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水這件事_風聞

黃曉穎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5年07月30日  05版）

美國小城弗林特的夜晚，李安妮正準備睡覺，突然聽到女兒的尖叫。18歲的女兒站在淋浴間裏，盯着脱落的長髮。

李安妮也在掉睫毛，全家都在掉頭髮。3歲的小女兒每次去完院子裏的游泳池，就會爆發皮疹。

不少弗林特居民發現，水龍頭中流出的水成了棕黃色，聞起來像“臭雞蛋”。市政部門建議人們將水煮沸。

弗林特是通用汽車的誕生地，和底特律共同見證了美國汽車工業的繁榮，又在汽車工業黯淡後成為鐵鏽地帶的一員，貧困的烏雲籠罩着這座城。2013年，因税收鋭減、養老金債務高築，弗林特破產。2014年4月25日，為了縮減開支，市政部門將飲用水源從休倫湖和底特律河改為弗林特河。

水源一切換，很多人就發現不對勁。檢測發現，相較原來的水源，弗林特河的水酸性更強，水廠並未進行正確處理，致使弗林特河的水像砂紙，含鉛的舊水管像生鏽的鐵皮，水逐漸腐蝕管道內壁，導致鉛從管道中析出，進入供水系統。隨後，又因為大腸桿菌超標，水廠加大氯的用量進行消毒。氯與水中的其他物質發生反應，進一步加劇了管道的腐蝕，使更多的鉛溶入水中，從而發生鉛污染。

2016年年初，市政部門開始向居民分發瓶裝水和過濾器、提供水費補貼；邀請市民領取檢測器進行水樣收集；實施長期的水質監測計劃；成立由居民代表、環保組織和政府組成的“弗林特水務委員會”，全程參與政府決策。

2018年，密歇根州頒佈美國最嚴格的飲用水鉛含量法律。同年，美國環保局對相關法律進行修訂，明確地方政府需要加強對鉛污染的管控，並且為地方政府提供資金支持。

弗林特事件並非孤例，飲用水污染一直不斷向人類發起突襲。

2005年，颶風登陸墨西哥灣，美國新奧爾良連下暴雨，洪水淹沒了城市的部分地區，尤其是低窪地區的水源設施。雨水帶走大量垃圾、污水和農業污染物，有毒物質進入水源和供水系統。

高温也是考驗。2015年夏季，法國熱浪持續數週，部分地區河體富營養化，加劇了藻類生長，釋放有毒物質影響水質，影響周邊居民的飲用水安全。

供水系統的人也可能犯錯。在芬蘭，一個污水處理廠的工作人員曾在清洗儲水罐時開錯閥門，導致污水倒流進入市政供水系統，引發諾如病毒和彎曲桿菌污染，導致周邊地區超過8000人出現腹瀉、嘔吐。

根據世界衞生組織的報告，全球大約22億人缺乏穩定、安全、清潔的飲用水服務。聯合國水機制曾在報告中指出，城市供水系統日益暴露於老化基礎設施、污染和氣候變化影響等風險之下，“許多城市未能充分做好應對這些挑戰的準備”。

德國的《水質保護法》以精細化聞名，實行嚴格的水源保護和污染控制。例如，一級保護區禁止所有可能污染水源的活動，即使是在二級保護區，也對農藥、化肥的類型、使用條件等進行限制，甚至精確到了使用時間和劑量。

政府通過補貼、技術培訓等手段，幫助農民轉型為環保型農業，減少化肥和農藥的使用，降低水源污染的風險。

德國的飲用水標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進行更新。例如，近年來，隨着對微塑料、抗生素殘留、藥物污染等問題的深入研究，政府根據新發現更新了水質標準，強化了對這些污染物的監測和控制。

在德國，一起典型的自來水污染事件是這樣處理的：

2013年春天，德國小城博恩海姆，下午4點15分，當地供水公司接到一名男士投訴，他剛洗完澡，皮膚髮紅、感到灼燒。幾位居民的投訴電話陸續打來。供水公司馬上展開排查，發現一股強鹼性氫氧化鈉溶液從泵站進入供水系統，導致水污染。

下午5點50分，供水公司切斷該溶液來源並加大管道水流沖洗管道，同時安排人員警告居民，警方和消防部門也挨家挨户告知居民，在警報解除前不要用水。

晚上10點，管道沖洗完成，PH值恢復正常，警報解除。

事後，供水公司進行了詳細的調查併發布調查報告。他們發現，泵站設計時未預見氫氧化鈉污染風險，缺乏聯網警報系統和自動切斷裝置，事故發生後，供水公司立即進行整改，並向公眾公佈持續監測結果。

芬蘭也擁有高質量的飲用水，幾乎所有芬蘭人都可以直接飲用自來水。在這裏，人們更多使用無害化水處理技術，如紫外線消毒和生態修復方法，而非依賴化學藥劑。芬蘭還建立了國家級水質監控平台，對水質進行即時監測，市民可以隨時查詢自己所在地區的水質狀況。

在芬蘭，接到居民投訴或自動監測預警後，地方衞生部門需在24小時內開展現場檢測，進行污染溯源，並立即控制污染擴散，協調應急部門為居民提供臨時安全用水，優先保障醫院、學校、養老院等重點場所。

與此同時，政府需通過短信、官網、媒體等渠道發佈通知，且通知需包含芬蘭語、瑞典語及當地少數民族語言。

美國弗林特水污染事件發生後，李安妮被人們稱為英雄，並在此後10年間持續為這一事件奔走，她一遍遍講述自己的經歷。她希望人們意識到，“這件事情可能發生在你身上”。

黃曉穎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5年07月30日  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