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也窮?小農經濟困局與工業化破局之思_風聞
李建秋-李建秋的世界官方账号-21分钟前
關於地主問題,其實還輪不到討論地主好還是壞的問題。實際上在農業化時代,地主自己過的日子也不怎麼樣。小農經濟這四個字好多人缺乏認知。
我很久之前看過一本小説《東方》,你們學的《誰是最可愛的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當年國內沒什麼適合小孩的書看,作為小孩只能看這個解悶。除了,《東方》外,還看過類似《萬山紅遍》之類的小説。
《東方》這本小説是很明顯受到《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影響,不過裏面有很多地方是非常具有中國特色的,最典型的就是裏面的農村經濟問題。整部小説其實描寫的是抗美援朝,裏面穿插着農村土地改革的問題,中間有一段是這樣的:
主角從朝鮮戰場回來,當時國內已經土改完畢了,但是還是有農民破產了,農民還是很貧窮,生了一場病,一個農民就破產,然後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早先大家對於土改有極高的期望,為什麼最後會是這樣。
後來裏面覺悟高的人就跟大家講小農經濟的脆弱性,後來大家都在説公社問題。搞公社。
當然,我們今天的認知應該知道,依照中國農村的道路,工業化是唯一的解法,公社也解決不了農村問題,最後我們必須走上工業反哺農業的辦法,而魏巍在寫《東方》的時候是不知道的,那會中國還是農業國,他知道小農經濟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他不知道什麼是“行”。
早先的很多革命小説批判性質大於建設性質,很明顯大家都清楚現狀是無法維持的,地主階級是要打倒的,只是不知道怎麼摸索建立一個更新的經濟。
即便是五六十年代的人,對於小農經濟也是有很強的認知的,這段是魏巍在《東方》裏面的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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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發接着説:“自從家裏分了地,俺娘覺得日子有指望了,心氣兒比我更高。不管風裏,雨裏,泥裏,水裏,熬黃昏,起五更,把命都豁出去了。有一回麥子剛割下來,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俺娘怕糧食糟蹋了,就一趟一趟往家裏背,還沒背完,就受了寒得了一場大病。一病好幾個月,沒有起炕,又是請醫生,抓藥,就借了人家的錢。到底窮人家底兒太薄,沒有辦法,就把分的那幾畝地又賣了!去年臨上西北,我家去了一趟,一看屋裏立櫃也沒有了,連秫秸棒籬笆都拔出來燒鍋了。最近我又接到信,説俺娘又扯起棍子要飯去了。……我想來想去,心裏就結了一個死疙瘩:革命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有窮的,有富的,這革命不是白革了嗎?”
“我們村也有這種情況。”郭祥皺了皺眉頭,望着政委,“這個事兒我也有點兒納悶兒。”
政委心情沉重地思索着,小拳頭般的大煙鬥噝噝地響。
“大發,”他詢問道,“你説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那,那,”王大發把手一攤,“那當然是因為我不在家,要不然,咋會有這宗事哩!
不,”政委搖搖煙斗,沉重地説,“大發同志,這就是小農經濟的脆弱性呵!”
“什麼脆弱性?”王大發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兒。
“小農經濟的脆弱性。”政委又重複説,“你看看土改以後最近兩年的情況:像你們家是因為幹活受了累,得了場病,窮了;也有人是因為死了口人,娶了個媳婦窮了;還有的人是因為多生了幾個孩子窮了。總之,一場風,一場雹子,一場大水都會使人變窮。你瞧瞧,這一家一户的小農經濟,別説什麼大風浪,連婚喪嫁娶都經不起,連一場病一個瘡也頂不住。簡直像是大風大浪裏的一根葦眉子,你不知道明年會把你漂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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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地主財產的問題,説起來也可憐,早先在農村扯皮的時候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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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大媽瞅着他説,“你為什麼奪羣眾的勝利果實?”
“什麼?”他把兩隻手一攤,裝作異常驚訝的樣子,“這是從何説起呀,這是?”
“別裝糊塗!”小契冷笑了一聲,“劉二奶奶家的簸箕,桂金家的笸籮,是誰拿走的?你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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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土改後地主奪羣眾勝利果實的一段,就為了一個簸箕一個笸籮。
這類的描寫,在魯迅《故鄉》也有;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毫不肯放鬆,愈是一毫不肯放鬆,便愈有錢……”圓規一面憤憤的迴轉身,一面絮絮的説,慢慢向外走,順便將我母親的一副手套塞在褲腰裏,出去了。”
“ 我和母親也都有些惘然,於是又提起閏土來。母親説,那豆腐西施的楊二嫂,自從我家收拾行李以來,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裏,掏出十多個碗碟來,議論之後,便定説是閏土埋着的,他可以在運灰的時候,一齊搬回家裏去;楊二嫂發見了這件事,自己很以為功,便拿了那狗氣殺(這是我們這裏養雞的器具,木盤上面有着柵欄,內盛食料,雞可以伸進頸子去啄,狗卻不能,只能看着氣死),飛也似的跑了,虧伊裝着這麼高低的小腳,竟跑得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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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時農村太過於貧窮了。
無論是地主還是農民,都窮的可怕,以至於一個簸箕一個笸籮都要當個寶。
一直到八九十年代,國內的農村的面貌都很差,農村真正得到改善,要到21世紀之後了。有很多東西得真正經歷過工業化的人才知道,當年的人是不知道的。
是的,當年地主也很窮。
地主很窮這個事實,是很多人不知道的。
“當年的地主也很窮”,大部分地主其實就那樣。
如果“地主很富”這個關係成立,那麼説明中國的問題在於土地不夠。應當擴充土地。
如果“地主很窮”這個關係成立,説明中國的問題應該在於工業化,拋棄過去的農業經濟。
所謂的大地主本身很少,你不能指望個個都是劉文彩,大地主如果不能和工商業結合起來,不能和政治力量結合起來,富裕不到哪去。在小農經濟下一個人的經濟產出本身就很低,勉強能維繫自身生存,壓榨不到幾分錢。
好多人一看到這個東西就驚訝的不得了,實際上五十年代的人寫這個壓根就不避諱的,因為他們每天都能看到。就是在小農經濟下,大部分地主都那樣,所以才要改變小農經濟,這也是當時的理論根基。
關於地主的富裕度,看一個大家都認識的例子;魯迅家族。
各位,你們要知道魯迅祖父是很不得了的人物,他叫周福清,以同進士出身入仕,選翰林院庶吉士,捐內閣中書。他的外祖父是舉人,兩個舅父是秀才
就魯迅家族,全國有多少?全國一年有多少同進士,庶吉士啊?多少舉人啊?
再去看魯迅的生涯,也無非就是正常的讀書,他去日本留學是政府派遣的,還不是自己掏的錢。
剛有人問什麼是富裕?
在那個年代魯迅家族都是不得了的富裕人家了。
其實回頭説一下80年代。80年代的改革有特別重要的一點是往往被忽略的,農村經濟當時就是得到了大發展,而大發展的原因並不是農業方面的改革,而是當時出現了一股鄉鎮工商業。
當時鄉鎮出現了大量的工業,我老家也有,一個軋麪條的機械廠。做麪條機器的。
連我們這種內地省份都有,那江浙地區更不要談了。
這裏面有很多的故事,主要其實是解除了當年對於鄉鎮工商業的限制,就非常明顯的看到,工商業對於農業幾乎是碾壓性的優勢,第一波資本積累就是這麼完成的。什麼蘇南模式,温州模式。
好多人一直在地主和農民之間來回糾結,沒有必要。
有些東西很早就已經討論完畢了,當年國內人口和土地的矛盾就是尖鋭,農業過密化問題嚴重,稍微釋放一點到工商業,工商業立即爆炸式增長。
這不是説為地主説話什麼的,而是小農經濟下,沒人能過的很好。
整個方向是錯的,來回批判地主沒什麼意義。馬克思也不是搞道德批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