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家機器人公司搞起足球聯賽_風聞

“現在搞機器人是不是就為了騙國家補貼？”北京加速進化科技有限公司（下簡稱“加速進化”）創始人程昊聽罷懶熊體育提出的這個問題後笑出了聲：“關鍵是現在還沒有補貼。”

加速進化最近風頭正盛。上週在北京舉辦的第一屆世界人形機器人運動會倍受矚目，而足球作為本屆比賽技術門檻最高的項目，所有國內外參賽隊在篩選過後，都選擇了加速進化的Booster T1作為參賽的軟硬件平台。最終，在8月17舉行的決賽中，來自中國的清華大學火神隊和中國農業大學山海隊分別斬獲了5V5 、3V3足球賽的冠軍。

而就在7月20日，同樣是清華大學火神隊，使用加速進化研發的T1機器人，為中國拿到首座人形組機器人足球世界盃冠軍。4天后，加速進化宣佈完成A+輪融資，投資方為北京市機器人產業發展投資基金和北京市人工智能產業投資基金。就在一個月前，他們剛剛完成由深創投集團領投的A輪融資。

程昊説，融到很多錢是好事，但錢太多會讓團隊飄起來，自己希望能更穩一些。“每個月要有一定收入，保證營收狀況健康。”

為實現營收狀況健康的目標，除研發、售賣人形機器人外，他們也在尋找新的商業模式。今年上半年，加速進化搞起了機器人足球聯賽（RoBoLeague），在賽事運營、門票收入、贊助商引入、機器人售賣、潛在用户培養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突破。他們打算將賽事延續下去，並創建一套關於機器人賽事經濟的方法論。

比賽開始

最近兩年，人形機器人行業發展迅猛。企查查數據顯示，截至2025年7月，國內人形機器人現存企業已達834家，僅上半年就增加105家。

機器人行業熱度飆升導致大量此前不做人形機器人的公司紛紛入局，隨之而來還有資本。“一個投資人差不多要接觸100多家人形機器人公司，挑花了眼。”程昊通過觀察發現，這種熱鬧局面導致行業內出現太多博眼球現象。“真能將機器人交付給用户，並使用起來，是有難度的。”在這種繁盛且有些許混亂的局面下，程昊希望自己的團隊始終保持冷靜。

對於絕大多數人形機器人公司而言，目前的收入來源除融資外，還包括機器人本體售賣。程昊認為這還遠遠不夠，人形機器人行業目前有很多尚未被髮掘的市場，所以在研發、生產、售賣機器人外，他們也在做與人形機器人有關的副業。

足球聯賽便是其中之一。

對於機器人行業而言，踢足球並非新鮮事，僅機器人足球世界盃就存在了將近30年，但由一家機器人公司自己搞足球聯賽，這在國內還屬首次。

今年三月，加速進化在公眾號上發佈了機器人足球聯賽的招募信息。雖然招募對全社會開放，但實際上具備參賽條件的只有開設機器人專業的高校、實驗室和社團。參與者需具備C+和Python編程能力，這是最基礎條件。

招募兩個月後，共有30多支隊伍提交報名材料，比賽統一使用加速進化研發的、售價19.9萬元的T1機器人。作為賽事組織方，加速進化為參賽隊提供訓練場地以及機器人使用説明、演示視頻、開發指南、2v2比賽開源代碼等材料。

因各隊水平不一，參加比賽前要做統一培訓。培訓共分五步：第一週完成開源代碼的編譯；第二週完成代碼在單機上的部署，讓機器人動起來；第三週完成2v0比賽測試；第四周將3v3比賽代碼做通，並對機器人進行測試；第五週為內部練習賽。

有隊伍因技術能力、無法協調時間等問題中途退出，最後留下的符合條件的隊伍共八支，分別是清華大學火神、北京化工大學鎧化征途、中國農業大學山海、清華大學x東北大學普瓦智能、北京信息科技大學Ikid、北京信息科技大學Cloud、北京信息科技大學Fire和北京信息科技大學Blaze光熾隊。比賽形式為3v3，每隊派三名機器人上場比賽。

雖然比賽被稱為“聯賽”，但實際上還是以小組賽、淘汰賽、決賽的賽制呈現。小組賽地點為加速進化公司足球場，經過幾輪廝殺，北京信息科技大學Blaze光熾、清華大學x東北大學普瓦智能、清華大學火神、中國農業大學山海隊闖進四強，獲得參加總決賽資格。

商業模式

6月28日晚，機器人足球聯賽總決賽在北京經濟技術開發區（亦莊）的智慧電競賽事中心舉辦。之前在加速進化公司進行的小組賽為內部賽，未對公眾開放，總決賽則對外出售門票，票價99元。

智慧電競賽事中心可容納的觀眾數量約700人，一層500個座位，二層200個座位。賽事組委會將二層設置為現場解説和媒體席，不對公眾開放。加速進化賽事運營負責人王永皓告訴懶熊體育，因賽事合作方門票需求量大，以至於比賽真正可以在市面上售賣的門票只有200張左右。票務公司告訴告訴賽事組織方，門票售罄後還有兩百多缺省登記。

在總決賽中，清華大學火神隊和中國農業大學山海隊分別戰勝各自對手，會師最後的決賽。最終，火神隊以5比3的比分擊敗山海隊，獲得冠軍。一個月後，兩支隊又在機器人足球世界盃決賽中碰面，火神隊以相同比分戰勝山海隊，奪得世界盃冠軍。

此次機器人足球聯賽共吸引了七八家贊助商，包括瀘州老窖、加多寶、崑崙山、海爾等品牌，全部贊助金額（包括現金等價實物）超過百萬。組委會公佈數據顯示，截至6月28日21:30，全網共有114家平台直播了這次比賽，觀看量1.36億。

比賽為前四名設置了獎金。火神隊除獲得8萬元現金獎勵外，還擁有T1人形機器人在亦莊賽訓基地為期一年的專屬使用權，山海隊獲得6萬元現金獎勵和K1機器人在亦莊賽訓基地一年專屬使用權，三、四名各獲得3萬元現金獎勵。

據王永皓介紹，加速進化公司既是這次足球聯賽的發起者，也是執行統籌方。作為該賽事的聯合主辦方，尚亦城集團（北京經濟技術開發區管委會成立的國有獨資公司）除提供運營成本外，還在比賽場地、場地周邊公寓等方面給予了支持。經開區政府接下來會為加速進化集團提供賽事津貼，不過具體策略目前還未確定。

談及聯賽存在的意義，王永皓認為除了機器人實訓過程中的階段性成果展示外，還可以通過賽事讓更多高校參與進來，從而促進機器人銷售。機器人足球聯賽期間，報名參賽的高校從加速進化公司採購的T1機器人數量在20台左右。

今年8月初，懶熊體育在加速進化公司探訪時，遇到了正在備戰世界人形機器人運動會足球比賽的瀋陽城市學院代表隊，他們為參加比賽從加速進化購買了4台T1機器人。

齒輪轉動

報名參加第一屆機器人足球聯賽的30多支隊伍主要以北京高校為主，三支非北京地區參賽隊因時間和差旅成本問題，沒能留下來。為了讓更多北京地區以外的高校參與到比賽中，加速進化目前正在籌備全國分區賽。

今年4月，教育部公佈全國32所普通高校成功備案機器人工程專業。據全國高校人工智能與大數據創新聯盟、華算人工智能研究院梳理統計，自2015年至2024年，全國共有399所普通高校成功備案機器人工程專業。機器人已成為各高校的熱門學科。

作為機器人研發公司，加速進化正在根據此前做的賽事培訓內容，研發人形機器人相關課程，一方面可以降低學生們操控機器人的門檻，同時還能培養他們的開發習慣，讓年輕人成為公司產品的潛在用户。

程昊稱，在做機器人足球聯賽前，公司內部並沒有在跑通商業、運營閉環這件事上抱太大希望，可當比賽辦下來後，他們發現這個閉環是存在的。

雖然加速進化在機器人踢足球的競技水平、賽事運營、商業模式上取得了一定突破，但與真人足球比，機器人足球目前仍存有較大差距，尤其體現在競技水平和觀賞性上。機器人在比賽時無法完成團隊配合，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是單兵作戰。它們在發生碰撞時，摔倒現象時有發生。有時一個機器人摔倒了，其他機器人也會被絆倒——它們目前還不具備躲閃能力，人仰馬翻的場面不斷。

T1機器人摔倒後可以自己爬起來，這個過程只需兩三秒時間。不過也有機器人摔倒後出現故障，這就需要工作人員用擔架將其抬下場做進一步檢查。

程昊認為所有這些都是正常現象，現在的機器人足球相當於人類三四歲小朋友的水平。為了更好地完成迭代，他們正在研究U6年齡段的足球訓練大綱，發現6歲以下小朋友足球訓練的第一個指標是墊球，這是現在的機器人根本無法完成的。“墊球對機器人而言需要很高的運動控制能力。關於機器人墊球這件事可以發好幾篇science（美國科學信息研究所出版的一部世界著名的期刊文獻，目前國際上被公認的最具權威的科技文獻檢索工具）。”程昊説。

可即便如此，程昊仍舊對機器人足球隊在2050年擊敗人類世界盃冠軍足球隊充滿信心，他説：“這個目標是1990年代提出的，當時大家對實現這個目標的週期很模糊。隨着這麼多人才和資金的投入，關於機器人的命運齒輪已開始轉動，尤其是最近兩年，轉速越來越快，也許再過10年或15年後就可以實現戰勝人類的目標。”

改變世界

讓程昊充滿信心的不僅是機器人踢足球這一件事，而是人形機器人這個行業的前景。小時候，《科幻世界》雜誌讓他產生了很多關於機器人的聯想。高考前，清華大學到程昊所在學校交流，他向負責招生的老師打聽“清華大學哪個專業做機器人？”，得知是自動化系後，他在填報志願時果斷報了這個專業，結果考上了。進入清華大學後，他申請加入清華大學自動化系研究員趙明國創辦的火神隊，以隊長身份參加了2009、2010年兩屆機器人足球世界盃賽，全部獲得季軍。

2013年碩士畢業時，因人形機器人各種技術不夠成熟，不具備落地能力，程昊選擇自己創業，做智能助理。後來，他的項目被字節跳動公司收購，讓他從創業公司老闆變成為飛書產品副總裁。雖然那些年做的事與人形機器人有距離，但在程昊心裏，關於機器人的火種從未熄滅。

2022年，馬斯克發佈特斯拉人形機器人，ChatGPT也在同一年面世。程昊認為，這些給人形機器人過去存在技術缺板帶來了改變的可能。一年後，ChatGPT4.0面世，那些在之前被人形機器人領域認為無法解決的技術問題，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解決辦法。

“是時候出來創業了。”與趙明國老師和清華大學幾位校友商量後，程昊決定放棄大廠高管職位，開始創業做人形機器人——他三年前做這個決定時，就像20年前報考清華大學自動化系時那般堅定。2023年下半年，加速進化公司正式成立，公司核心成員全部出自清華自動化系機器人控制實驗室及火神足球隊。

受過去經歷影響，踢足球成為加速進化公司研發的人形機器人的強項。此外，T1機器人還可以參加拳擊比賽。程昊稱，讓機器人蔘與運動項目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提升它們的運動控制能力和穩定性，為將來大規模進入工廠、家庭做準備。“當機器人足球隊可以戰勝人類的時候，就距離進入工廠和家庭不遠了。”

不過目前的人形機器人無論運動能力還是工作能力，都無法與人類競爭，但程昊堅信這種差距很快會縮小。他記得自己2008年曾在清華大學聽過一個講座，台上的老師説：“iPhone未來會融入到我們生活的點點滴滴，會徹底改變人類世界。”

當時坐在台下，年僅21歲的程昊心裏想：怎麼可能？這是在瞎説！

程昊説，自己那時雖然沒用過iPhone，但接觸過觸屏手機。“用個筆在那裏戳戳戳，戳半天，太難用了。續航時間短，還特別貴。”在他的認知裏，世界上最好用的手機是諾基亞和黑莓。

可是，十多年過去後，不曾被懷疑的王者們已退出歷史舞台，不曾被相信的智能手機真的改變了世界。程昊説，人形機器人也會像蘋果手機那樣改變人類世界，加速人類進化。​

（文中圖片全部為趙宇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