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豫,攬了個大活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09-03 14:00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前幾天Sir剛寫完脱口秀和Ta的朋友們。
其實,它還有一個“姊妹節目”。
脱口秀選手們,不再是一人一麥,而是坐下來圓桌談話。
步驚雲、王小利、小帕、鳥鳥……你看出來了,這次都是姐妹的私房話。
組局的,是魯豫——
豫見她們

如果脱口秀的舞台上,選手們將生活裏的刺加工成跳跳糖——
既刺激挑釁,又要歡快好玩。
那麼在圓桌上。
那些話題被還原成更接近真實的狀態——
平靜,苦澀,也發人深省。
01
這,或許會讓人羨慕吧——
前北京衞視調查記者,現脱口秀演員,事業有成。
結了婚生了孩子,父母就住在同一個單元,隨時都能見到。
感覺生活裏不再缺什麼了。
可即便她這麼努力,生活和工作也兼顧得這麼好了,得到的卻是父親一句——
“你就是虛榮,你幹得成什麼啊,髒心眼子你!”

小雪的父親,一個大家印象中的“好好先生”。
孝順——老家的活計從不推脱;
寵妻——每次出差回來,都給老婆帶好幾條漂亮的花裙子;
能管事兒——樓道角落裏沒人管的垃圾,都是他掃的。
而他,唯獨針對小雪。
不是暴力毆打,不是棄之不管,父親每時每刻都對小雪進行精神羞辱與語言凌遲。
小時候,小雪在家的每一頓飯都沒有吃好過,因為父親一定要在飯桌上持續罵她什麼都不行,直到把她罵哭為止。

這七八年的心驚膽戰,讓小雪患上了胃病。
唯一一次好起來,是她工作了,在北京衞視沒日沒夜加班。
因為終於能遠離罵聲,好好地吃頓飯了。
媽媽曾經想幫小雪,讓她養一隻小兔子,證明她還有力量照顧一個小生命。
小雪還記得小兔子的名字,它叫珠珠。
而後來——
“家人瞞着我,把珠珠做成了菜,爸爸、媽媽和我都吃了,味道還挺不錯的。”

就像《狗十三》的結局,女孩終於在規訓之下,漠然地吃下了狗肉。
只不過,電影中,女孩被敲碎後的“成長”讓她的父親心有餘悸。
而現實中,小雪的父親對此,只有滿足。
她記得,父親最開心的一次,是聽到自己高考落榜了。
父親主動邀請小雪騎車逛公園,一個人騎在前面,全身散發出歡快:
他真的因為女兒的失敗而喜不自勝。

這些控制行為蠶食了小雪的內心,她痛苦地説,自己連哭都不會了。
她對一切貶低和失敗習以為常,永遠笑着承認:因為我沒用,所以這一切都應該發生,我要謝謝爸爸幫我做好了預期管理。
即便,她在事業上足夠出彩。
小雪是調查記者,曾經勇闖一線,拍攝了一組黑心房地產商的視頻,她被五個業主護送出來,成功地揭發了黑心商人。
這本是值得誇耀的義舉,可小雪卻被負罪感籠罩:
這五個業主被打成了重傷,都怪我,不該介入他人的因果;幾年後我懷孕流產,也都是自食其果。

這些“因果”“命運”,在心理學中,叫“強迫性重複”。

“家庭是一個很暴露的地方,孩子在其中是最弱勢的。”
心理學家科普:都説父母更愛孩子,實際上,孩子更愛自己的父母。

他們無從選擇,父母長期的反饋、家庭的氛圍已經和思維習慣深度綁定。
很多人離不開有毒的家庭,是因為形成了一種依賴共生關係。
讓自己反覆陷入熟悉的困境,這是極度不安之後唯一能選擇的、最差勁的安全。
好在事實上,小雪不像自己口中那樣無力。
在極端失調的土壤裏,她也努力汲取一些正常的生活碎片,將代際暴力隔絕在自己身上。
她給自己的兩個女兒創造了一個充滿鼓勵支持的環境。
只是,依舊那麼一兩秒,一個本能的念頭讓她悚然一驚:
當看見小女兒唱歌跳舞、閃光的瞬間,小雪腦中突然躥出一句話,“你知道個啥啊”。
這次,她沒讓這句話説出口。
其實,小雪講出這個故事的一瞬,就在重新找回自己的覺知。
02
《豫見她們》裏,不僅有恐怖片,還有科幻片。
小雪因為心底3秒鐘的黑暗念頭而發涼。
另一邊,王小利,也在一次賽後悚然一驚。
她那次脱口秀表現不好,開始責怪自己辜負了期待、作品不完善……
突然,她暫停,大驚:我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的身體陪我熬夜、訓練、出差,它都這麼辛苦了,我怎麼可以指責它?
於是,她立刻停下了自我攻擊。
和大多數戴着面具的“社會人”不同,王小利對自己的身體感受無比忠誠。
她在30歲的時候,用一週的時間就考慮清楚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不婚不育,也不工作,這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東西。

她第一天上班,敏鋭地察覺到了公司的pua話術,就因為準點下班,她被罵不負責任、沒有團隊精神……
事後,小利睜着天真的眼睛,總結:“原來一個人要這麼糟糕才能不加班啊,原來這個社會是這個樣子的啊。”
那麼,轉身離開,我就不融入。
小利是一個脱離了世俗規則,長出了自己身體的“自然人”。
也是因為她生長在一個宜人的環境中,才能保持對“被控制”的敏感。

小利的家庭,給了她一個優秀的模型:什麼是平等的、更好的愛。
母親發自內心地信任小利,不遮掩,不打壓,她同樣對周圍人保持着最大善意。
小利有天坐在沙發上,母親突然盯着她,説了一句“我真為你而驕傲”。
小利回憶這個瞬間,都有些想哭:“可是媽媽,我明明一事無成啊。”

王小利應該不是一些人心目中的標準大女主。
保守和激進的女性想象各自框死了兩條路,在雙向的夾縫中,小利走出了獨屬於自己的一條。
為什麼一定要做獨立女性?
“她本身就已經站在幸福的終點站了。”
大張偉評論道,他經常看着小利的脱口秀眼眶濕潤。

不同於“普信”者總愛傾軋別人,王小利的眼睛帶有共情與博愛。
她不會因為自己跳脱了規則,就審判其他人守“舊”。
王小利不服美役,她敢於在節目中展現自己的小肚子。
在聽到一些容貌判斷的聲音時,她想的卻是:“幸好我是我。”
——幸好是我,已經足夠穩定堅強了,可以抵禦這種攻擊。
如果聽到這個聲音的,是一個更年輕的女孩子,她該會承受多大的傷害呢?
正因為內核足夠穩定、強大,她也能體恤別人的焦慮,徹底擺脱了傾軋和控制的輪迴。
王小利不想成為一面旗幟,也不要被人抓着上價值,因為這一切“只是為了我自己”。
圓桌談話上,魯豫對她的存在又驚又喜:“你的生活,連電視都不敢這麼拍。”
心理學家張春補充:“她其實沒有那麼特別,她只是被講的太少了。”

是啊,國產影視中,像王小利這樣的形象,似乎總是小孩子。
《城南舊事》裏的英子,《好東西》裏的王茉莉。

但是,只要有那麼一個形象存在,就能成為安慰。
就像電影裏,內耗的小葉又自我批評,説自己眼睛太大了、像怪物。
王茉莉卻説,我喜歡你看着我的時候,你的眼睛很好看。
還嚐了嚐她的眼淚,説:“你的眼淚也很好吃。”

小利的故事,也在驅散等待電影結局的大家的不安:
放心,王茉莉長大了,還是那個王茉莉。
03
《豫見她們》當然不只這兩個故事。
她們難以歸類,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經驗。
你或許會在一些相近的故事中代入,也會比較,誰的原生家庭更好,誰又更獨立自我一些。
但Sir更想説的是。
看到過往,不是為了糾結,也不是為了指責。
而是不再被它限定。
就像節目開始時,每個人報出自己的年紀,30、40、50……
魯豫直白地説,自己已經55歲了。

隨着年紀的增長,會失去,但同時也帶來某種自我解放。
不再顧及那麼多旁人的眼光。
放下了自己不成熟的執念。
“掙扎出一個自己的活法。”
魯豫提供這張圓桌,也是想看看伸出規則之外的這些“植物”,有怎樣的成長痕跡。

這些成長,往往伴隨着艱難的自我“出走”。
你無法苛求荒地裏的植物瞬間綠樹成蔭。
引起廣泛討論的意大利電影《還有明天》裏,女主角脱離家暴的第一步,是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抽屜。

在找到路之前,她也繞過不少彎,隱忍、反覆,或以暴制暴,直到勇氣和資源積累到一定程度,終於和自己的同温層一同“出走”。
就像那個小學數學題,蝸牛每天掉落2cm,爬升3cm,它什麼時候,能夠爬出這口井?

抵抗“命運”是一個螺旋式的過程,講出自己的故事,就是蝸牛多向前移動的一釐米。
在《豫見她們》的圓桌上,掌握講述權,就是改寫的第一步。
自己潛意識裏的那個“審判者”,你可以選擇讓它變成小雪飯桌上的爸爸,或小利沙發上的媽媽。
至少,已經有人為你提供了確切的模型。
認知行為學有一種療法,如果你始終無法接納自己,可以嘗試寫下自己的缺點,然後假裝那是朋友在求援,請試圖用最温柔的話鼓勵ta。
圓桌上的她們,就在完成這件事。
對於想出走而不能,覺得這不正常卻無法言説的陣痛中的人們,都應該有一個圓桌討論的機會,分享各自的抽屜。
或許你能在抽屜的深處,找到一封從前那個“自然人”留給自己的信。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點擊閲讀往期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