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超開放外援，有戲嗎？

近日，中國足協主席宋凱的部分公開表態，引發了爭議。

在2024中國足球發展論壇上，宋凱明確表示，未來中超聯賽將逐步放開對外援的限制，這一舉措旨在通過增加聯賽的競爭性，激發本土年輕球員的潛能與鬥志，推動中國足球的整體進步。

在宋凱看來，國內足球聯賽的競爭環境確實相對寬鬆，部分球員容易陷入“舒適區”，缺乏進取的動力，當更多高水平的外援湧入，國內球員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但宋凱也坦言，自己的提議在足球業界存在反對聲。

中國足協主席宋凱（左）。中新社發 劉佔崑 攝

反覆強調開放

在正式出任中國足協主席伊始，宋凱就表明了“更開放”的態度，希望修訂“更開放”的政策，例如讓中國足球聯賽增加外援數量，倒逼中國球員提升實力，以免“丟飯碗”。

宋凱曾用產品思維評價中國足球的“工業體系”，將中國足球職業聯賽比作生產線，將球員比作生產線上出產的“產品”。

“我們為市場提供產品的這條生產線，因為不開放，生產出來的（產品）價高物不美。”宋凱説。

在宋凱的設想中，唯有開放、充分競爭，才可以生產出物美價廉的“好產品”。

在2024中國足球發展論壇上，宋凱又一次提問：“為什麼歐洲足球成為世界中心？你必須得從開放的角度來思考。人家是越先進，越開放，反而我們是越落後，越不開放。”

上海海港隊國腳武磊表示支持宋凱的建議，認為國內的足球環境應該提升競爭和緊迫感。他對宋凱表示，自己在西班牙甲級聯賽的西班牙人隊效力時，受了點小傷都不敢吱聲。

回憶自己的西班牙留洋之旅時，武磊曾表示，自己剛到西甲時就因為受傷，在兩個“選項”中糾結、搖擺。如果立即做手術，加盟球隊後可能數個月都無法上場比賽，等到完全康復賽季也即將結束，自己的位置可能逐漸邊緣化；而如果賽季後再進行手術，不可避免可能會加大傷勢，但會有利於融入球隊，展現自己的特點和“即戰力”。

武磊出於穩固球隊位置，提升競爭力的考量，還是選擇了第二個方案，這也是歐洲足球環境競爭激烈所致。

另外，足球業內有觀點認為，“更開放”一定程度上也是在考慮接軌亞足聯。當前，亞足聯對亞冠賽事取消外援限制，不少亞洲國家聯賽也紛紛開放外援限制。若中超進一步開放外援，則可以跟上全亞洲的節奏和潮流。而中超每年出戰亞冠賽事的俱樂部，或可在戰績方面進一步提升。

不過，中國新聞週刊瞭解到，目前國內聯賽提升外援數量，仍然停留在宋凱的設想階段。距離提上日程、發起動議、實施都還有相當長的距離。

開放好，但現在存疑

中國足球的從業者近期也在不斷探討外援開放問題。也有一派觀點認為，現階段不是開放外援的好時機。

一位中超俱樂部人士對中國新聞週刊表示，今年新的中國足球聯賽管理機構——中足聯可能就要掛牌成立，假設增加外援要“發起動議”，那就需要所有俱樂部投票表決。“目前，各家中超俱樂部究竟態度如何還難以具體統計。如果真的擺上枱面投票，估計也不那麼容易通過。”

在該受訪者看來，部分俱樂部現實的經濟實力已然不允許，從最近的足球業界的轉會新聞就可見端倪。

去年12月25日，長期效力於上海海港隊的巴西球星奧斯卡結束了為期8年的中超生涯，宣佈重返巴西踢球。

奧斯卡2017年來中國踢球時，在國際足壇效應頗為轟動。公開報道顯示，上海上港隊（後稱上海海港隊）當年斥資6000萬歐元從英超豪門切爾西俱樂部將其強挖到手。該轉會堪稱中超“金元時代”的標誌性交易。以奧斯卡為代表的世界巨星紛紛來華，一度中超聯賽也被球迷紛紛稱為“全球第六大足球聯賽”。

金元時代，各俱樂部或主動或被動開展“軍備競賽”，青睞大牌球員，現今虛假繁榮的泡沫擠碎後，留下的則是運營層面的“千瘡百孔”。“企穩日常運營已殊為不易，投入外援的轉會預算着實不多。”該人士表示。

奧斯卡（右）已離開上海海港返回巴西。中新社發 劉佔崑 攝

部分受訪的足球業內人士均對中國新聞週刊表示，短期內中超俱樂部幾乎不可能再從歐洲豪門俱樂部挖人，更遑論挖到奧斯卡這種身價級別的外援。所以目前，眾多國內足球俱樂部只能選擇身價相對低廉，實力有限，美其名曰“性價比高”的外援。

“現今從追求‘性價比’的角度講，日本、韓國、東歐、北歐、葡萄牙聯賽的球員，是中國球隊選擇外援的主要目標羣體。”一位國際足聯持牌經紀人告訴中國新聞週刊，“中超一些俱樂部的管理層，還是會格外看重在日韓聯賽證明過自己的外援。因為只要在日韓聯賽表現不錯，就至少説明這個球員適應亞洲足球，容易向上彙報爭取預算。”

2024賽季，此前入選韓國K聯賽最佳陣容的三名外援就紛紛選擇登陸中超。其中，山東泰山俱樂部以185萬歐元從韓國浦項鐵人俱樂部引進巴西前鋒澤卡，該宗交易是上賽季中超轉會“標王”（注：該轉會窗口期，轉會身價最高的交易）。

而近期眾多足球業內的聲音顯示，2025賽季，或許身價超過100萬歐元的外援都會變得罕見。

雖然外援水平不同往昔，但他們卻仍是中超聯賽中的“骨幹”和“大腿”。

足球專業網站OPTA提供的數據顯示：2024賽季“五外援政策”下的中超聯賽240場比賽進球總數為735個，外援進球為451個，佔進球總數的61.36%。而2023賽季“四外援政策”下，聯賽總進球數666個，外援進球總數374個、佔比56.16%。

數據直觀地表明：2024賽季中超增加外援，進球總數大增，的確提升了觀賞性不假，但中國本土球員也並沒有“支稜起來”挑大樑。

“由此一來，也有部分足壇人士會以此數據作為支撐，認為不宜再進一步放開外援。”前述中超俱樂部人士坦言，“理想的狀態下，中超聯賽中既要有一定數量有實力的高水平外援，作為攪動池水的‘鯰魚’，刺激帶動中國本土球員水平提升，進而帶動整個聯賽水平提升。但到頭來，外援佔據大量核心位置，錢也都讓外援掙了，而咱們自己的聯賽水平，由本土球員組建的國家隊戰鬥力沒有提高，這種情況各方都無法接受。”

前述受訪者還強調，從長遠看，一旦本土球員在中超都很難上崗就業，中國足球青訓的積極性也會被進一步破壞。“受社會現實影響，足球青訓的輸送率、成材率本來就不高，再加上要和外援競爭，出路可能會變得更加狹窄。”

穩定且不折騰

除了“更開放”的表態，宋凱還在2024中國足球發展論壇上明確表示，未來中國足球職業聯賽的階段性目標是“穩定且不折騰”。

雖然有關外援的開放，綜合來看是未來必然的趨勢，中國足球儘可能與國際接軌是必由之路，但究竟何時才算時機成熟，或許足球業內仍需要結合多重因素進一步考量、研判。

“足球業內或許不是不支持開放，而是不支持立刻開放。為了接軌後真正起到各方期待的效果，就不能只是簡單地在外援人數上‘做加減法’。一方面，中國足球俱樂部乃至整個聯盟的整體財務健康需要進一步改善，另外製度、規章的建設要對應適配。”前述中超俱樂部人士表示。

上海海港俱樂部獲得2024年足協盃冠軍。中新社記者 肖健 攝

首先，只有絕大部分俱樂部財務健康，現金流充沛不舉債，才更有底氣容納、引進更多有實力的外援，促進中超競爭力、觀賞性的提升。

除了中超聯賽外，中甲、中乙聯賽的財務健康也非常重要。“一旦中超放開外援限制，本土球員或許會受到擠壓，那麼低級別的國內俱樂部還有沒有足夠多的崗位供給？財務是否穩定？這都是很現實的問題。”

制度建設方面，足球評論員姬宇陽對中國新聞週刊介紹，在歐洲一體化、歐洲足球財政公平法案的前提下，歐洲很多國家的足球聯賽對於歐盟球員人數沒有限制，但對非歐盟國家的球員，各自有不同的規定，均是各自國家出於本國國情和國際接軌方面的綜合考量所致。

姬宇陽舉例稱，例如法甲對歐盟球員就完全沒有限制，但規定每隊能報名4名非歐盟球員，此外ACP集團（注：非加太集團，包括48個非洲國家、16個加勒比國家和地區）國家球員不算外援。而英超球隊報名要求各隊25人名單中，其中8人必須是英格蘭本土青訓球員，而21歲以下球員無須註冊均可參賽。其他國家球員想加盟英超球隊，必須通過勞工證制度或特殊天才制度，經歷聽證會才能“上崗”。

綜合足球業內的觀點，對比歐洲足球聯賽的外籍球員加盟政策，中國職業聯賽由於國情不同，註定無法完全照搬。但一個各方角度都能顧全，適宜接軌國際的嚴謹方案從論證到出台，勢必在未來考驗着足球從業者的集體智慧。

因此，中超聯賽或許仍然需要經過一定時間的“休養生息”，再擇機探討外援開放政策事宜。當下“穩定且不折騰”才是最要緊的事。

（作者：葉珠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