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魯大學版武大案 | 已經十年了還沒結案_風聞
陈果George-企业知识开源计划创始人-前波士顿咨询董事总经理、前IBM咨询全球合伙人52分钟前
武大肖同學事件方面,上月法院一審認定肖同學的行為不構成性騷擾,駁回楊同學的全部訴訟請求。該判決公佈後,網絡上出現要求對楊同學“誣告” 行為進行處理的呼聲;而武漢大學校方在過去幾周內對這一動態未作出明確回應,其處理節奏的遲緩也引發了公眾不滿。我也寫過初步觀點:
《武漢大學圖書館事件|就是業務流程管理問題,學校應負主要責任》
《拋開事實不談,難道你就一點錯沒有 | 街頭智慧,魔法對轟》。
隨着社交媒體的深度普及,公眾的表達門檻顯著降低、發聲渠道愈發便捷,這也讓人們對各類社會事件的處理效率提出了更高要求,普遍期待儘快看到明確結果。
然而,這種急切的訴求也帶來了隱患:諸多網絡輿論事件常因信息片面、情緒先行陷入“反轉” 怪圈,甚至衍生冤假錯案,這不僅反映出當前社會心態的浮躁,更凸顯了網絡傳播中部分人缺乏獨立判斷、跟風施加“無腦暴力” 的亂象。
十年前,著名藤校耶魯大學曾發生一起校園強姦指控案。此後,圍繞該案的女權行動、社會輿論發酵、校方紀律處分,以及後續的刑事審判與民事訴訟等環節層層推進,直至今日仍未完全塵埃落定。從事件涉及的校園爭議、多方介入流程及長期懸而未決的狀態來看,其性質與武大肖同學事件頗為相似。
根據公開披露的信息,我先將武大肖同學事件過程的時間線整理如下:
2023年7月11日:楊某某在武漢大學圖書館自習時,認為對面的肖某某做出騷擾動作,她拍攝視頻,隨後與肖某某對峙,肖在其要求下寫了道歉信。
2023年7月12日:楊某某將事件向校方輔導員及相關部門反映,主張對方行為構成性騷擾,要求學校給予肖某某處分。
2023年10月10日:武大通過輔導員告知楊某某,學院對事件定性仍存疑,無法確定性騷擾。
2023年10月11日:楊某某因不滿學校的回覆,在網上發帖陳述自己的遭遇;肖某某隨即遭遇巨大網暴。
2023年10月13日:武漢大學通報稱對肖某某“不雅行為”給予記過處分。
2024年2月:肖母在網上聲稱兒子“不是性騷擾”,當時是因為天熱濕疹復發,並公佈了相關病史、購藥證據。
2024年6月:因為肖母的公開反擊,楊某某也遭到支持肖某某的網民的網暴反噬;楊拿到研究生畢生證後,將肖某某起訴至武漢法院。
2025年7月25日:經過一年多的兩次不公開審理,武漢法院一審宣判,認定肖某某不構成性騷擾,駁回楊某某的全部訴訟請求。
2025年8月1日:武漢大學發佈情況通報稱已組建工作專班,正在對肖某某紀律處分、楊某某學位論文等進行全面調查複核。
薩伊夫拉·汗(Saifullah Khan)耶魯大學強姦案及其相關訴訟是一個複雜且備受關注的案例,基於公開信息的來龍去脈如下:
薩伊夫拉·汗(Saifullah Khan)出生於阿富汗一個貧窮的家庭,12歲時作為難民來到美國。他在2012年以優異成績獲得全額獎學金進入耶魯攻讀神經科學專業,預計於2016年畢業,成為家族中第一位大學生。

2015年10月31日(萬聖節當晚),一名耶魯女學生(在法庭文件中被稱為“Jane Doe”,以下簡稱為“多伊”)指控汗在校內宿舍強姦了她。
根據法庭文件,汗和多伊在萬聖節當晚參加了耶魯校外猶太社團Shabtai的派對,隨後一同前往學生禮堂觀看耶魯學生交響樂團的演出。多伊稱自己在派對上醉酒,兩人提前離開演出,回到學生宿舍。多伊指控汗在宿舍內強姦了她,汗否認強姦指控:
“那幾周裏,我們經常曖昧互動…… 其實算是非正式的約會吧,她會給我發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還會發愛心之類的內容…… 我當時沒太當回事,覺得這種事很平常,之前也有過類似的約會經歷…… 那天晚上就是一段普通又輕鬆的時光。”
對於多伊的指控,汗推測(但無法完全確定):“我沒法看穿她的想法,但以我對情況的理解,她可能覺得能和我發展穩定關係 —— 畢竟我在學校裏還算受歡迎,大家也挺喜歡我。可對我來説,那晚只是純粹的‘各取所需’。或許是這種失望和後悔,讓她編造了性侵指控,因為她想要的不只是發生性關係,但她從未跟我提過這一點。”
https://www.foxnews.com/media/former-yale-student-trying-restore-career-life-after-alleged-false-accusation-rape-led-expulsion
次日,多伊向朋友透露被強姦,並向耶魯性騷擾與性侵資源中心(SHARE)報告。11月9日,耶魯暫停汗的學籍並要求他離開校園。11月12日,耶魯警方逮捕汗,控以一級至四級性侵罪名。
汗的刑事審判於2018年2月開始,經過近兩週的庭審,汗和多伊均出庭作證並接受交叉質詢。2018年3月7日,六人陪審團基於“合理懷疑”的刑事證明標準,裁定汗在所有性侵指控上無罪。
儘管汗在刑事審判中被判無罪,耶魯大學根據其性行為不端政策(基於“證據優勢”標準,即大於50%的可能性)繼續調查此案。2018年秋,汗被允許重返校園,但被禁止住校,當時正值MeToo 女權運動高潮期,女權組織徵集了超過77,000人簽署請願書,其中包括大量的耶魯學生,要求將汗開除。
2018年10月,耶魯大學校報《耶魯每日新聞》發佈了一封匿名信,信中指控汗在華盛頓特區於2018年6月的一次三人性行為中,對一名非耶魯的男性進行了性侵,而該男子在當時並未同意參與此類行為。這份公開報道在校園裏激起了巨大反響,耶魯隨即以“緊急情況”為由再次暫停汗的學籍,稱其可能對校園安全構成威脅。
這封匿名信的語氣尖鋭、文采不凡,引用了從莫扎特到尼采的典故,試圖通過藝術化的敍述強化其指控,在舉報汗的同時,表達了對耶魯處理校園強姦案的不滿。汗的律師回應這份小作文是虛假且具有誹謗性的,華盛頓警察局在調查後於2018年11月13日關閉了此案,且未對汗提起任何指控。
第二次性侵指控的發起者,後被證實為喬恩・安德魯斯(Jon
Andrews)。他曾是汗庭審期間的核心支持者之一,此前安德魯斯因性侵相關指控被另一所美國大學開除,然後加入了一個致力於反對校園性侵調查程序不公的組織。值得注意的是,安德魯斯與汗原本既是立場一致的盟友,也是親密伴侶,二人為何突然反目,至今仍是一個未解之謎。
2018年11月,耶魯大學性行為不端委員會(UWC)就2015年性侵指控舉行聽證會。聽證會遵循奧巴馬時期聯邦指導意見,即學校處理該類事件可以以高於法院的標準——不允許汗或其律師在場交叉質詢多伊,多伊通過遠程視頻提供證詞,汗及其律師只能在另一房間通過電話聽證。汗被禁止獲取聽證記錄或錄音。最終,UWC裁定汗違反性行為政策,於2019年1月將其開除:

汗認為耶魯的紀律程序缺乏正當程序保障,且多伊的指控構成誹謗,遂於2019年12月提起訴訟,要求耶魯賠償1.1億美元,並針對多伊提起誹謗和惡意干擾商業關係的訴訟。
汗指控耶魯違反學籍管理制度、侵犯隱私權、造成情感痛苦及名譽損害,稱其紀律程序不公,未能提供交叉質詢、證人召集等基本程序保障,且受MeToo運動和公眾壓力影響。此訴訟仍在聯邦法院審理中。2025年1月,聯邦法官Kari A. Dooley拒絕了耶魯和多伊提出的因汗在社交媒體上的不當行為(涉嫌違反匿名保護令)而撤訴的緊急動議,但稱汗的行為“惡劣”。
2021年,聯邦地區法院以耶魯聽證會為“準司法程序”為由,裁定多伊在聽證會中的陳述享有絕對豁免權,駁回了汗對她的誹謗指控。
汗上訴至第二巡迴上訴法院,後者將關鍵法律問題移交康涅狄格州最高法院裁決。2023年6月,州最高法院以7:0裁定,耶魯的UWC聽證會因缺乏交叉質詢、證人誓言等程序保障,不屬於“準司法程序”,因此多伊的陳述不享有絕對豁免權,但可能享有有限豁免權(需證明惡意)。此裁決為汗的誹謗訴訟掃清障礙。
2023年10月,第二巡迴上訴法院部分確認、部分撤銷了地區法院判決,允許汗對多伊的2018年聽證會陳述提起誹謗訴訟;但因2015年指控超出訴訟時效而被駁回,案件被髮回下級法院進入發現程序。此案被認為可能對全國大學性侵聽證會的程序公正性產生深遠影響,法律專家預測其裁決可能被其他類似案件引用。
2022年,15個女權組織提交了法庭之友簡訊,支持多伊享有豁免權,但簡訊中稱汗為“強姦犯”,引發爭議。康涅狄格州最高法院要求重提交去除了未經記錄支持事實的簡訊。
2024年5月,汗對這些組織及其律師提起誹謗訴訟,稱其陳述損害了他的名譽。汗的律師稱此舉旨在強調無罪推定和程序正義的重要性。法律專家對汗勝訴的可能性表示懷疑,但認為此案凸顯了在性侵指控中措辭的重要性。
直至今日,汗對耶魯和多伊的訴訟仍在聯邦法院審理中,重新收集證據的程序正在進行。汗對女權團體的訴訟也在進行,但結果尚不確定。
這個案件引起了廣泛的社會關注,女性權益和男性權益雙方各執一詞,甚至出現了類似情況的大學性侵案名譽訴訟案。這也反映了美國社會的政治性撕裂,汗事件的大學聽證會流程遵循了奧巴馬和民主黨的法規,而特朗普上台後廢除了這些法規,同時共和黨媒體 Foxnews 等對汗也進行了支持性的報道。

奧巴馬執政時期,美國教育部對《性別平等教育法》的執行規則進行了調整,將性騷擾指控判定 “有罪” 的證據標準降至 “更有可能發生過(而非未發生)”。但這一調整引發爭議,被控方與指控方均抱怨校方調查粗糙、審理機制存在偏見。
《性別平等教育法》頒佈於 1972 年,初衷是禁止教育領域的性別歧視,最初主要用於保障高校體育領域的性別平等。但自 2011 年起,在奧巴馬政府發聲譴責校園 “性侵危機” 後,教育部民權辦公室(OCR)接連發布多封 “致同事信”,要求高校內部自行處理性侵問題,並以書面形式證明已落實相關措施,否則將面臨失去聯邦資助的風險。
特朗普上台後,廢除了奧巴馬指定的這些法案。

耶魯這起性侵事件的影響甚至波及到了中國。
2021 年,一名北京籍、留學英國的女留學生在社交媒體上公開聲稱,她回北京過暑假時,在一場學生聚會中被同為北京籍、當時就讀於耶魯大學本科的一名留學生性侵。
公開信息顯示,這位女留學生以 “激進女權運動分子” 的身份活躍在多箇中文社交媒體上,言辭乖張,攻擊性很強。這件事情在留學生圈子及圍繞性別議題的網絡鬥爭領域,引起過很大的關注度——至少我是全程吃瓜的。
由此可見,武漢大學肖同學案的最終解決或許難以一蹴而就,若追求過快的處理速度,反而可能為後續埋下隱患。從事件涉及的校園治理、輿論邊界與司法爭議等層面來看,它對中國社會產生的影響或將更為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