一直是個經久不衰的話題,從他們同時代的其他地方的馬克思主義者,到當代的論者,再到今天B站孜孜不倦嘲諷“日丹諾夫體系”和思政必修四教材的旺座們,都在攻擊這一“僵化”的馬克思主義。其整個體系建立在列寧的哲學著作《唯物主義與經驗批判主義》之上,批評者們認為,列寧的這本哲學著作是一種認識論上的倒退,在黑格爾那裏,存在與思維的非時間性問題已經被歷史哲學中人與其歷史、現在和未來的關係問題所取代,但是列寧卻把認識重新變成了一種非歷史性的東西,絕對存在於歷史之外。
“通過把辯證法與唯物主義的形而上學嫁接起來,列寧的‘認識論’保留了辯證法,但它是經過了防腐處理的,它在我們之外,在某種外部實在之中。”(梅洛龐蒂語,他對列寧的批評停留在《唯物主義與經驗批判主義》,但列寧在後面的《哲學筆記》中對哲學問題有了更深入的認識)。
**但評價蘇聯的哲學教育,卻不能離開當時的蘇聯環境。**一方面,蘇聯需要培養適應計劃經濟的技術官僚,但相對低下的教育水平迫使蘇聯無法慢慢地坐而論道,只能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觀念進行灌輸;另一方面,在當時計劃經濟又被認為是實現共產主義的唯一正確道路,除此之外再無他法,因此蘇聯便產生了這樣一元化、絕對化的哲學/意識形態。因此在蘇聯的官方意識形態中,便存在着對共產主義自身的盲視,而隨着蘇聯社會的發展,這種盲視變成了對整個蘇聯乃至社會主義運動自身的盲視。

赫魯曉夫可以説是這種盲視的集大成者,他1956年所做的秘密報告本意是對蘇聯社會主義建設教訓的總結,但是最終卻變成了對斯大林的全盤否定。説到底,赫魯曉夫並不承認這樣的客觀事實:在社會主義中也是充滿着各種各樣的矛盾,乃至危險。而這甚至是整個蘇共高層都難以認識到的,因為在不到一年的奪取政權的行動和4年的內戰之後,蘇聯的社會主義似乎再也沒有內部的威脅,只剩下外部的敵人。因此在蘇聯社會主義中所發生的波折,也就不被當作歷史發展的環節考察,而僅僅被認為是領導人個人品行所導致的災難。
這種英雄史觀的態度最終導致了對過往領導人的徹底污名化,但蘇聯人顯然忘記了,社會主義國家領導人的行動是與過往的社會主義革命緊密相連的,**因此他們也就陷入了歷史虛無主義中。**在對過往領導人心安理得地批判之後,對自身的盲視仍然繼續,蘇聯領導仍然在否定蘇聯可能的危機,勃列日涅夫深諳此道,他在任上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論調,如發達社會主義論,社會主義大家庭論,有限主權論,其根本上都是否認社會主義陣營可能存在的各種危機。

中國的矛盾論與否定之否定
相比起蘇聯,中國革命則是曠日持久且艱難困苦的。從1927年的八一起義算起,中國革命進行了長達22年的武裝鬥爭歷程,而其面對的環境也比蘇俄所面對的更加複雜得多,作為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中國的不同勢力之間盤根錯節,矛盾複雜,為中國的革命勢力提供夾縫的同時,也對中國的革命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如何處理農村的關係、如何分清敵友,如何建立統一戰線、如何保證黨的戰鬥性與純潔性、如何堅持黨對軍隊的領導,這些問題蘇聯無法提供答案,而只能在革命中一點一點摸索。經過了多年的革命實踐,在黨擺脱了自己的幼年期的時候,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也將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推進到了極致。
教員的辯證法比起蘇聯官方辯證法的突出之處,就在於他真正擺脱了變成了從共產國際和蘇聯那裏變成教條的“正統馬克思主義”對自身的盲視,**將辯證法真正的貫徹到了整個革命過程,**從此革命者能夠辯證地審視自己的行動。
這種審視的關鍵在於化用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矛盾”概念,並且與唯物辯證法所結合。教員用理論和實踐生動展現了矛盾的無處不再,同時不同的事物都有自己特殊的矛盾,矛盾會轉化,矛盾有對立和統一,解決矛盾的基礎上又會產生新的矛盾。
而在建國之後的應對赫魯曉夫秘密報告所寫的《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中,教員又提出了人民內部矛盾理論,他指出社會主義社會內部也存在着矛盾,即使到了共產主義社會也會存在矛盾,也會有歷史的發展。雖然這些都是現代中國人所熟知的東西,可在當時卻引起了軒然大波,在同時期的社會主義國家和各地共產黨中,都掀起了毛澤東熱。

教員把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在革命中推演到了極致,可是這也使得馬克思主義的內在危機真正暴露在了世人面前:如果共產主義的理念只是黑格爾的世界精神與聖西門的空想社會主義的堆砌,那麼他便不再是有着終極性的理念。那在這之後,馬克思主義者又如何自處呢?
實際上在教員的矛盾論中,**也隱含着兩種不同的傾向。**一種是所謂徹底的革命的傾向,換句話説,由於矛盾的存在,所以革命是一種永遠無法停歇的運動,只有在運動中,革命才能實現自身。其所帶來的正是對一切的否定,對絕對運動的追求,如果停止革命的運動,最後便是矛盾的顯現,對革命的破壞,直至革命本身的消亡。
另一種傾向則是接納社會主義本身的不完美,既然共產主義沒有先驗的唯一性,那麼無論以什麼樣的方式達到最終的目的便都是有可能的,因此為了社會主義本身的發展存續,社會主義可以容納異質的東西。而這兩種看似對立實則都是矛盾論所自然而然生髮的結果,也分別對應了現代中國的兩個時期。

太多的前人倒下,但我們唯有繼續前進
中國和蘇聯,世界社會主義的兩個大國,雖然都在用各自的方式面對共產主義概念的危機,但是自始至終都沒有拿出一個決定性的説法。但比起哲學/意識形態上的困境,現實中發生的困難更重要得多,在遭受資本主義世界的曠日持久的封鎖之後,社會主義國家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發展困境。
在這種壓力之下,中國首先轉向融入經濟全球化的浪潮中,因此也就使得教員時代的意識形態感召力被消弭了。(日本動畫泰斗高畑勳就曾經極其失望的談到,當有機會到中國的時候,他們尊敬的上美廠只對日本的薪酬制度表示到關心)
同時期的蘇聯則在石油經濟的加持下開啓了全球擴張的政策,這種擴張政策(特別是對阿富汗的侵略)使得世界左翼進一步對蘇聯失望,後勃列日涅夫時代的政治混亂與石油經濟的衰退則使得蘇聯內部進一步混亂,最終導致了蘇聯解體。自此之後,世界左翼運動歸於沉寂。
後冷戰時代的各國馬克思主義者陷入了一種迷茫中,一方面,作為哲學/意識形態理想的共產主義某種程度上破裂了;另一方面,能夠支撐馬克思主義者的實踐場域似乎已經消失。
齊澤克就曾經在對巴迪烏的評論中描述過這種困境:“……巴迪烏聲稱還存在第三種最真實也最可怕的失敗: 革命者們出於本能而完全正確地意識到,任何革命一旦鞏固成為全新的國家權力,也就意味着革命到了背叛,但是僅憑這點認識卻遠遠不足以讓革命者在社會現實當中發明或者強加真正的替代性社會秩序。於是革命運動被迫採取了玉石俱焚的絕望策略……因為二十世紀已經給我們留下了教訓:革命勝利的最終結果要麼是恢復舊秩序--迴歸國家權力邏輯,要麼是陷入自我毀滅式淨化的惡性循環。”

而失去了實踐場域的馬克思主義者,也只能把馬克思主義降級為一種文化批判,他們把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黑格爾因素剔除,不再認為共產主義是一種實際可能的事物,而這某種程度上直接廢除了馬克思主義中的歷史能動性和人民的歷史主體性。總的來説,當代國外的馬克思主義者就面對着這樣一種困境,他們是書齋中的精英,但是並不能和人民結合在一起,批判資本主義,但是又認為“資本主義如同空氣一樣”,不滿現在,卻沒有想象未來的能力。

但是真的毫無希望嗎?並非如此。在蘇聯離開人世的30餘年之際,資本主義也發生了全方位的坍塌,而原本只是被認為融入資本主義世界鏈條的中國,卻以一種資本主義的方式給資本主義敲響了喪鐘,作為世界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工業克蘇魯,中國集中了整個世界將近一半的生產力,同時在政治與社會治理方面,中國也在各種意義上戰勝了資本主義國家。這些成功在這幾年都隨着世界互聯網被世界其他地方的年輕人所熟知,而這一切毫無疑問都彰顯着社會主義的光芒,並且證明馬克思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理想仍然閃耀着光芒。
是的,也許馬恩時代的共產主義理念確實是有問題的,但是馬克思主義從來都不是一種要以一種世界之外的理性來觀察世界的,純粹的哲學觀念。馬克思主義是實踐的理論,這意味着,馬克思主義是歷史理性與革命激情的有機統一,馬克思讚頌的人不是資本主義假想的理性人,而是存在於歷史中活生生的人,他們首先要吃穿住行,同時還擁有着充沛的情感,而無產階級和他們的先鋒隊則是最富餘情感的一羣人,也因此是信念最堅定的人。
歷史不會自在的運動,他必須藉由歷史的主體實現自身。而從另一個角度看,馬恩觀念的共產主義的危機也正説明,在馬恩之後共產主義的道路確實在發展,因此共產主義才能在歷史中審視自身,也因此,我們比馬恩的時代更接近於真實的共產主義。在社會主義國家中,共產主義概念的“內在危機”從來不會佔據討論的中心,因為這裏的人民的實踐正是這種危機的解決,人民對未來的希望勝過哲學家的千言萬語,而最終這也會化為對未來的各種想象。
所以,未來究竟會是什麼樣子的呢?換句話説,我們應當給世界給予出對未來什麼樣的想象?我想,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先要意識到一點,無論諸如所謂“全自動豪華宇宙共產主義”的構思有多麼的閎侈不經,它首先是帶有着敢於想象的閃光點的。
在共產主義者20世紀以來的長久辯論來看,先一輩的海內外馬克思主義者**從來不恐懼於想象一個未來世界,**也沒有像馬克-費舍所説那樣“對未來近乎病態的無力想象”。誠然當時的馬克思主義者們對社會未來不同的想象,導致了左翼無數次的分道揚鑣,但唯有如此,唯有實際行動,我們才能有迎接全新未來的可能。

請原諒我不能在此寫下我個人在馬克思主義視角下對未來的想象,因為無論我描述多少對未來社會主義甚至共產主義社會的幻想,它這究只是我個人的。
向幻覺停滯期的幽靈開戰本來就是馬克思主義者的本職,但在這個時代,許多人已經認不出年輕時他們腦海裏未來的輪廓。對於這些人來説,對未來世界想象力的迴歸會顯得如此突然;但是對於中國來説,這只不過是一種馬克思主義帶給我們的歷史的必然。
我希望看到的是無論多麼異想天開,所有的當代馬克思主義者都要敢於想象出一個社會主義中國的未來,並且敢於用自己的想象,向世界被困於資本主義後政治後幻想的牢籠裏的人們,繪畫出一個曾無法被看見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