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澤克:“做自己”是一個偽概念_風聞
熊猫儿-37分钟前
“做自己”被包裝成終極解放,結果卻是“越是成為自己,越是害怕自我迷失。”——齊澤克《享樂與虛無》
一、核心悖論:強制自由下的焦慮
1. “做自己”成為意識形態指令:
當代社會(尤其是消費主義和個人主義文化)將“做自己”包裝成一種強制性的自由和終極解放目標。它被宣傳為擺脱社會束縛、實現真實性的唯一路徑。
社交媒體、廣告、自助產業不斷強化這一信息:“忠於自我”、“活出真我”、“找到你自己”成為一種新的社會規範,甚至是一種道德要求。
2. “成為自己”的不可承受之重:
齊澤克認為,根本不存在一個預先存在、固定不變、等待被發現的“真我”。拉康精神分析指出,“自我”本質上是一個幻象,是在符號秩序(語言、社會規範)中被構建起來的,且永遠處於不穩定和分裂狀態。
當社會命令你“成為自己”時,它實際上是在要求你去創造一個連貫、穩定、獨特的“自我”。但這個任務本身是不可能完成的,因為“自我”並非一個可以完全掌控和定義的實體。
3. “害怕自我迷失”的根源:
(1)強迫性自我監控: “做自己”的指令迫使個體陷入持續的自我審視和自我評估:“我現在是真實的自己嗎?”“我的選擇是否忠於自我?”“我夠不夠獨特?”這種不斷的監控本身異化了個體,使其與真實的體驗疏離。
(2)選擇的暴政與責任恐懼:如果“成為自己”意味着完全的自由選擇,那麼每一個選擇都變得無比沉重。個體必須為自己的身份、人生道路、價值觀負全責。這種無限的選擇自由和隨之而來的絕對責任,正是焦慮的根源(薩特的存在主義觀點)。害怕“選錯”了“自己”,害怕“迷失”在眾多可能性中。
(3)對“真我”缺失的恐懼:個體在孜孜不倦地挖掘和構建“自我”的過程中,可能會遭遇一個可怕的洞見:那個核心的、本真的“真我”可能並不存在,或者它是一片流動、矛盾、無法被完全捕捉的混沌。這種對“內在空洞”的覺察,就是最深層的“自我迷失”的恐懼。
(4)符號性暴力的內化:“做自己”的指令看似解放,實則是一種更隱蔽的符號性暴力。它把社會規範(要求你成為獨特、成功、有明確身份的個體)內化為個人慾望和追求。當你狂熱地追求“成為自己”時,你恰恰是在最徹底地執行社會對你的要求。對這種內化的覺察,也會帶來迷失感——我的慾望究竟是我自己的,還是被植入的?
二、齊澤克的知見:幻象的功能與出路
1. “真我”作為幻象:“做自己”所追求的“真我”是一個必要的幻象。它提供了一種認同的座標,讓個體在複雜的社會中組織自己的慾望和行動。即使它是幻象,也發揮着重要的心理和社會功能。
2. 幻象的崩塌導致焦慮:問題在於,當這個幻象被過度強調為絕對真理和人生終極目標時,其內在的不可能性就會暴露出來。個體越是執着地想要抓住這個幻象(“越是成為自己”),就越能感受到它的虛幻和難以把握(“越是害怕自我迷失”)。這種執着反而強化了焦慮。
3. 出路:穿越幻象,接受“非知”與行動:
齊澤克並非主張放棄個性或隨波逐流。他的解方在於穿越“真我”的幻象,認識到“自我”的構建性、不完整性和矛盾性。
這意味著接受一定程度上的“非知”——承認我們無法完全認識、定義或掌控那個所謂的“核心自我”。
將焦點從“我是誰?”(一個可能無解的、引發焦慮的問題)轉向“我要做什麼?”或“我相信什麼?”。通過具體的行動、承諾和選擇,在過程中構建和重塑“自我”,而不是等待去“發現”一個預先存在的“真我”。
擁抱“非同一性”:認識到“自我”本身就包含着異質性、矛盾和變化,允許自己不必時刻保持絕對的“連貫一致”,反而能獲得某種自由。
齊澤克的另一句話説得好:每一刻的自己,都是真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