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洋:不能誇大國民黨的抗戰作用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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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洋
來源:《歷史評論》2025年第4期

對國民黨在抗戰中負面問題的揭露,並不是否定正面戰場的作用及國民黨軍隊中愛國官兵所作的犧牲,而是對誇大國民黨所謂抗戰“貢獻”等歷史虛無主義觀點的駁斥。
近年來,公眾討論和學術研究中存在誇大國民黨抗戰作用的傾向。部分自稱“國軍粉”的人,通過剪輯歷史影像、改編影視劇情等方式片面強調國民黨對抗戰的所謂貢獻。某些研究片面拔高正面戰場的作用,美化國民黨抗戰形象,對於其消極抗日和軍事失誤等問題,或避而不談,或歸咎於中國共產黨的“割據”和“摩擦”。這些觀點不僅違背歷史事實,更是顛倒黑白。
抗戰意志極不堅定
國民黨在抗戰中表現出明顯的搖擺態度,從抗戰開始前其對歐美列強的長期妥協態度中就可看出端倪。為換取列強支持,國民黨在發動反革命政變後,面對列強入侵,不斷犧牲國家利益以求妥協。1928年初,在處理“南京慘案”善後事宜時,國民黨將慘案責任推卸給中國共產黨,而對英美帝國主義在中國領土上的武裝侵略避而不談。同年,在“濟南慘案”中,國民黨再次妥協退讓。1931年,中村事件和萬寶山事件已暴露日本關東軍的狼子野心,但國民黨依然沒有采取任何有效應對措施。因此,國民黨在九一八事變後繼續採取妥協退讓態度,也就不足為奇。
從九一八事變到七七事變,國民黨推行“攘外必先安內”政策,對日本侵略者採取妥協退讓態度,壓制抗日革命力量。九一八事變爆發後,蔣介石試圖通過採取“不抵抗”政策“平息”,最終導致黑龍江、吉林、遼寧以及熱河四省淪陷。國民黨與日本先後簽訂《塘沽協定》《何梅協定》,日本侵略勢力進一步深入華北地區。與此同時,國民黨調集重兵對紅軍發動五次大規模“圍剿”。面對全國人民高漲的抗日呼聲,國民黨卻表現得冷漠無情。察哈爾抗日同盟軍領導人吉鴻昌,被國民黨特務秘密逮捕並處決。1935年11月,在國民黨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蔣介石宣稱“和平未到完全絕望時期,決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後關頭,亦決不輕言犧牲”,實屬為其妥協和反動政策提供藉口。
1937年7月,抗日戰爭全面爆發。蔣介石在“廬山談話”中宣稱“犧牲到底、抗戰到底”。然而實際上,國民黨寄希望於歐美列強介入以促成停戰。抗戰進入戰略相持階段後,國民黨再次暴露抵抗意志不堅定的問題。其一,以國民黨副總裁汪精衞為首的親日派集團投降叛國。大批國民黨軍隊高官打着“曲線救國”幌子,公開投敵,其中不乏一些中央委員。1939年至1944年投敵的國民黨少將以上將領就達62人之多。其二,國民黨害怕中國共產黨發展壯大,在日本誘降之下,執行消極抗日、積極“反共”方針,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1939年至1943年,國民黨先後發動三次反共高潮。1939年6月,國民黨第27集團軍一部襲擊新四軍平江通訊處,殺害中共湘鄂贛特委書記塗正坤在內的6名幹部。同年11月,國民黨第31集團軍一部襲擊新四軍竹溝留守處,殺害新四軍傷病員及抗日羣眾200餘人。1941年1月,國民黨第三戰區製造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新四軍軍部及皖南部隊9000餘人大部分犧牲。其三,國民黨通過多種渠道暗中與日本侵略者展開接觸。1940年3月8日至11日,國民黨與日方代表在香港舉行四輪秘密會談。同年6月,雙方又在澳門進行所謂和平談判。
施行片面抗戰路線
國民黨不僅抗戰意志搖擺不定,而且施行片面抗戰路線,導致正面戰場不斷潰敗。
一是忽視、防範人民力量。由於國民黨堅持一黨專政,害怕發動羣眾,尤其忌憚武裝民眾,因此只採取單純依靠政府和軍隊的片面抗戰路線,並過分依賴正規軍的陣地戰和運動戰,缺乏長遠戰略規劃,與日軍陷入一城一地的爭奪。這種戰術顯然更有利於裝備精良、軍隊現代化程度更高的日軍。儘管國民黨設立冀察戰區和魯蘇戰區以進行遊擊戰,但由於得不到民眾支持而基本失敗。其他戰區,如第三戰區和第五戰區,雖然也嘗試發動游擊戰,但實際效果微乎其微。國民黨游擊隊的構成極為複雜,多數為地痞流氓、地主武裝和土匪武裝。在游擊戰區,石友三、韓德勤等人實際充當“反共先鋒”。
二是依賴外援,寄希望於“國際干涉”。抗日戰爭是交戰雙方政治、經濟、軍事、人心和外交的總體戰,爭取外援固然重要,但這不過是外因,決定性因素在於內因。早在九一八事變後,國民黨天真認為國際聯盟可以主持公道。國際聯盟派出的李頓調查團並沒有給中國帶來公理,因日本反對,國聯理事會要求日本撤軍的決議案“無效”。淞滬會戰期間,國民黨一心期待布魯塞爾會議能制止日本侵略,最終夢想落空。太平洋戰爭爆發後,隨着美國參戰,蔣介石開始自我膨脹。國民黨試圖依靠西南大後方,不斷接收美援,等待國際局勢出現根本性變化後,搶奪勝利果實。諷刺的是,利用美援武裝起來的精鋭部隊,最後被國民黨用於發動全面內戰。
三是缺乏主動精神,慣於消極防禦,導致陷入被動作戰困境。國民黨的戰略佈局存在嚴重缺陷,處處設防,卻處處難以固守。為保存實力,國民黨常常安排雜牌軍駐守關鍵區域,中央軍則遠遠避於安全地帶。官兵普遍士氣低落,精神萎靡。豫湘桂會戰慘敗,正是國民黨消極防禦的惡果。1944年春夏之交,國際反法西斯戰場捷報頻傳,然而,日軍突如其來的猛烈攻勢使中國戰場形勢急轉直下。日軍在河南、湖北、湖南、廣東、廣西、貴州等地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最終,日軍因力竭而停止進攻,陪都重慶才僥倖保全。
內部腐敗不堪
國民黨方面的史料充分證明抗戰時期國民黨內部腐敗嚴重。其自執政以來便深陷腐敗泥潭,而抗戰時期的內憂外患更加劇這一問題。“前方吃緊,後方緊吃”,正是其腐敗狀況的生動寫照。
首先是政治腐敗。全面抗戰初期,各級官員曾忙碌一陣,但不久竟陷入無事可做的狀態。陳克文評論道:“無事可做已成為政府機關之普遍現象。”賭博、嫖娼、走私、中飽私囊等“蔚然成風”,國家危難之際,堂堂立法院院長孫科竟以勾搭藍妮小姐為樂,鬧得滿城風雨。孔祥熙及其部下鯨吞美元公債案轟動全國。孔祥熙下屬提出由央行職員購買部分未售出的公債,得孔同意。孔祥熙和部分官員利用官價與黑市的差價,拋售公債,大發戰爭財,涉案金額高達1660萬美元。如此驚天大案,蔣介石也只是免去孔祥熙的財政部部長職務而已。政治腐敗的另一大表現是惡性派系鬥爭,政學系、CC系、黃埔系、三青團等彼此明爭暗鬥,有時甚至大打出手。
其次是軍事腐敗。國民黨未能建立起有效的兵役制度,只好大抓壯丁。國民黨統治區的老百姓“談兵色變”。無錢無關係者就要去服兵役,這正是應徵者噩夢的開始,虐待新兵致傷致死案件頻頻發生。國民黨高官在重慶、成都、昆明等地歌舞昇平、花天酒地,而數以百萬計的青壯年士兵飽受飢餓寒冷、營養不良、瘟疫橫行等折磨。時任第71軍副軍長的陳明仁寫道:“在四團機二連晚餐,目睹搶飯情形,殊為可憐,若不解決,對抗戰前途甚為可慮”。擔任第六戰區某新兵連指導員的王貽蓀,記錄了他剛來連隊第二天的所見:“士兵病者頗多,而休養室則無屋闢置,呻吟於各班之中,影響全連士氣頗大”。數月之後,他感慨自己的連隊已經從“新兵大隊”變為“病兵大隊”。部隊缺額嚴重,吃空餉現象比比皆是。郭汝瑰就任暫編第5師師長後發現,全師實際只有3000多人,卻上報7000多人。每個月多領取的糧食,都被前任師長變賣後私吞。陸軍腐敗,空軍亦如此。擔任航空委員會主任的錢大鈞在日記中慨嘆:“中國機關,無有如航委會之腐敗者”。軍隊將領大發國難財,吃人血饅頭,甚至與日偽軍做起買賣,賺得盆滿缽滿。
政治與軍事腐敗疊加,國民黨逐漸失去民心。軍紀渙散,最為傷害民心。良好的軍民關係,是戰勝日本侵略者的基礎。國民黨罔顧民心,忽視軍民關係建設,亂抓壯丁、強徵民糧、姦淫婦女等行為屢禁不止。軍法執行總監何成濬記載:“國內各戰區強姦搶劫等事,幾無日無地無之,絕難一一上聞”。身居高位的張治中有如下總結:“抗戰到了末期,由於政治腐敗,經濟枯竭和推行兵役法的種種弊病,如強拉壯丁甚至繩捆索綁待之如囚犯,加之在營士兵生活困苦,營養不良,前後方都是大批逃亡”。
對國民黨在抗戰中負面問題的揭露,並不是否定正面戰場的作用及國民黨軍隊中愛國官兵所作的犧牲,而是對誇大國民黨所謂抗戰“貢獻”等歷史虛無主義觀點的駁斥。客觀評價國民黨抗戰史,要遵循三個“一分為二”。一是要結合具體事例分析其積極作用和消極作用,而不應籠統使用“貢獻”一詞,更不能將積極作用和貢獻混為一談。二是分析其積極作用時,要分清楚哪些是主動作為,哪些是在中國共產黨及全國人民推動下的作為。不能片面站在國民黨立場上認識其積極作用,應該具有全局視野。三是批評揭露其消極作用時要把統治者與愛國官兵區分開來。以張自忠、謝晉元等烈士為代表的愛國官兵英勇捐軀,展現了他們崇高的愛國精神,但他們的犧牲,也直接或間接與國民黨的消極妥協、戰略失敗及腐敗墮落有關。
作者單位:南京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