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電影裏,賣的全是“牛馬命”的慘狀?_風聞
印客美学-印客美学官方账号-艺术科普向平台。54分钟前

現在的電影,好像不提打工人,就不會拍了。
今年暑期檔,從古代到民國,從現實到神話,放眼望去,全是牛馬打工人。

被打工人包圍
如果説2025年電影關鍵詞是什麼,那一定是牛馬。
《長安的荔枝》是古代背鍋牛馬。
芝麻官李善德為了還房貸,也為了妻女的安危,在上司的連哄帶騙下,從長安奔波到嶺南,完成老大荒唐的命令。

《浪浪山小妖怪》是被困在取經系統裏的牛馬。
在妖怪職場裏,從考編到冒名頂替去西天取經,四個小妖怪拼命想活出個樣,卻連名字都留不下來。
公雞畫師給野豬和蛤蟆畫唐僧師徒四人像,結果改來改去,最後選了最敷衍、最抽象的那張。
這場景,像不像被甲方反覆蹂躪的你?

《戲台》講民國的唱戲牛馬。
洪大帥一句要改戲,整個戲班被折騰得死去活來。
領導不懂唱戲,但他説好就是好,他説誰行,誰就能當主角。
外行指導內行,你再不屑也不敢反抗,因為要保住飯碗。

不同維度的牛馬在不同的電影裏拼盡全力,以至於有觀眾説這是“牛馬元年”。
其實,從23年底的《年會不能停!》,牛馬賽道就漸漸形成了。
因為結合了互聯網黑話、大廠生態,讓這部沒有一個大咖的小成本電影,成為跨年檔冠軍,豆瓣評分高達8.1分,叫好又叫座。

後來,牛馬就越來越多了。
《逆行人生》是遭遇中年危機被裁的程序員跑去送外賣。
《勝券在握》是被裁的老員工智鬥無良公司。
甚至連鬼片都要加入職場牛馬元素。
鬼也有三六九等,KPI滲入陰曹地府,主角死後成了鬼,也要面對考核、評獎、晉升等一系列職場守則。

現在怎麼那麼喜歡給牛馬拍電影呢?

從造夢變成照鏡子
其實,電影一直都是拍給牛馬看的,只不過以前是給牛馬造夢,現在是給牛馬照鏡子,提醒你別忘了自己是誰。
之所以出現這種變化,最主要的還是社會情緒變了。
社會現實壓力下,觀眾需要的是確認感,而非逃離感。

經濟下行,打工人的生存壓力成為普遍情緒。
當現實足夠魔幻時,純粹的造夢就會顯得蒼白,不僅無法緩解現實焦慮,還可能因為“脱離實際”引發反感。
但影視的作用是提供“清醒的共謀”,既承認困境,又通過集體吐槽獲得短暫喘息。
所以觀眾才會為刺痛感買單。

況且焦慮下,觀眾更渴望看到與我有關的故事。
這種照鏡子式的牛馬電影,通過展現不容易,可以讓觀眾感覺到“原來大家都這樣”,自己的處境不是個例,從而獲得某種心理代償。
社會有這種情緒,影視自然要抓住這個痛點,開始玩共鳴營銷。
《年會不能停》《浪浪山小妖怪》都因為影射職場現實成為同檔期的票房黑馬。

而且,短視頻也讓觀眾的審美和過去不一樣了。
豎屏的短視頻讓大眾更習慣真實感的內容,現實主義在今天大獲全勝,為適應這種審美變遷,電影也得減少懸浮的“夢幻感”,轉向更接地氣的表達。

同時,大家現在也更喜歡情緒直塞。
短視頻擅長製造即時共情,電影也借鑑了這一邏輯。
傳統電影需要敍事鋪墊情緒,但牛馬電影能設計許多高密度、碎片化的痛點場景,這就能快速激活觀眾情緒。

從商業角度看,照鏡子式的牛馬電影也比造夢式更安全。
後者大多製作成本比較高,而前者,雖然也有成本高的,但卻容易造梗。

更何況,年輕觀眾對造夢的耐受度越來越低了。
比起虛假安慰,他們更喜歡“殘酷但與我有關”的內容。
《浪浪山小妖怪》中,小豬妖的“努力毫無意義”,就比“努力就能成功”更讓他們信服。

牛馬電影,也要有度
雖然能引發共鳴,但也有不少負面反饋。
“上班已經很累了,不想再去電影院照鏡子”
“把打工人的苦變成刻奇的景觀,讓人想吐”

《浪浪山小妖怪》也沒逃過。
小豬妖的媽媽教誨他“領導器重你才派重活”,引發了大家對“自我PUA”和“過度提醒”的討論。
本來是想放鬆的,結果還收了一肚子氣,看個電影搞得跟自費上班一樣。
上班受苦,看電影還要受苦,越想讓打工人共鳴,就越容易造成二次傷害。

而且,多數牛馬電影只有問題,沒有答案。
它們只擅長揭露困境,結局又往往依賴天降貴人、強行正能量。
要不就是把矛盾歸因於個別壞人,而不是社會的普遍困境。
就像《長安的荔枝》,主角的困境被簡化為“奸臣作祟”,而系統性壓迫這一真正的問題卻被忽略了。
散場後,觀眾面對的依然是無解的現實,自然會產生被戲耍感。
因為拍的多了,現在很多牛馬電影只會敲鑼打鼓,匆匆渲染一下情緒,很多場景反而變得奇觀化。
就像《勝券在握》裏的男主,和邪惡boss火拼、和同事彼此救贖,燃了兩分鐘之後留下的只有膩味。

所以,牛馬電影需要做的,就是平衡好造夢和照鏡子的天平。
既不讓觀眾沉溺於虛假安慰,也不把他們推入絕望深淵。
比如可以像《寄生蟲》《瞬息全宇宙》那樣寓言化現實。
用類型片包裝社會議題,通過陌生化降低直接刺痛感。
或者也可以像日本那樣,類型混搭。
日本就很喜歡疼痛+治癒的組合。
社畜電影《我,到點下班》,既揭露加班文化,展現職場黑暗面,又加入治癒系元素,提供理想生活樣本。
這就相當於給苦藥裹上糖衣,緩衝了沉重感。

至於結局,其實可以用微小的反抗代替正能量。
據燈塔專業版數據,70%的職場題材觀眾更希望看到“有缺憾但真實”的結局,而非強行大團圓
比如《瀨户內海》,高中生用廢話文學對抗無聊日常,《編舟記》裏,辭典編輯到最後也在堅持,主角依然在系統內,但找到了自洽的方式。

現在的牛馬電影總是想走鋼絲,像挖掘痛苦,但又不能提供出路。
沒有人想給自己找不痛快,觀眾現在願意照鏡子,不代表以後一直有情緒餘量照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