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印軍想搞戰區化改革很久了，但一直有個難以解決的危險矛盾_風聞

印度陸軍步兵訓練資料圖。圖源：印度國防部官網

8月27日，在印度“戰場對話”三軍研討會上，“戰區化”軍改話題再次把軍種矛盾暴露在外：空軍反對、海軍贊成，國防參謀長和稀泥。

2021年6月開始見於媒體的印度戰區化軍改，對於如何作頂層設計和劃分安排，已經幾經變動；但至今舉步維艱，停留在紙面，未能拿出實施時間表。唯一的成果是頒佈了法律，賦予了未來的戰區指揮官管轄三軍的權力。

一、戰區化軍改脈絡

二、戰區化軍改方案

三、戰區化軍改阻力

四、戰區化軍改展望

一、戰區化軍改脈絡

印軍的戰區化改革構想，發端於1999年的卡吉爾戰爭。那場戰爭讓印軍體會到了聯合作戰的好處（印軍幻影戰鬥機在世界上首次使用精確制導炸彈空襲野戰炮夠不到的巴基斯坦山上指揮所）。之後，印軍探索設置了綜合國防參謀部、安達曼-尼科巴三軍聯合司令部和戰略部隊司令部，對聯合（Joint）或綜合（Integrated）作戰做了淺嘗輒止的探索。

圖源：“夢迴糊塗”微信公眾號

2019年，莫迪正式啓動實施其“動大刀子”的軍改行動。目的是參照美國和我國的戰區化改革，以“一邊一部隊”（One Border One Force）的理念，針對巴基斯坦、中國和海上三個主要方向的可能威脅，統一調度軍事資源、統一作戰部署。

面對軍隊固有格局的天然阻擋，意氣風發的莫迪首先是設立了國防參謀長（Chief of the Defence Staff, CDS）一職，作為最高軍職來銜接軍方與行政（文官）部門，打破“文不知軍、軍不鳥文”的局面。其次設立國防部軍事事務部（Department of Military Affairs，DMA），作為設計、協調戰區化改革的執行單位（無指揮實權），由國防參謀長兼任部長。國防參謀長併兼任參謀長委員會（Chiefs of Staff Committee，COSC）常任主席和國防部長首席顧問，領銜軍改。擔任該職務的必得是莫迪屬意插手軍隊的心腹干將。

第一任國防參謀長拉瓦特很好地貫徹了莫迪的思想，並且鋭意改革，積極在媒體表露觀點，提出到2022年就推出印度版戰區。但是在他與空軍參謀長爭論“空軍是不是作戰配角”時，一場直升機空難，讓積極的軍改戛然而止——有意思的是，時值我國首次公開加勒萬四烈士的詳細事蹟不久，壓制怒火把東方人含蓄之美表現出來的我方國防部，以人道主義精神向印方表達了同情和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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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經權衡，莫迪選擇了陸軍將領阿尼爾·喬漢（Anil Chauhan）接任國防參謀長。他與前任相比，低調得多，幾年來的新聞基本就是在協調、發表温和看法。8月27日，面對空軍參謀長的公開唱反調，他表示，“大家有幸在一個非常有利的環境中討論分歧，保持暢所欲言，耐心聽取而不會情緒升級”，如果大眾因此感到不和諧，那麼他保證，軍方最終會以國家最佳利益作出決定。這就是他這幾年來“和稀泥”的真實寫照。

5月22日，他撰寫的軍改思想大成的書《準備、關聯，再新生：印度軍事轉型的藍圖》（Ready, Relevant and Resurgent : A Blueprint for the Transformation of India’s Military）由國防部長拉傑納特·辛格主持發佈。雖然關鍵性進展幾乎沒有，但這本書算是把想做的都寫出來了；反映了他對軍改和軍事現代化轉型的全面構想。可以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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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迪確實是有決心在建國百年（2047年）打造全新的“現代化印軍”的，但是事在人為。2019年至今，戰區化公佈時間表一拖再拖，表明了其中的阻力有多大。而喬漢早就説已經向上提交了方案。從2023年7月到10月，到2024年5月，印媒也報道了更多的細節和調整。2024年5月防長辛格針對時間表還含糊地稱，在較大國家中，甚至需要長達二十年的時間來創建戰區司令部，時間消耗是一個問題。不知道這個二十年是不是從2019年開始算。

而撕掉其各種“進展”“又達成共識”的辭藻，唯一的成果可能就是2023年的《跨軍種組織（指揮、控制和紀律）法案》。但即便如此，防長辛格説，本質上它是“授權法案”而不改變現有的軍種法案（1950年陸軍法案、1957年海軍法案和1950年空軍法案），因為原有框架“已在數十年裏證明其有效性”；軍人在效力於跨軍種期間，將繼續受其各自的軍種法管轄。這種講話自矮三分，向軍種低了頭。

當然，喬漢還是盡其所能做了東西的。從2024年的首先打造三軍“聯合文化”，到2025年的“改革年”“首先實現三軍後勤的聯合化”，將孟買改造成第一個三軍通用的國防站，建立更多的聯合物流點以提升物流整合並簡化供應鏈，以及一直在嘗試的各軍種互派低層軍官等。8月27日，喬漢還公佈了《特種部隊作戰聯合條令》《空降和直升機作戰聯合條令》，為相關部隊的協同搭框架。

以“聯合文化”為例，喬漢提出警察部門有自己的文化、空軍有自己的文化，海軍有自己的文化，陸軍有自己的文化，但沒有共同文化。因此，除非先推行聯合文化，繼而納入聯合總部和機構，軍改才可能成功。聯合的1.0版本是各自交流取得信任，聯合的2.0是塑造聯合文化。當面對變革時，人們考慮的是個人會失去什麼，而他主張描繪更大的圖景。這一構想得到了三軍難得的“99%”一致認同（注：果然避實就虛來得容易）。

但是，畢竟戰區化才是核心改革。

二、戰區化軍改方案

2025年5月，喬漢指出，印度的戰區化要實現戰區負責作戰，軍種負責組建、訓練和維持。實際上是向美國和我國學習。

最初的方案是將三軍各軍區重構為六個或五個戰區。喬漢2023年的軍改方案先是摒棄了前任推動的防空司令部，培訓的102名少校、中校重新分流上崗。之後報道出了“三個方向三個戰區”的主體架構方案。

三個綜合戰區（Integrated Theatre Command，ITC）即：西部綜合戰區（Western ITC）負責全權對巴基斯坦方向，北部綜合戰區（Northern ITC），負責全權對中國及不丹、尼泊爾、孟加拉國和緬甸等北部方向，海上戰區（Maritime TC）負責東西海岸海上威脅的防務。現有安達曼和尼科巴司令部擬納入海上戰區，戰略部隊司令部繼續獨立運作。並構想將網絡、太空和特種作戰部隊等三軍機構整合為第四個戰區。

目前印有17個軍區（司令部）：陸軍有7個，空軍7個，海軍3個。原本對巴、對華各自涉及到5、6個陸軍和空軍軍區，一旦作戰，統一指揮難度很大。整合成統一戰區有莫大的好處：將簡化指揮層級，優化資源、增強運作能力，並改進決策流程，使三軍之間更好地協調和協同。構想是各軍區併入戰區不再單獨設置。

而對於如何實施，喬漢花了不少心思。比如，設計三個戰區各以一個軍種為主組建：西部戰區齋浦爾總部由陸軍西南軍區升級而來，北部戰區勒克瑙總部由空軍中部軍區升級，海上戰區由海軍司令部升級——起初設計的是不屬於現有任何司令部的加爾瓦爾港，2024年改為哥印拜陀。

又比如，提出先設立西部戰區為試點，整合對巴力量。在獲取經驗完善方案之後，再設立北方戰區司令部，整合對華力量。當時2023年7月還討論第一任指揮官人選，最有可能的是東部軍區司令卡利塔（RP Kalita）中將——結果2024年1月這廝“光榮退休”也沒等到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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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戰區化軍改阻力

是設置戰區以實現軍種整合與融合，還是先實現部分整合與融合再促進設置戰區，印軍連這個都飽受爭議。而之所以本末倒置，還是在於阻力。包括戰區管轄權如何界定、裁撤將官如何安排，以及空軍的反對意見如何處置。

一是戰區的管轄權。對於誰來領導新的戰區，印分析文章稱，國防參謀長只是參謀長委員會（COSC）主席，不領導綜合戰區，因為它沒有可以着力的資源；如果指揮戰區，無法應對緊急情況。

一種方案是新設立國防委員會（National Defence Committee，NDC），由防長領導，包括參謀長委員會成員（國防參謀長＋三軍參謀長）。下圖是推測的一個方案，國防部長（文職）和國防參謀長及軍事部負責領導，核心的指揮機構似乎是中間紅色框的，包括了參謀長委員會和綜合國防參謀部總部、準國防參謀長（VCDS）、三軍參謀長和戰區司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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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又報道，在準備好建立一體化戰區司令部的組織結構後，考慮任命一位準國防參謀長（Vice Chief of Defence Staff）** 和一位副國防參謀長（Deputy Chief of Defence Staff**）。前者可能會是一個上將，負責戰略規劃、能力發展和採購相關事務；後者可能是一名中將，負責作戰、情報，並協調各地的資源分配。

二是裁撤軍官的去處。為了不減少將官編制，喬漢擬分別建立網絡、太空、情報、導彈、無人機、國防大學（NDU）和後勤司令部等垂直部門，給裁編調整的將官們一個去處。同時，不會增加額外的人力來設立戰區司令部，各組織將進行調整以滿足戰區司令部組建的要求。

三是空軍在戰區中的地位。空軍不願意淪為陸軍的配角，認為“忽視其在攻防防空、戰略打擊、航空運輸和情報等領域多方面的能力”。空軍還稱其資產有限，印空軍戰機的多用途性質保證了其可以適應不同方向的需求；如果分配到特定戰區，就阻礙了它的靈活性，無法同時應對中巴。8月26日，空軍參謀長阿馬爾·辛格（AP Singh）再次重申了這些觀點。認為這種戰區化方案下對空軍力量的分割是沒用的，會束縛空軍核心戰力的發揮。改革應當摒棄空軍的戰區化，建立一個“聯合規劃與協調中心”，由國防參謀長和三軍參謀長領導；作戰時，空軍集中指揮自身行動，根據需要將部隊從一個戰區調撥另一個戰區。

2023年時的方案還提到，新的三個戰區將不管轄空軍資源，以滿足空軍堅持的要求。而海上戰區總部地點的調整，可能也考慮到了海軍訴求。

陸軍也提出了“有限資源下的靈活性”要求，比如錫亞琴旅同時面向中巴，那它劃分到哪個戰區。

海軍則一直支持該計劃，因為它將領導海上戰區，統轄東西兩個海上疆域。

四、戰區化軍改展望

印度的戰區化改革一直難產無非是軍種利益分配的問題。墜機身先死的首任國防參謀長拉瓦特遭到了空軍參謀長的公開反駁，防空司令部也被放棄，戰區是否囊括空軍力量也成疑，一個跨軍種法案還要有國防部長保證並不改變現有的三軍各自法案；大量垂直部門為了不減少將軍職位還要單獨設置。

如果成功整合出北部綜合戰區，也許會徹底改變整體對華作戰和保障能力。軍改整合網絡、太空、情報等組建垂直部門的努力，加上美國的國防合作，也許會提升對我國的威脅。

但是，任重而道遠。莫迪怕是看不到了。

本文轉載自“夢迴糊塗”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