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認同與跨文化傳播:多元主義文化重構與加拿大鐵路華工形象嬗變_風聞
古籍-古籍官方账号-古籍善本研究收藏08-31 08:51

摘要:1884—1885 年,近兩萬名華工參加了加拿大太平洋鐵路的修建。一個多世紀以來, 鐵路華工在加拿大社會中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面相:二戰結束之前,尤其是 19 世紀末 20 世紀初,華工形象在公眾輿論與政客言論中,被描繪為“不可或缺的敵人 ”; 自 1980 年代以來,鐵路華工形象開始蜕變為“加拿大國家建設的先驅者 ”與“受到不公正對待的悲情羣體 ”。前者與加拿大民族國家初步建構中種族主義意識形態息息相關,後者是加拿大多元主義文化重構下,華裔族羣追求身份認同的集體記憶產物。華裔族羣重塑了鐵路華工形象,並通過跨文化的方式廣泛傳播,他們旨在藉助本族羣在加拿大“本地文化傳承與歷史資源 ”, 獲得“華裔加拿大人身份 ”的社會接納與根基認同。
引言
一百多年前,大規模移民現象產生伊始,移民問題就進入研究的視野,只是相關理論建 構直至 20 世紀最後三十年才逐漸形式,諸如新古典派理論、新經濟學、世界體系理論、二元勞動市場理論、移民網絡、系統研究,累積因果關係論等,從不同理論視角闡釋了移民產 生的原因。②進入 21世紀,作為一個全球性的趨勢,移民現象出現許多新變化,新現象, 錯綜複雜,原有理論已經不能充分解讀。③當前世界格局中呈現的許多熱點問題,如英國脱
①本文受 2022—2023 年度中加學者交換項目資助。
②(西班牙)華金 · 阿朗戈:《移民研究的評析》,《國際社會科學雜誌(中文版)》,第114 頁。
③(美)道格拉斯 ·S.梅西:《用 20 世紀眼光看 21世紀移民的危險》,趙元元譯,《國際 社會科學雜誌(中文版)》,2019 年第 3 期,第 110-113 頁;(澳大利亞)斯蒂芬 ·卡斯 爾斯:《21世紀初的國際移民:全球性的趨勢和問題》,鳳兮譯,《國際社會科學雜誌(中 文版)》,2001 年第 3 期,第 159-170 頁。
歐、歐洲難民危機、美國特朗普政府與民粹主義,幾乎都與新出現的移民問題相關,①這使得移民問題的研究熱度不減。
20 世紀後期,中國移民納入全球移民研究的網絡,並發展為一個獨立分支。加拿大華裔族羣與中國移民,是加拿大學界關注的一個專門話題,相關成果日益豐富,其內容包括種族主義視角下的中國移民,②加拿大華人社區與組織③、唐人街④、加拿大早期的華工⑤等 內容,涉及政治學、歷史學、社會學、新聞傳播學、考古學以及經濟學等多個領域的研究。
以上中國移民問題的研究,為本研究提供了極有價值的參考,但是,有關移民身份認同的討論, 尚有較大空間,尤其是以集體記憶角度的切入更鮮有涉及。
19 世紀 80 年代,大約有 17000 名華工從中國廣東,經由香港跨越太平洋,先後來到加 拿大,參與了太平洋鐵路的修建。在前後一個多世紀的歷史變遷中,鐵路華工形象由“不可或缺的敵人 ”,嬗變為“加拿大國家建設的先驅者 ”與“遭遇不公的悲情羣體 ”。這一形象 變動的背後,離不開加拿大民族國家身份重新定義與多元主義文化的重構;同時也是華裔族羣在追求身份認同的現實需求下,展開集體記憶的結果。
那麼,鐵路華工形象蜕變過程中所顯現出來複雜機理,加拿大多元主義文化扮演着怎樣的角色?華裔族羣是如何自我界定其身份歸屬?他們展開集體記憶的現實需求又是什麼? 以下欲就此一系列問題進行分析,以期揭示上述問題之間的彼此互動與關聯,理解與把握鐵路華工形象嬗變背後的原因。

一 、加拿大民族國家初步建構中的“種族主義 ”意識形態與鐵路華工的形象
今天,加拿大很少有人會相信種族歧視的言論,更不用説贊同或寬恕。然而,在一個多 世紀之前,種族主義觀念在加拿大政客與公眾中卻很普遍。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下,“種族主義 ”本質上是加拿大民族國家初步建構的意識形態。
①(美)馬克 ·J.米勒:《為斯蒂芬 ·卡斯爾斯道聲贊》,張大川譯,《國際社會科學雜誌 (中文版)》2019 年第 3 期,第 157-158 頁。
②See W. Peter Ward,White Canada forever:popular attitudes and public policy toward orientals in British Columbia ; Patricia E.Roy,A white man’s province: British
Columbia politicians and Chinese and Japanese immigrants, 1858-1914.
③See Harry Con, Edgar Wickberg et al.,From China to Canada :a history of the Chinese communities in Canada ; Peter S. Li,The Chinese in Canada ; BanSeng Hoe,Structural Changes of Two Chinese Communities in Alberta,Canada.
④See David Chuenyan Lai,China towns :towns within cities in Canada.
⑤See 蘇紹興 :《加拿大太平鐵路華工建路史實》,多倫多:多倫多大學出版社,1987 ;
David Chuenyan Lai,Canadian steel, Chinese grit : no Chinese labour, no railway ; James Morton,In the Sea of Sterile Mountains :the Chinese in British Columbia ; Kathryn Cronin,Colonial Casualties :Chinese in Early Victoria.Carlton.
西方近代工業化潮流中,英國率先完成了工業革命,煤礦曾是經濟發展的先鋒。①對於加拿大自治領而言,“鐵路,而不是煤炭,成為工業革命的先聲 ”。②太平洋鐵路跨越落基 山脈,貫通東西,成為加拿大引以為傲的現代工業引擎,承載着加拿大的民族情感與生命價值,誠如《多倫多郵報》所述:“我們希望能夠維護我們的獨立和國家完整……我們希望能夠通過儘可能短的鐵路線將兩個大洋連接起來……我們希望能夠在北美大陸的北部培育、鼓勵和增強一種真正的民族情感。 ”③
如果説太平洋鐵路是加拿大民族國家初步形成的經濟標識,“種族主義意識形態 ”則成為加拿大現代國家初步建構的政治基礎,有學者指出,“民族主義和種族主義是近現代社會的產物,是一種意識形態,與此相連接的是現代意義上的‘ 國家 ’,其背景支撐則是 ‘現代文明 ’。”④二戰結束之前,“種族主義 ”意識形態在加拿大一直佔據主導地位,“種族優劣 ”是公民身份的一個基本要素。1930 年國家年鑑中清晰地列出了移民來源地,根據受 歡迎程度排列順序依次是英國、美國白人、北歐人、中歐人、南歐人和東歐人,而包括東方人在內的其他國家則排在最後。⑤1908 年,時任勞工部副部長(Deputy Minister of Labour) 的麥肯齊 ·金⑥(William Lyon Mackenzie King) 在一份報告中述道: “加拿大想要限制來 自東方的移民是理所當然的,加拿大應該保持一個白人國家,這一點從維護經濟和社會的安全來看是可取的,對於保護政治和國家利益而言,也是非常必要的。 ”⑦
1884-1885 年間,近兩萬名華工參加了了加拿大太平洋鐵路的建設,承擔了許多極其危險的任務。當時,除了少數僱主外,白人普遍對華工持有“不歡迎 ”的態度;然而在鐵路建設中,華工卻是“不可或缺 ”。這種看似矛盾的形象正是種族主義意識形態的產物。
種族主義的意識形態,立論基石是“種族優越論 ”,其呈現方式並不僅限於白人對華人居高臨下的“蔑視 ”與毫無原則的“詆譭 ”,更經常地,白人總是想象他們的族羣受到侵蝕,他們的經濟與社會安全受到威脅,進而表現出一種“恐懼焦慮 ”的情緒。
①(美)彭慕蘭著,史建雲譯:《大分流:歐洲、中國及現代世界經濟的發展》,南京:江 蘇人民出版社,2003 年,第 56-63 頁。
②Hugh A.Dempsey,The CPR west :the iron road and the making of a nation,p.192.
③Toronto Mail , January 2, 1874,cited .A.A. Den Otter ,The Philosophy ofRailways: The Transcontinental Railway Idea in British North America ,p.209.
④ 施京吾:《歐洲歷史文化背景下的民族主義和種族主義》,《文史天地》2017 年第 7 期, 第 63 頁。
⑤ Dominion Bureau of Statistics,The Canada Year Book,1930,pp.165-166.
⑥麥肯金於 1921 年出任加拿大總理,是加拿大歷史上任職時是最長的總理,See
http://faculty.marianopolis.edu/c.belanger/quebechistory/readings/CanadianOpinionsofImmigrants. html.
⑦“Canadian Opinion of Immigrants(pre 1945 period)”,
http://faculty.marianopolis.edu/c.belanger/quebechistory/readings/CanadianOpinionsofImmigrants. html.
當時許多白人看到, 中國勞工的日薪從 1.5 美元下降到 1 美元、75 美分甚至 50 美分,但仍能維持生計,於是有人擔心,他們的生活標準會受到華工的競爭壓力而下降。一位白人不無憂慮地述道:“ 白人的工資被迫下降,直到如中國人一樣,墮落到低於我們文明社會的水平,陷入一種未開化的 生活狀態,進而導致種種惡行與墮落。”①白人還想像,作為“高等種族 ”,未來有被“低等種族 ”所“左右”的危險。當時流行一種觀點,“ 當兩個截然不同的種族共存時,要麼其中一個將另一個驅逐出去,要麼它們會融合形成一個混血種族,其中地位低級的一方會佔據主導。 ”②
因此,在這種先驗的恐懼,以及先入為主的觀察中,鐵路華工遂以“禍害 ”、“邪惡 ”、 “入侵者 ”、“寄生者 ”、“敵人 ”等的描述在公眾的輿論與政客的言論中表達出來,普遍不受歡迎,“在加州,在俄勒岡州,在華盛頓地區,或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太平洋沿岸,你幾乎找不到一個白人不反對中國移民,不擔憂蒙古人的入侵——將其視為一種巨大的禍患, 這是一個重要的事實。”③在太平洋鐵路建設過程中,由於當地勞動力的不足與資金的緊迫, 承包商先後招募了約 17000 名華工。④一位當地議員不無焦慮地説:“如果允許中國人無限量地進入這個省,他們會像蚱蜢一樣佔領土地。 ”⑤當鐵路完工之後,華工不僅未被稱頌、 讚揚,而是陷入失業與貧困。1885 年 11 月的某一天,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哈德蒙村莊的居民 驚恐地發現,住所附近突然出現許多帳篷。大約 150 名中國勞工,因太平洋鐵路完工而失業, 陷入了飢餓的困境。這些絕望的人來到此處,在河邊搭起營地,依靠在河裏捕捉小魚來填肚子,有些人偷取居民的家禽和豬以求生存。⑥居民對他們並沒有表示出更多同情,而是感到恐懼與嫌惡。
鐵路華工的另外一個形象是“不可或缺 ”,這種描繪,亦是基於一個前提,即中國人在種族上處於“劣勢 ”,並帶有“侵蝕性 ”,他們只有作為一種勞動力、一種工具才有用,“中國人是不受歡迎的……
①“The Chinese evil” ,The Daily Colonist,October,26, 1877,at p.2.
②Jin Tan and Patricia E.Roy,The Chinese in Canada,p.13.
③The House of Commons,Oficial Report ofthe Debates ofthe House ofCommons ofthe Dominion ofCanada ,Vol.18, 1885,p.1588.
④參見蘇紹興:《加拿大太平鐵路華工建路史實》,多倫多:多倫多大學出版社,1987 年 6 月,第 72-78 頁。
⑤The House ofCommons,Journals ofthe House ofCommons ofthe Dominion of Canada ,Vol.8, 1879,Appendix No.4,p.14.
⑥“The Chinese at Port Hammond”,The Daily Colonist,November 11, 1885,at P.3.
但他們對於鐵路儘早完工,且節約大量開支卻是非常必要的。 ”①
僱傭華工修建鐵路,一直遭到當地白人的強烈反對。面對激烈反抗情緒,承包商安德魯克(Onderdonk)表示,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會優先考慮僱傭白人勞工。②只是, 白人工人的數量遠不能滿足修建鐵路的需要;同時,從經濟上考量,如果沒有中國勞動力,鐵路不可能在 1885 年底完成,“而一旦沒有按時完工,承包公司持續的財務問題,將會導致建設無 期限地暫停。 ”③於是,中國勞工成了“不得已的選擇 ”:“ 中國工人的主要價值是,他們接受比歐洲工人低得多的工資 ”④
時任首相的麥克唐納勸慰反對者説:“倘若臨時的需求已然得到解決,橫跨大陸的鐵路得以建成,將歐洲定居者和勞工輸送至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條件具備之後,那時在合理程度上再阻止蒙古、中國或日本移民到本國永久定居,將是完全恰當的。”僱傭華工,“這僅僅是一個二選一的問題——要麼你必須僱傭這種勞動力,要麼你無法築成這條鐵路。 ”⑤

二、多元主義文化重構、身份認同與鐵路華工形象嬗變
20 世紀 80 年代,加拿大鐵路華工的形象發生了變化,他們被塑造成“加拿大國家建設的先驅者 ”和“受到不公正對待的悲情羣體 ”,並通過一系列跨文化方式廣泛傳播。這一現象是在加拿大多元主義文化重構背景下出現的,也是加拿大華裔族羣為尋求身份認同而展開集體記憶的結果。
(一)多元主義文化的重構與鐵路華工形象的嬗變
華人在加拿大社會建設中的角色存在了很多年,但長期以來一直處於邊緣地位。直至 20 世紀八十年代左右,華人後代才調查與想象早期中國移民的故事。⑥人們對本族羣歷史、 家族的過往開發生興趣,並從不同的視角,尋找先人的足跡。其中,鐵路華工“過去 ”,尤為受到關注。1982 年9 月 25 日,加拿大第一塊鐵路華工紀念碑落成,紀念銅匾由加拿大曆 史遺蹟及紀念碑委員會設計,安置於耶魯博物館之外,銅匾鐫刻了英、法、中三種文字,
①David Lee,“Chinese Construction Workers on the Canadian Pacific”,p.51.
②“The Railway”,The Daily Colonist,April 13, 1880,at p.3.
③David Lee,“Chinese Construction Workers on the Canadian Pacific”,p.54.
④David Lee,“Chinese Construction Workers on the Canadian Pacific”,p.50.
⑤Commons, Canada Parliament House,Oficial Report ofthe Debates ofthe House ofCommons ofthe Dominion ofCanada ,vol. 12, 1882,p.1477.
⑥DukesangWong,The diary ofDukesang Wong : a voice from Gold Mountain ,Introduce, p.17.
描述鐵路華工事蹟。①自此,鐵路華工的“事蹟 ”,通過儀式、紀念物、大眾傳媒、數字網絡 等多種媒介傳播開來,在公眾視野與輿論描述中,華工呈現出與以往不同的面貌。
鐵路華工形象發生轉變開始於 1980 年代,並非偶然,與加拿大民族國家身份重新定義、 多元主義文化重構以及相關政策的主導和提倡密切相關。
一般來説,民族國家身份並不是固定不變的,“ 民族身份是一種歷史建構,很容易隨着羣體內部和羣體之間關係本質的演變而演變。 ”②對於加拿大而言, 自 1967 年起的二十多年間,民族國家建構方式發生了重大變化,由同質的、英屬文化占主導地位的“種族主義 ” 的限制性文化,轉向了“多元文化 ”的認同,其變化動源於國際和國內的雙重壓力。
二戰後,加拿大作為一個在國際舞台上“ 中間大國 ”的地位日益增強,原有的移民政策面臨越來越多的國際批評,迫使其“瓦解 ”既定的控制政策,以適應新的國際準則。③與此 同時,來自國內的批評也越來越多,加拿大政治精英強烈譴責種族主義。④更重要的是,20 世紀 60 年代,法裔加拿大人分離主義的興起,“多元文化主義 ”在英裔加拿大人、法裔加 拿大人、魁北克人和已建立的‘其它民族 ’的競爭中被動員起來。⑤經過“安靜的革命 ”, 在短時間內,加拿大重新定義了自己的民族身份,放棄了作為“英裔血統的加拿大 ”,採取 了作為一個公民國家的新立場,建立了新的加拿大模式。⑥
隨着加拿大民族國家的重新定義,人們對於自己國家歷史傳統的理解、價值判斷以及各 族裔文化的定位,與以往有了顯著不同,多元主義文化成為國家意識形態的核心,這一主導 思想, “既是許多族羣文化的馬賽克,又保留着各族羣獨特的文化身份。 ”⑦1980 年 6 月 16 日,國會正式通過議案,承認“華裔對加拿大多元文化的貢獻 ”。⑧
多元主義文化的重構,不僅意味着國家對各族裔獨特文化的認同與支持,還包括對“種族主義的過去 ”展開道歉,有學者稱之為“平反文化 ”。⑨新的國家身份不可能完全與傳統
① David Chuenyan Lai,Canadian steel, Chinese grit : no Chinese labour, no railway,p.10.
②J.E.Igartua,The other quiet revolution:national identities in English Canada,1945-71,p.6.
③Triadafilos Triadafilopoulos, Becoming Multicultural:Immigration and the Politics of Membership in Canada and Germany,p.158.
④W. Peter Ward, White Canada Forever:Popular Attitudes and Public Policy toward Orientals in British Columbia,preface to the second edition.
⑤Michael Temelini,“Multicultural Rights,Multicultural Virtues:A History of Multiculturalismin Canada”,ed Stephen Tierney,ed.,Multiculturalism and the Canadian constitution,p.45.
⑥J.E.Igartua,The other quiet revolution:national identities in English Canada,1945-71,Introduction, p.1.
⑦Gloria Nystrom, “Paradoxes of the Canadian mosaic: being, feeling and doing Canadian” ,p.1,https://www.degruyter.com/document/doi/10.1515/applirev-2023-0022/pdf.
⑧ David Chuenyan Lai,Canadian steel, Chinese grit : no Chinese labour, no railway,p.10.
⑨See Jennifer Henderson and PaulineWakeham,eds.,Reconciling Canada:Criticalperspectives
割裂,歷史的“錯誤 ”作為一種“傳統 ”,無論主觀上多麼想拋棄,客觀上卻無法完全忽視。 人們認識到,關於過去錯誤的解釋對構建更公正的未來至關重要。①20 世紀 80 年代,加拿 大開始對其一系列歷史錯誤“道歉 ”,這些集體事件涉及將原住民逐出家園,對殘疾人、沒 有家庭支持的兒童和其他人實施了大規模收容、強迫絕育和其他虐待行為,以及一戰或二戰時,對烏克蘭裔加拿大人、德國裔加拿大人、意大利裔加拿大人所犯的錯誤。②
儘管“平反文化 ”已成為新國家身份中不可忽視的部分,但在多元主義文化重構的具體進程中,國家並不會“主動 ”翻新一切“過去 ”;鐵路華工形象重塑亦不是國家的刻意行為, 而是華裔族羣的“華裔加拿大人身份 ”面臨社會壓力下集體記憶的產物。
(二)華裔族羣身份自我認同的社會接受壓力
“身份認同 ”,通常指自我對社會上某一類型的身份歸屬的認同,身份歸屬種類是多重的,“或者自我對國家、種族或民族等集體的認同,或者是自我對於自身的反觀與省察等。” ③它是自我追求安全感、歸屬感、地位感、獲得感、價值感、尊重感的社會行為。20 世紀 80 年代開始,加拿大華裔族羣展開了鐵路華工的集體記憶,其現實需求來自“成為華裔加拿大人 ”的身份確認。
二戰之前,由於受到系統性種族主義政策影響,尤其在 1923 年至 1947 年“排華法案 ” 生效期間,華人社區“為最初移民提供了一種歸屬感,一個公共責任和領導能力的領域,以及一個共同的文化認同。”④故而,中國早期移民對故土文化與族羣社區懷有較強的情感依戀,基本保持着對“ 中國人 ”身份認同。
二戰之後,隨着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潮,華人移民不斷湧入,身份認同問題逐漸凸顯,“新 老移民之間、年輕一代和老一代之間、在加拿大出生、受教育的人和他們的父母一代之間出 現了緊張關係。”⑤二戰之後成長起來的“土生華人 ”,開始追求“純粹加拿大人 ”的身份, 他們常常宣稱自己是“有中國血統的加拿大人 ”。⑥這種認同與老一輩移民明顯不同。
20 世紀七八十年代,隨着加拿大多元主義政策的確立,“華裔加拿大人 ”這一新的身份定義出現。族羣內部身份認同分歧有所轉向,並在很大程度上“華裔加拿大人身份 ”成為
on the Culture ofRedress.
①David Dyzenhaus and Mayo Moran,eds.,Calling Power to Account:Law Response to Past Injustice,p.6.
②David Dyzenhaus and Mayo Moran,eds.,Calling Power to Account:Law Response to Past Injustice,pp.4,5,21.
③趙靜蓉:《文化記憶與身份認同》,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5 年,第 25 頁。
④Wing Chung,The Chinese in Vancouver,1945-80:the Pursuit ofIdentity and Power ,p.18.
⑤Jin Tan and Patricia E. Roy,The Chinese in Canada,p.21.
⑥Wing Chung,The Chinese in Vancouver,1945-80:the Pursuit ofIdentity and Power ,pp.18,59.
族羣的認同共識。此身份建構無疑具有一定的調和性,“既推進了華裔少數族羣成為加拿大人的主張,同時將中國文化元素嵌入其中,使其定義明確,內容豐富而極具特色。 ”①
“華裔加拿大人身份 ”,意味着族羣成員既認同於獨特的中華文化傳承,又擁抱“加拿 大人身份 ”。其中,“加拿大人 ”是“華裔加拿大人身份 ”的一個明確標識。然而,問題也 隨之暴露。華裔族羣“成為加拿大人身份 ”的自我認同,常常顯得“一廂情願 ”,與加拿大 主流社會的看法並不完全契合,面臨社會接受的壓力,有時甚至發生錯位,如下個案,可窺一斑:
一位 8 歲就移居到加拿大的華裔女青年Q,一直在努力擺脱她的口音,掌握本地加拿大人的發音,她希望在某種程度上實現“完全加拿大化 ”。但是,人們對華裔族羣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限制了她定義自己身份的自主權,對此她深感遺憾。她述道:“人們總是認為我是 一名國際學生,根本不是加拿大人。是啊,有時會有點令人煩惱。我很困惑……人們對我的看法和我認為的我是不同的。”②Nystrom 出生於 20 世紀 50 年代温哥華,作為第二代華裔, 他接受的教育是英語文化,對白人佔主導位的規範和價值觀產生較多認同,他認為自己就是 “加拿大人 ”。但是,他的外貌特徵仍把他的身份限制在“黃色危險 ”、“模範少數民族 ” 與“榮譽白人 ”範圍內。③
華裔族羣自我歸屬為“加拿大人 ”,卻遭遇社會接納的“尷尬 ”,這種發生,可以説是 “種族主義文化心理 ”無形作用。20 世紀七八十年代,多元主義文化的形成,系統性種族 歧視已經終結,但並不等於種族主義的文化心理徹底根除。④“它仍然像套在我們身上長長 的皮帶,在我們中間徘徊。”⑤華裔族羣“不再是官方意義上的二等公民,但並沒有擺脱加 拿大文化的刻板印象和種族污名化的歷史包袱…… ”⑥
居住在多倫多北士嘉堡、供職於加拿大廣播公司的馬英賢,作為第五代華人,一直認同自己為“加拿大人 ”,但是他的身份亦屢遭質疑,他説: “無論我們如何融入加拿大社會, 我們首先被視為亞洲人—外國人,會被一些人認為從未完全歸屬於或忠實於這個國家。 ”
①Wing Chung,The Chinese in Vancouver,1945-80:the Pursuit ofIdentity and Power , p.103.
②Lin Fang and Yu-Te Huang ,“I’m in Between: Cultural Identities of Chinese Youth in Canada”,p.214.
③Gloria Nystrom, “Paradoxes of the Canadian mosaic: being, feeling and doing Canadian” , p.10,https://www.degruyter.com/document/doi/10.1515/applirev-2023-0022/pdf.
④ Peter S. Li,The Chinese in Canada,p.143.
⑤W. Peter Ward, White Canada Forever:Popular Attitudes and Public Policy toward Orientals in British Columbia,Preface to the Second Edition ,p. xix.
⑥ Peter S. Li,The Chinese in Canada,p.155.
①2019 年末新冠疫情暴發後,“ 以亞裔人士為目標的犯罪行為不斷升級。 ”②2021年 7 月 的一項調查顯示,超過一半的亞裔加拿大人在過去一年中遭受了歧視。③極為荒謬的是,不幸遭遇歧視與襲擊的成員中,“有些人已經在這裏生活了許多代,他們從未去過中國 ”。④ 這種現象的發生,正是潛伏在人們心中種族主義心理的投射。成為“加拿大人 ”的社會壓力, 反過來影響了一些族羣成員自我的身份認同,華裔女青年 Q 説:“我無法把人們對我的和我看待自己的方式分開。 ”⑤馬英賢對人們眼中的“外人身份 ”,“不得不試圖認同 ”。⑥
族羣成員認識到,如果身份歸屬問題解決不好,可能會終身面臨着“你來自哪裏?但是,你到底來自哪裏 ”這樣的問題?⑦“意識能夠回溯多遠,人的身份就能延伸多遠 ”。⑧現實 的身份焦慮促使族羣成員從集體記憶中尋找“力量源泉 ”。
(三)鐵路華工的“過去 ”——華裔族羣的集體記憶
身份認同與集體記憶有着天然聯繫,“在與現在關係中,集體記憶支撐着身份認同…… 我們過去是誰,與我們現在是誰,將來想成為誰都有關聯 ”。⑨沒有記憶的人羣很難獲身份歸屬感,馬英賢回憶説,“在學校裏,歷史書中幾乎沒有關於加拿大華人的內容……從學校
①Winston Ma,“I was ashamed of being Chinese.Learning about my ancestors ’ first years in Canada changed
that”,https://www.cbc.ca/television/changed-when-i-learned-about-my-ancestors-first-years-in-can ada-1.6858176.
②“以史為鑑華裔省議員籲根除針對亞裔的種族歧視” ,2021 年 10 月 20 日, https://info.51.ca/articles/1039282?Wyacs=.
③Louie ,Brandt C.,“The story of Asian Canadians is the story of Canada”,The Globe and Mail ,May 03,2022,at A6.
④DukesangWong,The diary ofDukesang Wong : a voice from Gold Mountain ,Introduce, p.17.
⑤Lin Fang and Yu-Te Huang ,“I’m in Between: Cultural Identities of Chinese Youth in Canada”,p.214.
⑥Winston Ma,“I was ashamed of being Chinese.Learning about my ancestors ’ first years in Canada changed
that”,https://www.cbc.ca/television/changed-when-i-learned-about-my-ancestors-first-years-in-can ada-1.6858176.
⑦Winston Ma,“I was ashamed of being Chinese.Learning about my ancestors ’ first years in Canada changed
that”,https://www.cbc.ca/television/changed-when-i-learned-about-my-ancestors-first-years-in-can ada-1.6858176.
⑧Kathrin Bachleitner,“collective memory and the social creation of identities: linking the past with the present and future” ,p.169.
⑨Kathrin Bachleitner,“collective memory and the social creation of identities: linking the past with the present and future” ,p.169.
教育到流行文化,加拿大華人的故事沒有被給予多少位置。”。為此,他從小就感受到,他與他的家人在本地並不重要,他更關心消除他的華裔痕跡。①
華裔族羣欲尋求加拿大的本地認同,必須正視族羣自我在加拿大的歷史與傳承文化,建 構族羣的集體記憶。 Louie 是一位温哥華華人後代,他發起成立了“温哥華唐人街華人故 事中心 ”,他認為,講述華人的故事,保護本民族的豐富的歷史,可以消除種族偏見,確保 華裔加拿大人的身份安全。②
族羣成員意識到,他們作為“加拿大人身份 ”被質疑,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人們普遍認為華裔“缺乏土著貢獻或本地根源 ”,才被視為“外來的他者 ”③ 。鐵路華工參與太平洋鐵路建設的歷史事實,則可以有力駁斥這一看法。一百多年前,加拿大民族國家誕生之初, 近二萬名華工就參與了橫跨東西的太平洋鐵路建設,並付出巨大犧牲,這一事實,證明了華裔族羣絕不是“外來者 ”,他們是加拿大現代民族國家的締造者,是這個國家“土生土長 ” 的族羣,他們的“過去 ”,就是加拿大的“過去 ”,他們的故事,也是加拿大的故事。於是,上個世紀 80 年代開始,鐵路華工的“過去 ”,作為華裔族羣的集體記憶開始被強調。
當然,華裔族羣的“過去 ”,並不僅僅是建設“太平洋鐵路 ”的歷史。梳理早期華人的活動足跡,可以看到,最早一批到達加拿大的華人,主要赴金山淘金;隨着華人數量的增多, 從事的職業也多樣化,有的做礦砂開採工作,有的提供種植、銷售新鮮蔬菜、切割木頭,經 營洗衣店和餐館等服務,還有一些成員成為家庭傭人、鮭魚罐頭業的季節性海上工人,家庭 式經商亦有不少。④華人經營的小企業,主要是向白人客户提供廉價服務,所從事的領域,也多是白人不願涉足的行業,以儘量避開與白人競爭。此外,二戰期間,華人社區還擁有出 可圈可點的驕人歷史。人們積極投身海外志願服務,加入紅十字會,參與為戰爭助力的各項 貸款活動,“華人社區在每次‘勝利 ’貸款認購活動中,均超額完成,在温哥華,人均捐款 數額超過了其他任何羣體。 ”⑤
①Winston Ma,“I was ashamed of being Chinese.Learning about my ancestors ’ first years in Canada changed that”,https://www.cbc.ca/television/changed-when-i-learned-about-my-ancestors-first-years-in-can ada-1.6858176.
②Louie ,Brandt C.,“The story of Asian Canadians is the story of Canada”,The Globe and Mail ,May 03,2022,at A6.
③Louie ,Brandt C.,“The story of Asian Canadians is the story of Canada”,The Globe and Mail ,May 03,2022,at A6.
④Jin Tan and Patricia E. Roy,The Chinese in Canada,pp.6-8.
⑤Peter S. Li,The Chinese in Canada,pp.56,90.
但是,華人社區這些“發生 ”與“共同的歷史 ”,並沒有像修建鐵路那樣,成為族羣集體記憶的“過去 ”,“紀念的對象通常是從過去中找到的,促使其選擇和塑造的問題總是在 當前關注的問題中發現 ”。①對於華裔族羣“當下 ”的“身份困境 ”而言,鐵路華工修建“鐵路的歷史 ”,相較於其他“過去 ”,具有無可比肩的意義與價值,“加拿大人在其國家建設進程中賦予了太平洋鐵路崇高的,甚至是近乎神話般的地位 ”。②相應地,華裔族羣沒有什 麼“過去 ”,能夠像修建鐵路一樣,在加拿大民族國家形成之初就扮演了奉獻者、先驅者的角色;亦沒有什麼“故事 ”,比鐵路華工被國家無情拋棄更具有“悲情色彩 ”與“感染力 ”; 也沒有什麼“歷史 ”,更能成為與當前加拿大主流社會溝通與對話的橋樑。“記憶是身份認 同的載體。”③鐵路華工的“過去 ”,就是華裔族羣的“過去 ”;鐵路華工對加拿大所做的 偉大貢獻,也是華裔族羣對加拿大國家的本地貢獻。
這樣,在身份認同的現實需求下,鐵路華工參與太平洋鐵路建設的“過去 ”,作為華裔族羣的集體記憶,從諸多“歷史過去 ”中被篩選出來,成為“加拿大華裔族羣 ”的“元敍事 ” 與“本地文化根源 ”,人們在與這一“過去 ”的對話中,獲得確認自我的身份來源。華裔業餘歷史學者朱比爾於 1974 年,從香港來到加拿大。作為一個新移民,他對中國人在建設卑詩省中所起的作用最初一無所知。當他了解到“華工過去 ”後,便產生了對“ 自我身份認同 和定位 ”思考,他説:“我們並不都是新加拿大人,我們和這個省一樣老 ”。④一位華裔博士也述道:“歐洲移民一踏上加拿大國土,就不被認為是新移民,……所有人都認為加拿大是歐洲移民開創的……加拿大文化生活中需要鐵路華工的記憶,這是構成族裔身份的基石 ” ⑤。

三、鐵路華工“過去 ”的跨文化傳播與新形象的塑造
“集體記憶是一個涉及抽象理想的理論概念 ”,它的作用不可能自動呈現,“為了使它 變得具有功能性,它必須通過諸如儀式、紀念碑、歷史博物館、教育系統、互聯網等實體結
①Barry Schwartz,“The Social Context of Commemoration:A Study in Collective Memory”,p.395.
②Hugh A.Dempsey,The CPR west :the iron road and the making of a nation,p.192.
③Kathrin Bachleitner,“collective memory and the social creation of identities: linking the past with the present and future” , p.170.
④J.Hunter,“Unearthing long-forgotten B.C.history:First nations people and Chinese immigrants forged a bond centuries ago” ,Globe and Mail ,May 9,2015,at Ps 1.
⑤郭曉明:“清明祭祖,加拿大華人請祭奠鐵路華工”,https://www.canadanewsreport.com/2020/01/07/6445/.
構和文化產品來具體化、物質化。”①鐵路華工為加拿大國家建設所做的貢獻與犧牲,他們 所受到的不平等對待,他們的種種事蹟,亦只有通過具象化的跨文化傳播,才能被加拿大社會所瞭解、認知與共情。
需要指出的是,鐵路華工跨文化的傳播,離不了相關組織、團體、機構多方協作,依靠 人力、物力、財力全面而持續的支持才能實現,這其中,華裔中產階層發揮了突出作用。加大政治社會結構中,華裔中產階層較明顯地出現於 1980 年代。②他們往往受教育程度好, 更國際化,具有向上流動的傾向。③他們“在經濟和社會上的成功,與二戰前華人作為‘二等公民 ’和‘低等種族 ’的邊緣地位形成了鮮明對比。”④一方面擁有引以為傲、不可小覷 的成就,另一方面卻時常被視為“外國人 ”、身份受質疑。這種“荒謬 ”,使華裔中產的價 值感、地位獲得感、歸屬感、乃至自尊感受到一定衝擊,他們試圖擺脱這種窘境的意向尤為強烈。
於是,華裔族羣藉助於儀式、節日、紀念碑、博物館,數字媒介、戲劇、舞蹈、繪畫、 文學、新聞報紙等極其豐富的記憶媒介,對鐵路華工的“過去 ”,展開了一系列“跨文化 ” 傳播,重塑了鐵路華工的新形象。鐵路華工“過去 ”的跨文化傳播,所藉助的媒介手段是多元而異質的,限於篇幅,以下就“人頭税 ”平反儀式、紀念碑,以及數字媒體三種典型記憶媒介進行分析,以期觀察傳播方式、過程與實效。
(一)儀式表演與鐵路華工“過去 ”的傳播
儀式作為歷史和記憶儲存器,是一種象徵性的表達方式,可以保存傳遞與社會記憶。在傳播華工的“過去 ”、塑造華工新形象與的相關儀式中,加拿大“人頭税 ”平反運動持續了 20 多年,其中包含了一系列典型意義“跨文化 ”儀式表演。
“人頭税 ”平反運動始於一位名叫麥克的華裔加拿大人。1983 年,他閲讀了 1982 年加 拿大政府頒佈的《權利與自由憲章》後,拿着人頭税證明去見了温哥華議員瑪格麗特 ·米切 爾。米切爾意識到,這確實是一個公平和平等的問題,除了華人,沒有其他移民羣體支付過 這種懲罰性税。在米切爾的幫助下,1984 年,加拿大華人全國委員會(CCNC)(當時唯一
①M.Neiger,O.Meyers and E.Zandberg,On Media Memory:Collective Memory in a New Media Age ,p.5.
②Peter S.Li,“Reconciling with History:The Chinese-Canadian Head Tax Redress”,p.135.
③ Peter S. Li,The Chinese in Canada,p.119.
④ Peter S. Li,The Chinese in Canada,p.141.
的華裔加拿大人全國性組織)代表“人頭税 ”支付人及其家屬發起了“人頭税 ”平反運動 ① , 他們壓倒性地要求糾正加拿大政府對他們以及他們的先人所犯下的錯誤道歉,並予以補償。②
這場儀式性運動曲折而持久,期間,人們組織各種集會、分發小冊子,法庭激辯、與聯邦議員談判……③鐵路華工的“過去 ”在這些“儀式性 ”場景中反覆呈現,華工新形象得到傳播。人們對“真相與和解 ”的過程充滿着興趣,並表達了同情。④多倫多前市長霍爾説, “平反運動 ”讓他了解到一部分加拿大的歷史,而這些內容,在學校的學習中從未接觸過。 ⑤
2006 年6 月 22 日,是一個歷史性時刻。在華裔族羣不懈努力與推動下,加拿大時任總理哈珀代表政府正式向受到影響的華裔及其後代道歉,“平反運動 ”的儀式達到高潮。這一 “道歉儀式 ”不僅是對過去錯誤的糾正,更是對未來更加包容、多元社會的期許。加拿大各 大電視台全程直播了“道歉儀式 ”⑥ 。哈珀總理演講道:
倘若沒有 19 世紀中葉就陸續到來的中國勞工所付出的努力,我們今天所熟知的加拿大就不會存在… 自 1881年起,超過一萬五千名的中國開拓者,參與了加拿大歷史上最重要的 國家建設事業——加拿大太平洋鐵路的建設……但是,自鐵路竣工的那一刻起,加拿大卻對他們背信棄義。⑦
無論是來自各黨派的成員,還是聚集在公共畫廊中的數百位觀眾,紛紛起立,為哈珀“贖罪聲明 ”鼓掌。⑧在高度濃縮、固定有形的場合中,鐵路華工作為加拿大“ 國家建設先驅者 ” 與“悲情羣體 ”,在震撼的儀式場景中被塑造出來,在記憶建構儀式的空間中,“跨文化傳 播 ”的實效得到充分體現。
①William Ging WeeDere,Being Chinese in Canada :the struggle for identity,redress and belonging,pp.144-146.
②David Dyzenhaus and Mayo Moran,ed.,Calling Power to Account:Law Response to Past Injustice,p.21.
③M.James,“Recognition,redistribution and redress:The case of the chinese head tax”,p. 890.
④David Dyzenhaus and Mayo Moran,eds.,Calling Power to Account:Law ,s Response to Past Injustice,p.6.
⑤Shanahan N.Pon,“led the call for Chinese head-tax redress”,The Globe and Mail,April 16,2013, at S8.
⑥“加拿大總理就向華人徵收人頭税道歉”,http://news.bbc.co.uk/chinese/simp/hi/newsid_5100000/newsid_5108600/5108606.stm.
⑦“Address by the Prime Minister on the Chinese Head Tax Redress Speech”,https://www.canada.ca/en/news/archive/2006/06/address-prime-minister-chinese-head-tax-redress. html.
⑧I.Mulgrew,“Harper apologizes for Chinese head tax,offers redress package” ,National Post, June,23,2006,at A11.
(二)鐵路華工紀念碑與鐵路華工“過去 ”的傳播
在集體記憶豐富的具象載體中,紀念碑亦是典型象徵意義的記憶工具。從上個世紀 80 年代開始,鐵路華工紀念碑在加拿大各地相繼出現。①紀念碑豎立的地點,多為鐵路華工曾 經勞動、生活的聚集區,如耶魯華工紀念碑、温尼伯鐵路華工紀念碑、温哥華華人先僑紀念 碑等。這些紀念碑的創作,主要由華裔加拿大人發起,並獲得地方政府認可,體現了加拿大 的“多元和解文化 ”精神。 以具有地標意義的多倫多華工紀念碑為例,1981 年,多倫多華人發起成立了“加拿大鐵路華工紀念委員會 ”。在委員會成員積極倡導與呼籲下,最終獲得 了多倫多市議會的同意,並受到各方資助,完成了該紀念碑的建造。②
華裔族羣建構鐵路華工的集體記憶,解決身份困境的意圖是非常明顯的。“加拿大鐵路 華工紀念委員會 ”負責人在不同場合,多次表達了“希望鐵路華工為加拿大國家建設所做的貢獻,能夠被公眾認知 ”的願望。一位受訪者説:“加拿大人民不知道‘ 中國先驅者 ’對太平洋鐵路所做的貢獻…… ”③“長期以來,講英語和法語的政治家和拓荒者的貢獻紀錄佔據了加拿大的歷史教科書,而其他族裔羣體的重要工作幾乎被忽視……他們(鐵路華工)是‘真 正的加拿大先驅 ’,是加拿大馬賽克的一部分。 ”④
“我們的歷史 ”⑤中,包含了族裔本地身份的“元敍事 ”,一位接受《多倫多星報》採訪的華裔人士表示:“紀念鐵路華工,不是對過去耿耿於懷……我們關心的是,現在的華裔 加拿大人必須被視為加拿大人的一部分。我們必須為所有加拿大人的利益而共同努力。”⑥ 這位受訪者明確表達了通過紀念鐵路華工,以確立本族裔作為“加拿大人 ”身份認同的意向。 另一位華裔議員也公開聲明中,誠摯邀請安省民眾參觀“鐵路華工紀念碑 ”,期待人們深入 瞭解鐵路華工的巨大貢獻和犧牲,以正確認識華裔羣族身份歸屬。⑦
(三)數字傳媒與鐵路華工“過去 ”的傳播
①“鐵路華工紀念碑分佈加拿大數地銘刻華工歷史功績”, https://www.chinaqw.com/sqfg/2015/11-12/70211.shtml.
②Chris Welner ,“Chinese ‘heroes’ who helped build CPR to be honored with a memorial”,Toronto Star,January 13, 1986,at A14.
③Chris Welner ,“Chinese’heroes’who helped build CPR to be honored with a memorial”,Toronto Star,January 13, 1986,at A14.
④T.Tedesco ,“Chinese pioneers who built railway focus of campaign”,The Globe and Mail,January 13, 1986,at A15.
⑤“The Chinese legacy”,Toronto Star,January 19, 1986,at F.2.
⑥Joe Serge ,“Monument to honor 17,000 Chinese railway workers”,Toronto Star,January 11, 1988,at A6.
⑦“以史為鑑華裔省議員呼籲根除針對亞裔的種族歧視” ,2021 年 10 月 20 日, https://info.51.ca/articles/1039282?Wyacs=.
大眾媒體無處不在,在日常生活中占主導地位,對塑造集體記憶中起着至關重要作用。 ①相對於傳統的廣播、報紙、電視和電影等大眾媒體,近年來數字傳播在塑造集體記憶方面, 提供了更加動態、生動、迅速、靈活便捷傳播方式,且信息覆蓋面極其廣泛。華裔族羣充分 利用了數字傳媒,通過鐵路華工專門網站以及其他上百個中文網站、電子報刊和數字影視平台,從不同角度記錄了鐵路華工的“過去 ”,社會影響力日益突出。現就其傳播主要內容略 陳如下:
其一,圍繞“鐵路華工 ”相關話題與活動進行新聞報道
“萬維讀者網 ”與“加國無憂網 ”是加拿大流量排名最前的兩大中文網站。2006 年,四川藝術中心王光義教授向曼尼托巴省温尼伯市千禧年圖書館捐贈了“鐵路華工銅像 ”。對此,“萬維讀者 ”網站進行了新聞報道,報道中強調:“ 曾為建設連貫加拿大東西部的太平洋鐵路流血流汗,卻迭遭加拿大政府歧視的華工,終於受到加拿大社會的重視。 ”②
數字報紙作為一種高度專業的數字媒介,具有較強的傳播力和影響力。2023 年 6 月 14 日,《加中時報》(電子版)刊登了“排華法案組委會 ”所撰寫的文章《歷史的遺憾:迷失 的最後一顆道釘與華工》,詳細介紹了加拿大“太平洋鐵路竣工典禮儀式 ”這張廣為流傳的 歷史經典照片。報道中對照片中的華工進行了深情地描述:“雖然現場有少量華工,但顯然 是擠不到最前排,或個性使然,或受到排擠慣了,辛苦是自己的,風光是別人的,”③將當年華工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悲劇情結生動地呈現給世人。
其二, 刊載有關鐵路華工的歷史知識
2014 年 11 月,卑詩省就“排華事件 ”向華工與家屬道歉,作為相關歷史知識的普及, “加國無憂網 ”的一篇報道結合史料,實證了鐵路華工的遭遇:
華工異乎尋常的勤勞和踏實,完成了這一艱鉅的歷史使命,相關資料稱,“ 目擊者和報紙公佈了可怕的照片,估計有 5%-9%的勞工死於建造這段政府合同的鐵路,其中大部分是中國人。”④
①Motti Neiger, Oren Meyers,and Eyal Zandberg ,eds.,On Media Memory:Collective Memory in a New Media Age,p.3.
②“加拿大紀念鐵路華工銅像揭幕” ,2006 年 5 月 4 日, https://ca.creaders.net/2006/05/04/655033.html.
③排華法案組委會:《歷史的遺憾:迷失的最後一顆道釘和華工》,《加中時報》(電子版) 2023 年 5 月 26 日,第 9 版,http://www.ccbestlink.com/epaperWap/index.html?ssueId=1111597399065112576&journalId=84697199066853376.
④三三:“BC 省百年:人頭税到排華法案的主推手”,2014 年 2 月 7 日, https://info.51.ca/articles/329189?Wyacs=.
2014 年,華裔學者周蔡小珊(Lily Siewsan Chow)出版了有關鐵路華工的新書,“温哥華港灣 ”網站轉載了《明報》的相關報道。在報道中詳細介紹了新書的內容,強調華工並不是任人擺佈的“豬仔 ”,事實上,許多華工希望返回“ 台山 ”,只是承包商沒有履行合約, 讓很多人有家歸不得。①這些知識,糾正了人們對華工的一些認知偏見,有助於對華工史實 進行客觀深入瞭解。
其三,講述“華工故事 ”
《金山下的陰影》是一部備受關注的紀錄片, 由華裔和英裔混血兒導演Karen Chou 執導。該片透過對多位倖存者的採訪,生動地講述了修建鐵路過程中的艱辛故事,並表達了華裔羣體強烈的身份訴求。②
“捆綁的紐帶 ”網站,是一個專門介紹鐵路華工網站,其宗旨是“在加拿大建造一個地 方,以檢視加拿大華人社區為了確立加拿大身份和根基而進行的鬥爭。”③該網站製作了多 位華工後代的口述史視頻,保存了許多鮮為人知的真實故事。
“數字傳媒 ”以其廣泛的傳播力、多元的形式、現代快捷和內容豐富、翔實可信的特點, 已成為華裔加拿大族羣構建“鐵路華工集體記憶 ”的重要跨文化傳播方式。

結論
在全球化浪潮背景下,移民問題是一個備受關注、持久不衰的議題。當新移民進入一個 與其母國政治文化有所不同的環境中時,無論他們的觀念、語言、文化等適應能力如何強大, 都難免會面臨身份歸屬問題,甚至陷入身份困境併產生身份焦慮。
研究表明,無論在以種族主義為意識形態的民族國家建構中,抑或在以多元文化為基本立國政策的新制度體系下,華裔加拿大族羣都面臨着身份歸屬問題;所不同的是,在種族主 義意識形態中,華裔族羣的公民身份受到系統性合法排斥,老一代移民上依然保持對中國故 土的文化認同,而本土出生的華人後代及新移民與最初的移民存在身份認同的分歧,後者傾 向於將自己視為“加拿大人 ”。
①陳志強(明報記者):“《血汗灑鐵路》揭華工辛酸將出中文版 l”,2014 年 9 月 14 日,https://www.bcbay.com/news/2014/09/14/270513.html.
②“Chinese Immigration in Canada (British
Columbia)”,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U69fSwbe0I.
③“The Ties that Bind”(mhso.ca),https://www.mhso.ca/tiesthatbind/IdentitySuccess.php.
20 世紀七八十年代,在多元文化重構背景下,“華裔加拿大人 ”這一新的身份一定程度上彌和了內部分歧,併成為整個華裔族羣共同接受和認可的自我身份認同。儘管這種身份 認同受到多元文化政策的鼓勵與支持,但在社會接納方面卻與主流社會存在一定程度的錯 位,因此承受着較大的社會壓力。
自 1980 年代以來,加拿大鐵路華工的形象經歷了轉變。他們曾被視為“不可或缺的敵人 ”,如今被塑造成“ 國家建設的先驅者 ”和“受到不公待遇的悲情者 ”。這種形象轉變的 動力,正是源於華裔加拿大族羣自我身份認同所面臨的社會壓力。華裔通過展開鐵路華工集 體記憶,重新塑造與傳播了華工的“過去 ”,他們希望藉助本族羣“本土文化資源 ”,獲得加拿大主流社會廣泛認同。
華裔加拿大族羣對鐵路華工事蹟展開了跨文化傳播,重塑了鐵路華工形象,同時也推動了多元文化的建設。鐵路華工的故事、相關歷史知識、以及他們所做出的巨大犧牲和遭受的 不公平待遇等內容,通過具象形式廣泛傳播,不斷豐富與充實了加拿大多元文化內容,使得 多元文化的包容性和異質性得以具體生動地體現。
華裔社羣透過構建集體記憶的方式,試圖擺脱身份認同的困境。這種方法在全球範圍內對解決其他移民社羣身份認同問題,或可提供一種借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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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於《中國社會科學》英文版,2024 年第 3 期
Social Sciences in China, 2024 Vol. 45, No. 3, 161-180,http://dx.doi.org/10.1080/02529203.2024.24032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