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性正悄悄流行“不穿內衣”_風聞
高见观潮-专注科技财经解读兼叙人物起落访谈有洞见的记录者08-27 18:39
在某個不經意的夏日清晨,你或許會驚訝地發現,越來越多年輕女孩,在T恤、吊帶、寬襯衫下,悄悄地不再穿內衣了。
不是粗放,也不是叛逆,而是一次關於身體感受、穿衣自由與審美話語權的悄然革命。No Bra,這個起初還帶着些“羞澀”的標籤,正在被95後、00後一代重新定義。她們不再為了聚攏、曲線、禮貌或者“應該”,去迎合文胸帶來的束縛和規範。
從社交平台上的廣泛討論,到傳統內衣品牌的收入下滑,再到各類無Bra穿搭教程的興起,這不僅是一次流行趨勢,更像是女性身體意識覺醒的某種投射。她們選擇放棄的,從來不只是文胸,還有舊有審美標準下,對女性身體的規訓與改造。
一、她們為什麼“不穿了”?這是從身體出發的舒適主義覺醒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脱掉內衣。”在社交平台上,這樣的描述頻繁出現,幾乎成了很多年輕女性的共識。
曾經,文胸是“得體”的標誌,是上學、上班、出門的穿衣儀式感。但對95後、00後來説,這種儀式感正在悄然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對身體真實感受的傾聽——勒痕、悶熱、壓迫、疼痛,這些原本被忍耐甚至習以為常的不適感,在這一代人身上,成了需要被“解決”的問題。
在小紅書上,有用户分享了她的no bra實踐:穿硬挺的衣服就完全不穿,穿柔軟面料的衣物則配合硅膠胸貼,避免凸點。她還算了一筆經濟賬:一對胸貼能用好幾個月,一年下來成本遠低於傳統內衣。她不只是“脱掉”,還逐漸建立起了一套屬於自己的穿衣系統和生活方式。
另一位網友更是直接記錄下身體的轉變:“自從不穿文胸之後,肩膀疼少了,呼吸也順了,再也沒有紅印、瘙癢這些小毛病。”這不是個例,而是許多女性的切身體會。當她們從“必須穿”的習慣中抽離出來,重新認識身體,發現自己原來可以更輕盈、更自在地生活。
在國外,這股趨勢甚至更為顯性。TikTok平台上#nobra標籤下已有超過46萬條視頻,展示不同女性的穿搭與觀點。在疫情期間,法國民調機構IFOP曾對5000多名女性做過調查,結果顯示,有超過4%的女性表示“從不或幾乎不穿內衣”。這種選擇,不再是一種“異類”,而是一種開始被理解和支持的主張。
這些選擇的背後,其實是一個微妙卻強烈的傾向——身體不是為了被看,而是為了自己活得舒服。她們不再只為他人目光而穿衣,而是為自己舒服、為自由呼吸、為自在走路而做減法。
這種從身體出發的舒適主義,是一代人正在建立的新標準:不是看起來“對”,而是感覺到“好”。
二、脱下的不只是文胸,而是舊有審美下的“女性規範”
文胸之所以“必須”,很長一段時間,並不完全是為了舒適、功能,而是社會“規範”的產物,是凝視之下的規訓。
從歷史脈絡來看,現代文胸的雛形誕生於1914年,由一位美國社交名媛用兩塊手帕和絲帶縫製而成。隨着女性逐步進入職場、時尚興起、性感成為文化符號,內衣也從“貼身物品”演變為“社會角色”的象徵。在20世紀的美國,罩杯系統出現,鋼圈被廣泛應用,文胸逐漸成為“標準化身體”的一部分。
而到了上世紀90年代,當麥當娜穿着由讓·保羅·高緹耶設計的圓錐胸罩登上舞台,維多利亞的秘密打造“天使”秀場時,性感文胸成了熾熱的消費符號——但它所表達的,從來不是女性對自己的定義,而是商業塑造的“男性想象下的理想女性”。
換句話説,文胸既是遮擋,也是強調;它遮掩的是自然胸型,強化的卻是“曲線美”的敍事。很多女孩從青春期起就被教育要“聚攏”、“挺拔”、“不要凸點”、“不要晃動”,即使勒痕再重,也不能放棄“得體”的外殼。
而如今,年輕女性開始拆解這種符號。她們問出的不是“穿不穿文胸好看”,而是“為什麼非得好看”?不穿,不是要挑戰誰,而是拒絕再被審美劫持。
這也是為什麼,“no bra”風潮並不激進。她們不會高舉標語上街宣示,也不會在社交平台怒懟傳統,她們只是穿上寬鬆的襯衫、帶褶的裙子、印花T恤,自然地、不聲張地做出選擇。
這背後是態度的轉向:我們不再需要為別人的標準而塑形,我們可以為自己的舒服而着裝。
當然,不穿文胸並非萬能選項。它不適合所有場合、所有身體,也不該被絕對化。但正因如此,它更值得尊重。穿與不穿,不該成為道德優劣,而是迴歸選擇本身的權利。
這是新一代女性在審美與規範之間,開闢出的一條彈性自洽的路線。而這條路,恰恰從“脱掉文胸”開始。
三、產業震盪與替代興起,一場從身體延伸到貨架的革命
當成千上萬的年輕女性選擇“脱掉文胸”,影響的並不只是她們的衣櫃,也正在撼動一個年產值數百億的傳統內衣行業。
2024年,國內知名內衣品牌愛慕的年報顯示,其營業收入為31.63億元,同比下降7.71%。同年,品牌新開門店154家,卻關閉了238家,門店淨減少84家。這不是偶然,而是需求側的一次肉眼可見的結構性鬆動。
另一家被稱為“A股內衣第一股”的匯潔股份,情況更加嚴峻:2024年其歸母淨利潤同比大跌56.54%,僅剩7904萬元。而在其主營業務結構中,文胸類產品的銷售佔比高達46.7%。換句話説,文胸這項曾經的現金奶牛,正在失去市場説服力。
在供需邏輯不斷斷裂的同時,新的產品邏輯悄然崛起。胸貼、乳貼、創口貼、自帶胸墊吊帶、運動員肌貼,甚至是“有口袋的襯衫”和“前胸打褶設計的連衣裙”,都成了年輕女性的穿搭首選。No bra,不再等於“裸感”,而是一種“有策略的自由”——她們在不穿中尋找平衡點,在遮擋與舒適之間,找到自己的答案。
平台敏鋭地察覺到了這波趨勢。在小紅書、B站等社交平台,“No bra穿搭分享”成為熱門內容,關鍵詞下聚集了大量筆記、視頻教程和穿搭實測。服飾品牌也開始跟進,推出大量帶胸墊上衣、一體成型吊帶、無尺碼內衣,迎合“輕壓迫、不束縛”的穿衣哲學。
從“要穿什麼”到“我想不穿”,女性正在把決定權從品牌回收到自己手中。這不僅改變了消費動線,也倒逼品牌重新審視產品設計與功能定義。
某種意義上,這是一場自下而上的消費進化。不是品牌告訴女性怎麼穿,而是女性自己決定要不要穿。
而且,這種變化也帶動了一個更宏觀的連鎖反應——對身體尺度、職場規範、性別禮儀的重新討論正在發生。一旦“不穿內衣”變得稀鬆平常,圍繞女性穿衣的指指點點、凝視與規訓,也許就會失去力量。
從身體自由,到觀念鬆動的開始
從早年的束胸馬甲,到鋼圈聚攏的文胸,再到如今悄然流行的No Bra,女性的身體穿戴史,其實也是一部社會規範與自我認知交錯的演變史。
不穿文胸,不是突如其來的反叛,而是一代又一代女性在身體經驗、生活壓力、審美疲勞和社會互動中,逐漸形成的一種“温和反向”——她們並不高舉旗幟,也不刻意對抗,但正在用最自然的方式,重建穿衣標準,重塑自己的身體主權。
這不是一場激進的文化鬥爭,也不是一時興起的流行風潮,而是一次從日常生活開始的慢變化。它不喧囂,卻深刻;不驚世駭俗,卻步步生根。
當然,穿與不穿,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立場,而應該是一種自由的權利。每一個女性,都有選擇是否穿文胸的理由;而最理想的狀態,是這件事再也不被特別關注、無需解釋——像穿不穿襪子、戴不戴帽子一樣,成為一種不被凝視的、平常的生活細節。
當No Bra不再是一種標籤,而只是每個普通人衣櫃裏的一個選擇,那也許,才是真正的自由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