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活中國幾億人的“超級水庫”,正在逆轉退化_風聞
地球知识局-地球知识局官方账号-人文+地理+设计=全球视野新三观08-28 21:37
1978-2008年,中國科考團隊經過長時間的青藏高原腹地科考,找到並證實了黃河源頭卡日曲和約古宗列曲、長江源頭沱沱河和當曲、瀾滄江源頭扎阿曲和扎那曲的具體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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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成果,不光是為三條大江的長度又續了一段,更重要的意義在於,國人對於從崑崙山南麓到唐古拉山脈、從巴顏喀拉山到可可西里這片遼闊的荒原,有了全新的認識和定義。
這裏曾經是唐蕃古道的中段、高原民族的遊牧場、盜獵分子的法外之地;而現如今,它的名字叫——三江源。
遼闊壯美之地
(通天河 圖:圖蟲)▼

海拔最高的“超級水庫”
此後,中國人逐漸摸清了地理層面的三江源。
這裏不光是地圖上的三個點,而是比三個江蘇省還大的巨大區域。從河流源頭角度來説,這裏是水源涵養區。
雪山冰川裏,藴藏着大量水資源
(青藏高原雪山 圖:圖蟲)▼

但自然界的水源涵養,是個複雜的生態問題。從格拉丹東(長江源頭)、約古宗列盆地(黃河源頭)、吉富山(瀾滄江源頭)流出的每一滴水,是如何流到渤海、東海和南海的?這一切絕非自然而然,而是跨越數千公里的遠征。其中最艱難的,就是上游那1000多公里。
從格拉丹東到直門達(金沙江起點,位於青海玉樹)之間,是廣袤的無人區和荒漠,沿途年降水量大部分不到400毫米,但這裏卻有很多的水。
這裏是諸多大河的發源地▼

原因在於冰川融水(三江源冰川總面積約2400平方公里)與凍土融水(多年凍土區佔比約60%)的持續補給。
旁邊的瀾滄江同樣如此,從源頭吉富山到昌都,需要穿越大片濕地和橫斷山區的深切峽谷。
與其説是水流到下游,不如説是整個區域的水源匯入區域內的一個個巨大“天然水庫”——冰澤湖羣、多年凍土含水層、森林系統等,完成“蓄水-緩釋”的過程,然後順着峽谷逐級向下。
沼澤濕地裏,藴藏着大量的水
(三江源 圖:圖蟲)▼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三江源的環境異常脆弱,這裏表層的泥炭土有獨特的孔隙結構,像海綿一樣可以存儲大量的水。
如果降水充足,即便濕地孔隙結構破壞,大量降水仍能直接補充水源,但這裏天然降水不足,濕地一旦被破壞,會直接導致水源“無米下鍋”,意味着很多水源就會斷流。
濕地日漸消瘦,水也越來越少…
(黃河源濕地 圖:圖蟲)▼

中國科學院研究顯示,三江源中度退化濕地的土壤儲水量只有較未退化濕地的47%,水源涵養功能損失了超50%。
除了濕地,三江源的森林也是不可或缺的生態屏障,其“林冠截留 - 灌木緩衝 - 枯枝落葉層蓄水”的三級機制,就像一座 “立體海綿塔”,還能有效減少水土流失,對三江源生態非常重要。
森林裏也存着大量的水
(圖:圖蟲)▼

但無論是濕地還是森林,都面臨巨大的危機,對三江源這塊水源涵養區的保護和修復,已經刻不容緩。
從冰川、凍土、草場到森林
上世紀末,我國發現了三江源地區的環境問題,開始全面地保護該地區。由於三江源本身分區分片,且各有各的生態連續性和特徵,所以保護措施也各不相同。
比如長江源格拉丹東周邊區域,就是以冰川-凍土-濕地修復為核心的,而黃河源扎陵湖-鄂陵湖區域,則聚焦於草場-湖泊-河流聯動治理,東南部的森林地帶則是強調封山育林,把林地護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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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2020年,三江源已經有效控制了草場退化、濕地萎縮,森林破壞等關鍵問題,實際上已經逆轉了環境惡化的趨勢,從而開啓全面的環境修復工作。
如何衡量環境修復效果?動物羣落的恢復情況是最重要也是最直觀的指標之一,特別是食物鏈頂端的動物羣落恢復意義更大。
生態恢復後,三江源成了很多動物的樂土
(高原鼠兔 攝影:餘宣毅)▼

提到三江源,很多人首先會想到雪豹——它活躍於高海拔巖壁之間,是高原生態系統的旗艦物種。
但其實,在海拔稍低的森林地帶,金錢豹的存在同樣不容忽視。它們作為森林生態系統的頂級捕食者,其種羣狀況深刻反映着生態恢復的層次與健康層度。
金錢豹棲息在森林中,一般極難觀測到
(圖:壹圖網)▼

當森林裏雲杉、圓柏等喬木與灌木層恢復→狍子、林麝等林間草食動物數量上升→金錢豹隨之頻繁出現,形成穩定活動種羣。這種 “植被→草食動物→肉食動物” 的層級恢復,比單一物種的增加更能説明生態系統的完整性。
也就是説,金錢豹作為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其數量的明顯回升,也就意味着金錢豹下面的整條生物鏈的其他生物情況都在改善,周邊的生態系統也有很好的恢復。
(金錢豹 圖:壹圖網)▼

偶遇金錢豹的機會有多小?
金錢豹的棲息地在三江源東南部,是整個區域生態系統的特殊單元,與三江源常見的高寒草原、墊狀植被不同,這裏以森林為主,擁有從喬木、灌木層,到草本層、地被層完整植被結構。
三江源森林面積只有約2.2萬平方公里(佔三江源自然保護區總面積的5.6%),其中約一半集中在東南部,這也是三江源 “條件最好” 的區域之一 —— 環境優渥、降水也更足。
金錢豹就棲息在這片密林中
(圖:圖蟲)▼

在生態修復的整體佈局中,三江源上游側重於冰川凍土修復、草場沙化治理,而這裏則更強調森林生態系統完整性的維護——既要保護從峽谷森林到高寒草甸的垂直植被結構,也要維護“草本-有蹄類-肉食動物”的完整食物鏈。
處在食物鏈頂端的金錢豹,其種羣動態是一個地區生態多樣性和健康程度的風向標。
然而,與廣為人知的“高山之王”雪豹相比,大眾對金錢豹的認知和保護關注仍顯不足。很多人提及三江源,首先想到的是雪豹,卻忽略了高原之下這片森林中同樣重要的頂級捕食者。
密林中的頂級捕食者
(金錢豹 圖:壹圖網)▼

關注度的不足,僅僅是金錢豹保護所面臨挑戰的一個側面,早期監測面臨諸多挑戰:2015年僅記錄到3只活動痕跡(8次活動痕跡),稀缺的影像背後,是監測手段落後、棲息地碎片化、人為干擾頻繁等現實困境。
金錢豹種羣密度小、生性謹小慎微,加之複雜的地形和茂密植被的遮擋,使得追蹤與觀測異常艱難。
往往只見其蹤,不見其身
(科研人員前期開展調查工作 攝影:餘宣毅)▼

近年來,在青海省林草局、三江源國家公園管理局以及地方政府的支持下,諸多專業機構和力量開始關注並持續投入,金錢豹的監測與保護工作逐漸系統化、科學化。
公開報道顯示,科研機構和社會公益組織目前已經累計佈設了405台紅外相機,培訓牧民監測員369人次,在所有可能分佈區記錄到1032****次金錢豹的獨立探測,並收集到155個金錢豹分佈位點。
共同守護三江源
(牧民家庭 攝影:餘宣毅)▼

由此,一套高效的協作機制運轉起來:在主管部門的支持下,基於社區參與,科研機構提供助力,多方合力,使得金錢豹的生存圖景日益清晰,保護網絡也越發堅實。
將紅外相機佈設在金錢豹常走的獸道
更有機會捕捉到它們的蹤跡
(攝影:餘宣毅)▼

在鏡頭裏,金錢豹帶着幼崽穿越林間的畫面越來越多。這不僅是一個物種的迴歸,更是森林生態得到修復的最好證明。
然而,現有的努力仍遠遠不夠。面對廣袤而複雜的生境,要實現持續、規模化的巡護與監測,仍需要更多社會力量的關注和投入。
(三江源巡護 攝影:餘宣毅)▼

從金錢豹出入的長江源森林,到百鳥棲息的河口濕地;從黃河奔流的壯闊峽谷,到瀾滄江蜿蜒的生態廊道——它們或許地處不同流域,海拔迥異、生境萬千,卻始終以水流為脈絡,以生命為紐帶,隱秘而深刻地相連。
這些宏大而多樣的生態系統,何以構成一個有機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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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發源於三江源的江河血脈、涵養水源的高原濕地森林、支撐萬物生長的流域環境,以及無數默默守護它們的環保力量,將雪山與大海、人類與自然、局部與整體,緊密聯結為一個生生不息的“生命共同體”。
所有守護者的努力,本質上都是在守護這種“共生關係”——讓人類的發展與自然的呼吸找到平衡,讓“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從高原森林延伸至江河湖海,最終匯入“地球生命共同體”的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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