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國際化成敗的關鍵在於供給側改革_風聞

一、人民幣國際化最大的困境是離岸人民幣缺乏供給

自2009年人民幣國際化的概念被提出來以後，時間已經過去十幾年了，但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進展仍然很緩慢。雖然到2022年人民幣就已經成為世界第四大支付貨幣，但是到目前為止人民幣在國際支付貨幣中的佔比最高也只有4.74%。而且還不穩定，波動幅度比較大。人民幣國際化綜合指數也只有5.68%。離岸人民幣目前只有2萬億人民幣左右的規模，而2025年第一季度國際外匯儲備總額是11.54萬億美元。離岸人民幣數量過少，根本無法滿足人民幣國際化的需求。

目前離岸人民幣的來源主要有幾個渠道：一是貿易結算。在我國的對外貿易中有一半左右是採用人民幣結算的，但是這主要是貨幣互換帶來的，如果不考慮這個因素，實際採用人民幣結算的貿易量並不大。而且貨幣互換完還要還回去，所以通過這種辦法人民幣很難走出去。二是中國人在境外的消費。第三是對外投資。第四是政策驅動形成的，比如允許個人攜帶少量人民幣出境。總的來説離岸人民幣的供給機制是不完善的。供給渠道是零碎的，供給量是嚴重不足的，供給也是不連貫的。所以説目前人民幣國際化最大的困境是離岸人民幣缺乏供給。

二、實現自由兑換是人民幣國際化的前提條件

在現行體制下，離岸人民幣缺乏供給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外匯管制。這導致資本項目下無法自由兑換。那麼解除外匯管制就能解決問題嗎？答案是不能解除外匯管制。因為即使是在外匯管制的情況下仍然有大量資金外逃，如果放開外匯管制必然有更多資金外逃。而資金外逃正是我國GDP增速從兩位數跌到個位數的重要原因。同時一旦放開外匯管制，就會從外部引入大規模系統性金融風險。沒了外匯管制，美元就能用美元潮汐自由收割我國優質的在岸資產。

很多發展中國家之所以沒能越過中等收入陷阱，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被美元潮汐週期性地收割。因為美元是信用貨幣沒有抵押物，成本幾乎為零。沒了外匯管制這道金融防火牆。美元潮汐必然會對我國的金融體系產生巨大沖擊。所以外匯管制無論如何不能放開。如果外匯管制不放開，那麼人民幣是不是就不能自由兑換了呢？當然不是。在保留外匯管制的情況下，人民幣自由兑換仍然有第三條路可走。那就是在岸和離岸隔離運行，讓離岸人民幣實現自由兑換。要搞清楚這個問題，我們需要先回顧一下國際金融體系現行的離岸貨幣是如何運轉的。

三、美元離岸貨幣體系的運行邏輯

美元的發行方式是債務發行現有的國際離岸貨幣體系其實就是美元體系，因為美元是現在主要的國際儲備貨幣。雖然也有歐元、日元、英鎊等西方國家的貨幣，但是他們都是美元的影子貨幣。我們只要搞清楚美元的發行機制就可以了。美元的發行方式是債務發行，也就是説美國要先發行美債，從國外借到錢然後才能發行美元。但是發行美元的時候卻沒有抵押外幣資產。也就是説現在的美元是信用貨幣。沒了抵押物的限制，美國就可以瘋狂印錢了。其實就是打白條拿走他國創造的勞動成果。

不過這不等於説發行美元沒有對價，只是作為對價的借款沒有抵押在美元上而已。早在佈雷頓森林體系時代，美元還有抵押物的，因為美元錨定了黃金。但是佈雷頓森林體系終結之後美元就沒有抵押物了。不給抵押物的原因一個是美元需求量越來越大，但是黃金不夠用了。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不給抵押物就可以方便地剝削收割其他國家。

美元的在岸貨幣和離岸貨幣是一幣兩用的美元體系中在岸貨幣和離岸貨幣同樣都是美元，這樣設計是為了方便收割其他國家。因為這樣就可以用國內金融政策來直接影響離岸美元的定價。通過降息和增發美元就可以讓美元貶值，從而將其他國家手中持有的離岸美元的價值給偷走一部分，這部分以後就不用還了。你要問還債的時候怎麼辦？人家根本就沒打算還，只需要繼續發行美債，借新還舊就可以了。只要還有人信仰美元就可以繼續玩下去。相當於向其他國家徵了税，永遠都不用還。此外美國還可以通過製造美元潮汐去收割其他國家。但是美元發得越多，就需要借更多的美債。這套玩法的後果就是美債越借越多，總有一天會無法維持。所以美元體系終究就是個龐氏騙局。

美元體系存在無法解決的結構性缺陷可以看到現行的美元體系就是一套制度化剝削收割其他國家的工具。這套制度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也存在嚴重的結構性缺陷，所以才會出現特里芬悖論和貨幣不可能三角等奇奇怪怪的Bug。雖然這套體系不合理，但是美國硬是靠着強大的軍事、科技、經濟、國際政治霸權將這套美元體系強行運轉了幾十年。只是美元的存在已經逐漸失去合理性，最重要的是美元的信用正在逐漸喪失殆盡。而且美元這麼長期剝削收割其他國家，天下苦美元久已。一旦其他國家拿出了更合理的離岸貨幣體系來替代美元，美元必然會快速走向衰落。

四、在岸人民幣和離岸人民幣隔離運行是人民幣國際化的理論突破口

理解了美元離岸貨幣體系的運轉邏輯，就應該明白美元國際化的那條道路對我們來説是根本行不通的。雖然我們也有了能和美國比肩的軍事、科技、經濟實力，但是就算我們採用和美元同樣的策略，我們也競爭不過美國。因為美元現在是世界主要儲備貨幣，已經形成了壟斷地位。市場具有強大的慣性，和美元比印錢我們佔不到任何便宜。所以我們只能走另外一條路，這條路需要從離岸貨幣的根本需求着手。離岸人民幣只有成為其他國家的結算貨幣、儲備貨幣才能長期發展下去。那麼作為等價交換物的離岸人民幣要具備哪些條件才能成為他國的結算貨幣和儲備貨幣呢？離岸人民幣運行的最基本原則是保持幣值穩定，甚至可以保值增值。

沒有任何國家希望拿在自己手裏的他國貨幣不斷貶值。為了避免國內的金融政策影響離岸人民幣的幣值，應該讓離岸貨幣和在岸貨幣完全隔離開獨立運行。因為在岸貨幣和離岸貨幣本質上是兩個性質完全不同的東西。在岸人民幣是信用貨幣，是國家的預付信用。發行在岸人民幣是沒有抵押物的。而離岸人民幣為了保持幣值穩定是需要提供抵押物的。兩者的運行邏輯也完全不同。作為離岸人民幣，最基本的要求是需要保持幣值穩定，否則難以成為國際等價交換物。而在岸人民幣是可以作為經濟和金融調控手段來使用的，那麼不可避免會出現多發和少發貨幣的情況。如果離岸人民幣和在岸人民幣是同一個貨幣，那麼離岸人民幣的幣值不可避免就會隨着國內金融政策的變化而出現波動。這就和建立離岸人民幣的基本原則背道而馳了。所以必須讓在岸人民幣和離岸人民幣隔離運行。

五、離岸人民幣應該採用債權發行的方式

要想讓離岸人民幣幣值穩定必須提供抵押物，只有提供抵押物，離岸人民幣的幣值才能獲得足夠支撐。也就是説抵押物是離岸人民幣幣值穩定的基石。和美元的債務發行方式相反，還有另外一種發行方式叫做債權發行。就是抵押貨真價實的資產來發行離岸貨幣。也就是説拿到了這樣的離岸貨幣就相當於拿到了債權。也就是説離岸人民幣應該是債權貨幣。只有這樣才能讓其他國家建立起信心，才願意持有離岸人民幣。為了幣值穩定離岸人民幣必須採用債權發行方式。既然需要提供抵押物，那麼發行離岸人民幣就需要先建立起一個資產池，為離岸人民幣的發行提供強有力的保障。這個資產池裏應該包括哪些資產呢，應該包括我國的外匯資產、每年的貿易盈餘、對外投資、離岸資產等等。

六、為離岸人民幣建立發行機制是人民幣國際化成敗的關鍵

人民幣國際化只要找到正確的理論突破口，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只要成立離岸人民幣中央銀行，作為離岸人民幣的核心管理機構。然後抵押外匯資產、貿易盈餘、境外投資、離岸資產等資產發行離岸人民幣。如果資金不夠還可以擴表縮表。離岸人民幣要多少就有多少，這樣離岸人民幣的供給問題就可以徹底解決了。至於離岸人民幣日常業務所需的商業銀行可以借用現有的商業銀行，工、農、中、建、交等商業銀行只要在境外開通離岸人民幣業務就可以了。然後通過商業銀行建立離岸人民幣的供給渠道和回攏渠道，方便離岸人民幣的自由流動。離岸人民幣的供給方式包括：讓國外政府、金融機構、企業在離岸人民幣市場發行債券，或者向國外政府、金融機構、企業直接提供貸款等等。

等渠道完善起來就可以實現離岸人民幣自由兑換了。而且這樣的自由兑換和外匯管制互不影響。在岸人民幣和離岸人民幣只要保持經常項下自由流動即可。為了實現離岸人民幣體系的穩定運行，還需要建立起離岸人民幣的調控機制。離岸人民幣央行可以使用各種金融工具對離岸人民幣進行資本管理。根據需要對離岸人民幣的流向、流速、流量進行調控，按需實現擴表和縮表。這套離岸人民幣的運行體系和在岸人民幣的運行體系是類似的，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個體系裏流動的是離岸人民幣，用户都是國外用户。而且在岸人民幣的金融工具基本上都可以改造一下拿過來使用。

七、為離岸人民幣建立有效的投資市場是人民幣國際化成功的關鍵

解決了離岸人民幣的供給問題，還要解決離岸人民幣的回攏問題。這樣離岸人民幣的體系才能健康高效地運轉起來。離岸人民幣要想國際化成功，就要解決離岸人民幣的投資增值問題。只有這樣其他國家才願意使用和持有離岸人民幣。為此我們需要建立有效的離岸人民幣投資市場，解決離岸人民幣的回攏問題。我們可以在海南島和香港、甚至其他國家建立離岸人民幣投資市場。提供債券、股票、基金、保險、信託、存款證、金融衍生品等金融投資產品。這些金融投資產品都以離岸人民幣計價和結算。

比如我們可以在離岸人民幣投資市場發行國債籌集資金，用於國內基礎設施建設，以及半導體、計算機軟件、高端機牀、民用大飛機、商業航天、6G通信、生物醫療等高新技術產業發展。也可以推動國內企業在離岸人民幣市場上市，以代替赴美上市。比如在離岸人民幣市場推出科創板，既可以讓境外離岸人民幣持有者獲得投資收益。也可以避免國內企業在境外遭受不平等待遇。企業也能獲得境外上市的高溢價。當持有離岸人民幣可以分享到中國經濟高速發展帶來的紅利，離岸人民幣就容易受到其他國家的歡迎，人民幣國際化才能快速推進。離岸人民幣就可以逐漸實現貿易結算、信貸、投資、儲備、避險等基本功能。

八、將人民幣國際化建立在CIPS的基礎上是避免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安全保障

目前我國大量的對外經貿活動還在使用SWIFT系統，這是個重大的系統性金融風險。如今SWIFT系統已經被西方國家武器化了。典型的事件是2022年開始的俄烏衝突。俄羅斯的銀行被踢出SWIFT系統，嚴重影響了俄羅斯的經濟和對外貿易。並且西方國家扣押了俄羅斯的三千億美元外匯資產。這件事提醒我們必須要儘快建立起獨立自主的離岸貨幣交易體系。如今中美戰略博弈日益白熱化，而且我們還面臨着解決國家統一的問題。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應該加快境外金融基礎設施的建設。加快完善CIPS系統，和儘可能多的國家簽署數字人民幣跨境結算協議。保證離開SWIFT系統也不至於影響我國的對外經貿往來。有了獨立自主的離岸貨幣體系，離岸人民幣就是我們的外匯資產。我們就可以把我國外匯資產中的外幣資產賣掉，買回離岸人民幣。這樣我們就不怕別人扣押我們的外匯資產了。也不用擔心被踢出SWIFT系統。離岸人民幣國際化的終極目標就是建立獨立自主的離岸貨幣體系

九、實現離岸人民幣數字化才能更好地同現有國際跨境金融結算系統競爭

離岸人民幣一開始就應該堅持數字化的發展道路，也就是説離岸人民幣從建立開始就應該是離岸數字人民幣。實現了數字化就可以獲得結算成本低、結算速度快的優勢。只有這樣才有條件和SWIFT系統競爭。SWIFT系統的匯款所需時間可能高達數天，匯款費用可能佔匯款金額的3%-6%。結算成本很高，結算速度也很慢。而使用我國數字人民幣跨境結算系統，跨境結算成本可以下降98%，結算時間可以壓縮到7秒鐘以內。離岸數字人民幣還有個競爭對手美元穩定幣，它也有結算速度快和結算成本低的優勢。所以只有將離岸人民幣數字化才能更好地同現有國際跨境金融結算系統競爭。

十、人民幣國際化的基本原則

綜上所述，人民幣國際化應該堅持的基本原則如下：

1. 債權發行2. 在岸人民幣和離岸人民幣隔離運行3. 離岸人民幣自由兑換4. 成立離岸人民幣中央銀行5. 建立離岸人民幣發行機制6. 完善離岸人民幣投資市場7. 逐步實現貿易結算、信貸、投資、儲備、避險等基本功能8. 將人民幣國際化建立在CIPS的基礎上是避免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安全保障9. 實現離岸人民幣數字化才能更好地同現有國際跨境金融結算系統競爭****10. 建立獨立自主的離岸人民幣貨幣體系是人民幣國際化的終極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