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南京照相館》與八歲孩子的對話_風聞

昨天上午帶八歲兒子去看了《南京照相館》。不是我主動提的，是入夏規劃旅遊時他説想去看七三一紀念館，我説太遠，可以與冰雪遊結合，我們冬天去，他答應。最近預告《七三一》上映，他又開始提去看電影，我告訴他還沒上映，但是有一部描寫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的要不要去看，他答應了。

車到影院的路上我告訴他這是演日本人在侵華的時候把當時的首都裏的人幾乎殺完了的電影，僅僅有準確記錄的就有三十萬人，會有很多很殘忍的畫面，我問他確定要看麼，他説要看。

我們坐進了影院，幾十個座位的小影廳。也許是因為工作日，稀稀落落的竟全是十三四，十六七的半大孩子，我們爺倆倒顯得挺“另類”，也或者只有我這個中登挺另類。觀影過程中沒有以為的痛哭流涕，除了開場時，孩子們手機拍照“打卡”，兩個多小時全場出奇的安靜，一個上廁所的都沒有，反而是我問了兩遍兒子要不要撒尿，孩子不耐煩地陪我去了一次。讓我驚訝於習慣了短視頻，快節奏信息的孩子們原來也能穩穩地坐着感受兩個多小時的傷口撕裂的自我審視。當然，也許他們只是第一次直觀感受到歷史書中那簡短文字的震撼。

電影結束，字幕滾動，燈光亮起，卻沒有人離場，孩子們都坐在那，沒有語言也沒有動作，不知道坐在那等什麼，我也坐着，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愣了一兩分鐘，看看錶馬上中午了，該吃午飯了，拉着同樣沒有表情，沒有語言的兒子走出門。應該是昨晚下過雨的原因，今天的陽光格外的刺眼，格外的亮，門口廣場上一兩歲的幾個小屁孩因為扭扭車的遊戲爭鬥，失敗的在無所顧忌的放聲大哭，理所當然的等着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當中的某一位的抱起、拍哄再加美食玩具的“交易”。又看看遠處馬路上的車流；躲避着日曬迅速走進漢堡店裏的行人；樹蔭下不肯回家還聚着殺棋的退休大爺，我突然覺得，在影院裏不肯走的我和那些孩子，期待的就是幕布上出現這些畫面吧。

回到家剛下班的孩他媽趕緊張羅午飯，兒子卻莫名地開始發脾氣，因為我讓他把丟在牀上的《水滸傳》漫畫放到他書桌上，就莫名地不開心，進而開始在飯桌上抗議，臉衝椅背用屁股對着雞腿表示心情的不悦。我家屬一看這又開始耍脾氣要兇他幾句，我兩頭勸了半天，因為我知道，電影的後勁開始了，於是有了下午的對話。

“爸爸，五常如果有人退出，所有人都會害怕是吧。”

“你是看了短視頻裏關於五常多厲害的視頻了吧，是這麼回事：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了之後，剩下的國家都發現不能像古代那樣看着不順眼就往死裏打了，只要動手就會把家裏打得稀巴爛，誰都沒有好日子過，所以有實力的國家決定找個開會的地方，互相有矛盾了就商量，不再動不動就打仗，但是能不能商量得夠厲害才能説話，太菜的還是會被直接揍，然後最有力量的幾個就是五常。一開始代表中國的不是我們，是蔣光頭，本來是要做美國小弟，靠人多欺負蘇聯的。結果因為內戰那會他用我們國家的很多山，地換了美國武器，還打輸了，被打跑到台灣，美國想讓毛爺爺交出那些地方來，毛爺爺不幹，要留給我們自己，美國就領着十七個國家想通過朝鮮，像日本以前一樣從東北打進來。沒想到一年前還只有簡單武器的解放軍，在毛爺爺的指揮下就敢和有航母原子彈的一大堆歐美國家硬鋼，打了三年還把他們頂回去了，蘇聯看見我們這麼厲害就趕緊拉攏我們，所以我們就有了地位，説話就變得硬了，又過了幾十年我們越來越厲害，我們就成了五常。變得讓其他國家想搶我們東西，只能商量，不敢打仗了。所以只有足夠厲害，一個人能揍一羣人的國家，才能是五常。其他不是五常的普通小國家還會像南京照相館裏演的中國，有好東西，有土地，礦產的時候會被別人搶，但變成五常了，就證明是個厲害國家，可以一個人打一羣的特別厲害的國家，沒人敢搶你東西，只能和你商量拿東西換。如果五常想搶，就會退出五常，那就證明又會有新的大的戰爭了。”

“我覺得我晚上會做噩夢。”

“看完這個電影害怕是麼？”

“是的”

“那是對的，我們有幾千年歷史，商朝的時候我們也會用其他被征服的地方的人作為祭品殺了獻祭，但我們很早就知道了我們不能像野獸，不能把人當牲畜殺死。隨便亂殺人不是中國人的習慣，但我們自己文明，不等於其他人文明，我們不想和你一起玩的小朋友、給你餅乾的鄰居嬸嬸，樓下小哥哥，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姐姐妹妹被這樣殺死，就得變得厲害，就得預防那些不知道隨便殺人是反人類，是野獸的民族的傷害。害怕是本能，但是如果有隻狗一直準備咬你怎麼辦，要想對你剛入學時總跟你找茬的那個男生一樣，先大聲告訴他不許再踩你鞋，再踩就反擊。”

“確實，我踢了他幾次他就不踩我了。”

“所以遇到沒有禮貌的人要反擊，還得自己夠厲害，國家也是一樣的。”

“我喜歡的JOJO奇妙冒險也是日本動畫，還能看麼。”

“每個國家，民族都有好人和壞人，日本畫漫畫的人有很多其實很好的，比如畫哆啦A夢的那個爺爺，他很喜歡毛爺爺的，專門畫了毛爺爺的故事漫畫給其他日本人看，讓他們都學習的有辦法，不殘忍，和平的生活。還有你以前看的龍貓的作者，也討厭打仗，一直思考戰爭不好的地方。但是因為電影裏自己殺自己軍隊的中國人的領導當時是常凱申，他是一個自私的人，本事也比毛爺爺差多了，他當時是領袖，日本打輸之後竟然原諒了殺死中國人的那些日本人，沒有懲罰他們，結果現在的日本領導者還是那些想把中國地方搶走，把中國人都殺死的人，所以，好的日本漫畫，我們還是可以看的，不好的，更要知道他們哪裏不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壞主意。把看過的故事多和我講講，我們一起想想好還是不好。”

“我看過一個視頻，有一個日本兵到了中國之後發現這就是侵略，他是一個汽車兵，有一次送彈藥，他把彈藥送給瞭解放軍，然後自殺了。”

“我記得那個視頻內容，日本也有一些清醒的人，他們也討厭侵略和屠殺，那是一個了不起的好人。”

以上這些是和孩子下午的主要對話，我知道他晚上會做噩夢的，可是10後的孩子也是中國人，是中國人就要記得盤古女媧，記得堯舜禹湯，記得唐詩宋詞，記得秦皇漢武，記住自己民族基因裏幾千年的輝煌。更要記得近代的百年屈辱，因為這是民族的來時路。直面我們受到過的屈辱，才能珍惜現在的民族強大。他從小看到的是我們有航母，有055，有高超音速導彈，有機械狗，有無人機，從出生就玩的是語音控制的玩具，出門隨時有車，零食超市裏琳琅滿目，頓頓雞鴨魚肉，海鮮蔬菜什麼都不缺，但這些的前提，就在南京被摔死的襁褓嬰兒與他出生的八十年多里，在這不到百年的時間裏，無數人憑着祖宗智慧，民族精神，奮鬥不止，生生不息，才有了現在的萬家燈火，國泰民安，他們要把這些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