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梨：作為一個乒乓球迷，我對WTT積怨頗深……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鴨梨】

2024年年底，WTT世界乒聯自信滿滿地公佈2025年系列賽重大更新和賽事手冊時，或許沒有預料到接下來即將來臨的風暴。

在其“重大更新”中，重點內容包括增加賽事數量、提高賽事獎金、增多球員參賽機會；又在隨後的賽事手冊裏，進一步增加球員退賽罰款、參加同一時期其他比賽罰款、未登記比賽日程罰款、傷退未進行醫療程序罰款、種子選手雙倍罰款等條款。

打工人有沒有覺得這個操作很熟悉？就像公司在給你增加工作量、加大各種制度考核並提高懲罰力度後，裝模作樣地給你畫餅：如果你乖乖聽話、好好幹活，前途還是很光明的哈。——絲毫不提你需要多付出些什麼。

緊接着，新科奧運冠軍宣佈制度不合理所以退出世界排名，算是終於在路人面前撕掉了WTT歲月靜好的偽裝。

為什麼突然就不“忍”了？因為2025年的改革，可以説是好的激勵機制沒什麼增加，不好的制度倒是變本加厲。不要説運動員了，連球迷看到都要兩眼一黑。

還嫌比賽不夠多？

誠然，就像一件產品為了維護用户粘性，會不斷推出新活動來進行更新升級，一項運動也需要充裕的賽事來維持球迷的熱情，一旦進入長時間的休賽期，球迷自然而然會降低關注度，熱情消退後還可能“跑路”去其他項目或領域。

WTT也許是深諳如今某些明星常年在熱搜榜上刷臉的操作原理，賽事安排起來毫不手軟。在2025年的規劃中，光是最高級別賽事大滿貫就有4站，其冠軍積分甚至等同於四年一次奧運會冠軍的2000分，再加上6站冠軍賽、年終總決賽，以及各種球星挑戰賽、常規挑戰賽、支線賽、青年少系列賽，全年塞得滿滿當當，足以將運動員像驢一樣栓在這個商業比賽里拉磨。

WTT世界乒聯CEO史蒂夫·丹頓更是許下豪言壯語：“這是我們一直在等待的時刻……我們力求為球員帶來更多展示才能的機會，也能夠讓球迷更多地感受到乒乓球運動帶來的激情和魅力……”

究竟是“為球員帶來更多展示機會”還是“讓球員只能在這裏展示”，或許還很難説。給球迷帶來的是“激情和魅力”，還是無休止的爭鬥和吵架，也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自2019年成立以來，WTT確實如它的宗旨所言，深耕乒乓球商業化領域，並且每一年都比上一年走得更快。

有了國際乒聯的背書，手握世界排名積分的權力，WTT相當於掌握了運動員參加三大賽的命脈。想要參加奧運會，就必須拿到世界排名積分；想要拿積分，就必須打WTT商業賽。

值得注意的是，乒乓球運動員在WTT之外其實還有許多比賽要打，比如國內比賽、洲際比賽、以及世界錦標賽，每一項對他們來説都十分重要。除此之外，外協球員及國內部分球員還需要依靠打各種聯賽（如T聯賽、德甲、乒超等）獲得的工資收入來生存。

因此，頻繁而緊張的賽事安排，讓“插空”比賽對乒乓球運動員來説成為日常，一年到頭很多時候都是從一個比賽輾轉到另一個比賽，根本沒有中間訓練的時間，被迫以賽代練。同時，許多運動員的身體也無法承受如此高強度的賽程，被迫捨棄掉一些比賽，又要受到懲罰。

對於外協球員來説，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並不靠WTT的賽事獎金，而更多的是依賴商業贊助、廣告代言、聯賽工資，因此選擇捨棄哪些比賽，幾乎成了“醫頭”還是“醫腳”的難題。放棄WTT的比賽，意味着迎來積分賦零、罰款、降低世界排名；而放棄聯賽去打WTT，則是在放棄一部分收入的同時，還會面臨如果一、二輪遊，則既拿不到多少積分、甚至還可能冒着倒貼錢打比賽的風險。

在賽事頻率到已經讓運動員吃不消的前提下，WTT仍進一步增加比賽場次，同時出台更嚴苛的退賽懲罰，絲毫不給運動員喘息時間，讓人忍不住想問問WTT：你一年到頭是一天假都不放嗎？

賺的錢都去哪了？

伴隨着頻繁賽事而來的是高額的票價、昂貴的周邊、多種多樣的收費方式。

以2024年9月的WTT北京大滿貫舉例，除了能媲美演唱會的門票價格外，官方還推出了40餘款周邊商品，比如1119元的文創蛋糕、888元的乒乓球花束等，此外還專門設計了包含娛樂區、餐飲區及每日球員見面會等在內的公園活動，公園門票為每人每天68-88元。

如此精心的設計，當然收穫頗豐。據報道，這場比賽光是門票收入就將近6000萬，帶動消費超2500萬，還有賽事轉播費、場地承辦費……至少對主辦方來説，這是一場成功的商業比賽。

但遺憾的是，如此高的商業收入卻沒有正向回饋到運動員與運動本身中去。

與高額的退賽代價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低廉的賽事獎金。不少人也許看過2024年WTT發佈的男女選手賽事獎金榜，哪怕是目前的世界第一，獎金也不多，更別説排名往後的球員。而與此同時，世界排名前十的選手退賽一次就要繳納5000美元的罰金，實在令人無語。

當然，跟網球這些商業化相當成功的運動項目比獎金，確實有點登月碰瓷，但沒辦法，誰讓WTT一直以網球賽事作為參考呢？既然如此，不妨拿來對比一下。

儘管在“重大更新”中，WTT提到了增加賽事獎金，但仔細一看其實並沒增加多少，反而作為最高賽事的大滿貫上限變成150萬美元，相較於2024年已經舉辦的中國大滿貫和沙特大滿貫的200萬美元，反倒縮水了。

此外，儘管門票收入如此之高，WTT也並沒有為參賽選手提供任何機酒補貼，運動員需要自行承擔全球比賽的機票支出、官方指定的高價酒店；並且在落地後，只有世排前十的選手有專車接送，其他選手需要搭乘固定時刻表的大巴車，或是“蹭一下”前十運動員的車來通行於賽場和酒店之間。

奧運亞軍莫雷高德曾在採訪中表達過此種困境：“打世界巡迴賽可以提升排名，但一切自費，大概需要5-7.5萬克朗（約合3.5-5.25萬人民幣），打得越多花費越多。”對於他的很多朋友而言，根本無力承受參加比賽的花銷，他自己也只能説是勉強承擔。

非洲選手阿魯納更是直接向WTT開炮，控訴被拖欠的獎金、不合理的罰款、被影響的工資收入。

而有點地獄笑話意思的是，在樊振東和馬龍退出世界排名榜單後，目前阿魯納的排名來到了前20，這也意味着之後他如果退賽，罰款比以前更高了……

作為商業比賽，無法為運動員提供足夠的物質支持，反而倒逼運動員貼錢來打，實在是一大“奇觀”。WTT也許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就目前的改動來説，誠意還遠遠不夠。

誰能管管？

作為“國球”，乒乓球在國內有着頂尖的運動員、龐大的觀眾羣體、濃厚的羣眾觀賽熱情，這本該是得天獨厚的健康體育氛圍，但鬧到如今的地步，只能説貪心不足。

該怪誰？WTT？中國乒協？國際乒聯？等等，這裏面好像都有我們自己人啊？

2018年，劉國樑擔任中國乒協主席，2020年成為WTT世界乒聯理事會主席，2021年當選國際乒聯執行副主席，2022年當選WTT世界乒聯首任董事會主席，並獲任國際乒聯第一副主席，2023年連任中國乒協主席。

這還真是三摺疊，怎麼疊都是他。

幾年前劉國樑剛上任的時候，球迷們期待滿滿，如今卻怨氣連連。到底是管不了、不想管，還是本身就是推動者？

近日，退出世界排名風波的發展也逐步“幽默”起來。1月3日，WTT世界乒聯和ITTF國際乒聯同時發佈成立相關工作組的公告，卻被網友質疑疑似小編切錯號：

此外，兩者的公眾號似乎也出現同樣的問題：

隨後緊急刪除重發，並改為合作成立工作組後，又被眼尖的網友發現，這工作組名單似乎是自家人調查自家人啊……

調侃歸調侃，WTT世界乒聯如果真想推動這項運動長足健康發展，要改革的方向其實很直觀：大幅提高比賽獎金，降低運動員參賽成本，用積分和收入吸引運動員參賽，將比賽頻率調整到合理的範圍，降低門票價格，吸引更多路人入場，從而拉動更多贊助，形成良性循環。

這幾點，其實現有的幾大乒乓球聯賽都做得不錯，沒道理世界乒協做不到。以運動員為本的道理如果不懂，和竭澤而漁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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