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8K攝影機留在太空,只為讓你看到400公里外的地球_風聞
极客电影-极客电影官方账号-09-05 11:05

用攝影機打開通往真實宇宙的大門
文 | 徐小怪
編輯 | 羊羊、小小樹
透過空間站的窗,看到地球上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大家都哭了。
講到這句話的時候,朱翌冉導演的眼睛亮了。
9月5日,由朱翌冉執導的中國首部太空實拍電影《窗外是藍星》正式登陸全國院線,影片藉助三位“特別的攝影師”——“神舟十三號”航天員翟志剛、王亞平和葉光富在執行任務時拍下的珍貴鏡頭,帶着觀眾看到了別樣的地球風采,以及航天員在太空的作業細節,讓“宇宙”的抽象概念變得真切可感。
△ 《窗外是藍星》的三位攝影師——葉光富、翟志剛、王亞平(從左至右)
這份真切,恰與人類自古的嚮往遙相呼應:
從古人仰頭畫星圖、吟 “青天攬月”,到載人航天工程,我們從未停止對宇宙的探索,因為這種勇踏未知的精神,本身即是生命力的具像化體現。
作為中央廣播電視總枱影視劇紀錄片中心的資深導演、撰稿人,朱翌冉曾參與許多如**《航拍中國》《北斗》《中國新疆之歷史印記》**等大型紀錄片項目,有着豐富且多類型題材的創作敍事經驗。
日前,極客電影(ID:Geekimovie)特別對他進行了採訪,邀請他分享影片的創作歷程,同時探討了一個行業的長久發展方向,即電影與航天科技正面相遇,會為中國的影視工業和文化敍事帶來怎樣的深遠影響。
在很多人看來,去太空拍電影,是一個成本高昂、協調困難、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事實也確實如此:
由一個“瘋狂的念頭”開始,接着是各單位協調配合,再然後將特製的8K超高清攝影機送上太空,以及像”開盲盒”一樣、查看差點回不來的40張素材卡內容……
△ 導演朱翌冉(左一)展示8K攝影機
可以説,《窗外是藍星》的誕生過程,本身就是一部充滿戲劇張力的“大片”,困難、辛酸與驚喜接連不斷。
#01**“瘋狂”的念頭:****用第四種方式呈現太空,**帶領觀眾享受航天員的職業饋贈
這件事我們不做,也會有別人去做。
影片源起於2021年,彼時,中國空間站天宮核心艙“天和”計劃於當年4月29日在海南發射,備受國內外矚目。
△ 中國空間站:天宮核心艙“天和”發射
面對着這一航天領域裏程碑式的事件,朱翌冉導演有了個念頭:
是不是可以讓攝影機“上天”,拍一部真實太空取景的作品?
之所以在當年會萌生這種“瘋狂”的創意,他是受了這三個事件的啓發:
第一,世界範圍內,太空實拍已有先例,法國完成了自拍式的《16次日出》,俄羅斯在策劃電影《挑戰》,美國也一直在做相關籌備,説明此類項目拍攝具備可執行性。
△ 人類首部太空實拍電影《挑戰》
這種趨勢下,當中國有了自己的空間站,太空實拍電影將很快被提上日程。那麼,他和團隊不如率先去做。
第二,基於中國空間站**“三艙T字結構”**建成,航天員的在軌時間、活動空間和設備使用的可行性都會大大提升,這可以為電影拍攝提供基礎條件。
△ 中國空間站由“三艙T字結構”建成
第三,此前國內的同題材影視內容,主要是虛構的文藝作品、新聞報道和地面拍攝的紀錄片,並無太空實拍作品。
朱翌冉説:
我希望能找到第四種方式,用一種奇觀的、温情的方式,把中國空間站的故事講給全世界聽。
另外,這個念頭也藏着他身為普通觀眾的共情點。
在太空看地球是對每一個航天員的職業饋贈,而這次,我們想讓觀眾也能看到。
△ 透過空間站的窗看地球
他還很喜歡卡爾·薩根那句關於“暗淡藍點”的話——只有當你離開了你生活的星球,再回望它時,才能真正正視自己的內心。
當你看到這顆星球時,便會明白:生活中的煩惱、心靈上的困頓,其實如此渺小。
**#02****迎難而上:****用生存資源置換攝影機,**培養航天員攝影師
這麼大三個箱子,上去擱在哪兒你想過嗎?你知不知道我們本來要帶多少水和食物上去,現在要留給你的攝影機?
有了念頭之後,具體的落地執行才是漫漫長征路。
朱翌冉表示,影片從籌備到拍攝,每一步的難度均超預期,所遇問題更是區別於傳統電影製作。
然而,他和團隊沒有知難而退,愣是憑藉着對太空探索的熱情和對電影藝術的執着,選擇迎難而上。
△ 葉光富在空間站進行拍攝
首先是各部門協調支持,比如允許將定製的8K攝影機送進飛行艙:
“三個箱子擱哪兒?”就是一位航天專家提出的。
這個問題讓項目的執行難度有了直觀呈現,藝術工具VS生存資源,誰輕誰重一眼便知。
對此,朱翌冉以最真摯的態度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能在太空,把我們的空間站拍成一部作品,對我們的國家、對廣大觀眾,我覺得有不一樣的意義。
或許是這句話精準切中了航天人共同的責任心,一瞬間,朱翌冉打動了航天專家,獲得了批准。
同理,他也因此獲得了更多支持。
再比如,攝影機的貨包不符合登艙標準,四川航天工程單位專門為他們開模生產。
但是,在前期各單位支持到位之後,新的問題也來了:
攝影機需要航天員操作,可他們沒有任何表演和拍攝經驗,如何在極短時間內讓他們成為“太空攝影師”呢?
△ 三位航天員翟志剛、王亞平和葉光富參加《窗外是藍星》首映禮
幸運的是,在操作機械方面,航天員似乎自帶天賦。
三個人在出發前,和朱翌冉見了三個小時,現場很快就掌握了拍攝方法。
剩下的時間,則是朱翌冉抓緊告訴他們,需要拍什麼樣的東西,它的美學在哪裏。
我和他們説,要把空間站當做一座“宮殿”來拍,要有光。
比如翟志剛第一次進艙時,要有一束光照在他臉上。
最後他們真的拍到了,王亞平在旁白裏也説到這個鏡頭。
△ 光照在航天員臉上的瞬間被鏡頭捕捉了下來
朱翌冉還告訴他們:
以前你們是英雄,是完美的楷模。但這次,你們是人,要把自己當做一個有活人感的人來拍攝。
拍攝資源的緊張也是他們面臨的一大挑戰,尤其是素材卡。
朱翌冉原計劃帶50張卡,可設備廠商只湊出了40張,因為地球上的攝製組不會有這麼大的用量,能隨時導卡,但這在太空不行。
我給他們列了清單,拍這場戲,你只能用半張卡,不能再多了。不然他們一高興多拍點,我電影沒拍完,卡用完了,我上哪兒補去?
素材帶回來的過程更是曲折。
返回艙的重量按克算,40張卡很沉且在計劃外,當時有人建議用網傳,朱翌冉説不行,必須帶原卡。
最後是王亞平説:
放心,我一定給你帶回來。
解決辦法是,航天員把所有包裝盒全扔了,把卡拔出來捆成一打,像個“炸藥包”一樣帶了回來。其他東西,包括兩台8K攝影機,就只能永遠留在了太空。
△ 2022年4月16日,神舟十三號三位航天員順利返回地球
值得一提的,拍攝過程中,鑑於“劇組”遠在400公里外的中國空間站,朱翌冉並不能及時和航天員溝通。
朱翌冉打趣道:
我應該是唯一一個要通過新聞去看我的劇組什麼時候工作的導演。
再有,素材裏,翟志剛座位旁扶手吊着兩個粉色小玩偶,起飛時鏡頭模糊,但能看到它們在晃動。
△ 女兒送給王亞平的玩偶被她帶上太空
朱翌冉決定將這個畫面紀錄在電影裏,作為一個重要的電影符號,代表着地球與太空的情感聯結。
後來,它們和40張素材卡一起回到了地球,在朱翌冉的辦公桌上安了家。
△ 王亞平帶上過太空的玩偶
**#03****深遠影響:****以人為本剪輯敍事主線,**開啓通往真實宇宙的創作大門
這些素材的生動性超出了我的預期,為電影的創作提供了豐富的內容。
看着從太空回來的、擺在面前的40張珍貴素材卡,朱翌冉開啓了後期整合剪輯的工作。
這個過程如同“開盲盒”,未知與驚喜並存。
裏面**真實記錄了航天員在太空中的狀態,以及唯有在宇宙可見的壯麗奇觀,**每一個鏡頭都很精彩,尤其是航天員的歡樂互動,無異於平常的你我他。
△ 王亞平在空間站工作
他依照創作敍事結構,選擇了以人性的感受為線索,讓觀眾沉浸式體驗航天員們的生活和精神世界:
先是進艙後的基本生存問題,然後是艱難的出艙行走,這部分完成了,才有心情去看看窗外的風景,思考一下人生;
再往後,時間長了,就是對家人的思念。
這是一個非常符合人性的敍事結構,你不能一上來就是驚天偉地的思念,那反而不真實。
△ 翟志剛在太空中工作
覆盤《窗外是藍星》的誕生過程,不難發現,它承載的價值遠比單一的影像作品更加深遠。
航天技術不僅改變着我們的生活,也為文化創作提供了更廣闊的領域。
影片的首映禮上,科幻作家劉慈欣受邀觀影,他直言,這部作品是科幻與航天的雙向奔赴,並且對於“如何讓讀者相信人類走向星辰大海的可能性”這一話題,給出了答案——不依賴特效,用真實的航天場景和航天員的故事,讓太空探索從遙遠的想象,變成觸手可及的現實。
朱翌冉説:
他還提到,這部電影能為科幻作家提供更真實、更細緻的參考,為未來敍事構建了一個創作語境。讓大家思考,中國人在太空該怎麼生活,我們的人、文化、價值觀和生活方式在太空中會如何呈現。
郭帆導演的團隊亦認為,影片為未來的太空實景取景提供了可能。
△ 郭帆導演為《窗外是藍星》打call
郭帆作為行業前沿人物,一定在思考太空實景取景的事,雖然可能不是一兩年就能實現,但也許很快就能等到這一天。
《窗外是藍星》推開了一扇通往真實宇宙的創作大門,或許,基於技術持續升級,艙外或登月拍攝等方式會更快實現。
一起期待着,看到更多“太空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