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春節檔|施洋：硬核到保密的電影也不能亂吹口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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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施洋】
隨着電影《蛟龍行動》提前三天在全國近八百塊IMAX銀幕開啓超前點映，“史上最卷”春節檔的電影放映提前拉開序幕。
作為本屆春節檔曝光內容較多的一部影片，《蛟龍行動》此前還舉行過18分鐘正片看片，1月23日又在北京舉行了提前看片。儘管片方聲稱截至1月27日10時53分，電影映前2天，點映及預售總票房突破5000萬。但在預售總票房已經突破7億的2025春節檔，該片在春節檔6部電影中目前仍不理想，僅僅位列第五，稍好於《熊出沒·重啓未來》。
作為《紅海行動》的官方續作，《蛟龍行動》一開始就被定位為試圖用“大製作”贏得高票房的國產動作大片。導演林超賢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這部電影將是他執導過投資最大的電影；電影最大的投資人，博納總裁於冬也透露這是2024年國產片投資最大的一部電影。之前的《紅海行動》投資高達5億，外界推測《蛟龍行動》的投資可能在10億左右。這樣一部高成本製作在春節檔能否殺出重圍，無疑是影片製作方極為關注的話題。
在電影上映前，一些影評人將影片預售不佳歸咎為一部打打殺殺的戰爭片在春節檔上映的“不合時宜”，全然不記得前作《紅海行動》也是在2018年春節檔上映並拿下36.52億的票房的。而在影片開始大規模超前點映後，隨着第一批花錢購票的觀影人走出電影院開始在各種互聯網平台發出評論，《蛟龍行動》的命運看起來反而更加渺茫。
“當代解放軍”題材的討巧與困難
作為以中國海軍為主角的電影，《蛟龍行動》在電影類型上可算是某種當代主旋律題材與軍事動作題材電影的結合。前作《紅海行動》就藉助這一點實現了票房與口碑的雙豐收。但在《蛟龍行動》的劇情設定中，全新的情節卻讓這一組合遇到了新的問題。
前作《紅海行動》根據“也門撤僑”真實事件改編。現實層面的也門撤僑在過程中幾經波折，但在中國外交部門和解放軍的合作下，中國共安全撤離613名中國公民與來自15個國家的279名外國公民，並未發生武裝衝突或交火事件。
《紅海行動》收穫不少好評
由於這次撤僑行動是真實發生的且廣為人知，觀眾對於整體的背景已有大概的知曉，《紅海行動》將這一故事拓展為中國海軍蛟龍突擊隊奉命執行撤僑任務，同時阻止攔截恐怖分子密謀非法行動的經歷，加入了一系列快節奏的巷戰、爆破、乃至坦克大戰，在視聽效果和情節激烈上都大幅升級，也以某種基於“真實歷史的平行世界”形式滿足了不少對軍事題材和動作題材有興趣的人羣，因而在春節檔期內異軍突起，不僅吸引了更多的男性觀眾進入影院，也成為當年春節檔的最大黑馬。
《蛟龍行動》的劇情設定看起來依舊延續的《紅海行動》，繼續講海軍蛟龍突擊隊的故事，將故事環境從異國大漠變成大洋水下，將撤僑行動變成兩國海軍水下“鬥法”，至於導演林超賢相對擅長的槍戰搏鬥情節，則在添加了高科技情節下繼續發揚光大。加上當代軍事題材尤其是海軍題材這麼個神秘而壯觀的話題，確實看起來是某種《紅海行動》的經典復刻。
但因為在大背景上缺少一個真實故事的背書，《蛟龍行動》需要花費更多的精力，讓人在觀影時相信這是一個與當代人民解放軍海軍存在強關聯的軍事故事。電影在這一領域也確實做了不少努力：與時俱進的海軍軍服，力所能及蒐集的蛟龍突擊隊各式裝具，核潛艇場景中與真實潛艇上相類似的戰位標記……但畢竟核潛艇是國之利器，相關內容保密得多、公開的少，即使尋求了部隊的支持和幫助，在這一領域大多數的功勞，還是需要劇組自己博採眾長，為大家構建一個真實可信的水下戰爭世界。
水下戰爭？水下CQB！
但在作為影片絕對核心的水下戰爭世界的構造上，《蛟龍行動》給出的答案卻讓人五味雜陳。一方面，劇組號稱1：1打造了片中的主要水下場景之一——中國海軍“龍鯨”號核潛艇，據稱9個艙室“每一根電線和每一個螺絲釘都經過精心雕琢”，但另一方面，即使在劇情上安排了“送福利”小戰士帶着觀眾進行了全艇暢遊，普通觀眾依然很難迅速捋順潛艇的各個功能分區，更無法在隨後的劇情中隨着快速鏡頭切換裏跟上故事節奏。
在電影的宣發階段，片方故意製作了一系列“保密”主題的宣發短片，用諸如不向外方演員透露劇本之類的形式，突出電影中涉軍內容的硬核程度已經到了需要保密的地步。但正如網友們很快編出的諸如“買票就登記，進場就槍斃”的調侃段子一樣，《蛟龍行動》為了大尺度展現水下作戰場景，對於各類可能涉密的內容實際上幾乎完全不加觸碰。
電影宣傳台詞保密 視頻截圖
考慮到當代核潛艇的內部結構確屬各國機密，因此在“龍鯨”號核潛艇的結構設置上只能無奈地搞拿來主義：整個指揮艙基本就是好萊塢經典電影《獵殺紅十月》裏蘇聯潛艇的佈局進行了某種數字化重製，潛艇上的“超導磁流體”推進系統也基本和1990年電影中想象的蘇聯頂尖科技如出一轍……大成本佈置的不涉密佈景，集中表現了雙方四艘潛艇和水下基地的形態，力求實現多樣化電影場景。但實際觀影的結果，電影的重中之重毫無疑問依然是室內近距離戰鬥（Close Quarter Battle，即軍迷常説的CQB）：
電影開場解救油田人質和奪回深潛器，明明出動了排水量2萬噸的綜合登陸艦，前期的偵察行動就用上了艦載直升機，但一到了實戰階段就讓可以進行空中火力壓制的直升機強行下線，只靠蛟龍突擊隊用噴氣揹包飛上平台摸出長短槍進行CQB；
外軍潛艇鎮壓叛亂，明明在脆弱的水下艇內應該以冷兵器格鬥比較合理，雙方仍然毫不在乎的摸出長短槍械進行CQB；
蛟龍小隊進入灌了不少水的外軍潛艇解救倖存者，本以為在水中環境要展示一些類似水中槍之類的罕見裝備炫技，結果還是鑽到幹岸上CQB；
最後突入外軍水下基地，與高級機器狗大戰依舊是CQB；甚至兩國頂尖核潛艇對決時這種衝上前去連射兩雷近戰決勝的場景，也可以被看做某種大型化水中CQB……
作為觀眾，我能理解CQB拍攝起來緊張刺激，導演也確實相對擅長於此類情節的拍攝與調度，但萬事不決就只管CQB，不僅讓影片的元素高度重複令人疲勞，如果在《紅海行動》以地面城鎮場景的環境裏還算合理的話，在水下深海的《蛟龍行動》中反覆出現，只能令其在情節的合理性上也大打折扣。
即便路人，也不合理
除去萬事依靠CQB的路徑依賴，影片中對於未來軍事科技先進程度的想象，也確實超出了普通軍迷知識儲備，達到了某種“反常識”的先進程度。
海中環境相比陸地環境的特殊性之一，便是深海中低光照帶來的低能見度，以及海水對於電磁波的屏蔽帶來的封閉性，這些都是阻礙水下活動與溝通的重要因素。作為水下作戰為主的電影，如何克服這兩點，或者説如何利用這些特點推動劇情，是此類題材的挑戰與魅力所在。
在《蛟龍行動》中，片方對於這兩個困難的態度基本可以歸結為完全無視。儘管並未交代使用了什麼技術，但片中無論我軍還是外軍的微型潛艇、潛水員和潛航器在水下都擁有極佳的可見光視野，能夠很遠觀測到對方的潛艇、水下基地乃至水中光學信標。
儘管有着並不明確的距離限制，但片中的幾款潛艇之前確實在水下無線纜連接的情況下實現了即時語音通信和指揮。這在陸上特種作戰裏並不稀奇，但在海中則不然。電影中似乎並未有特別明確的交代潛艇是依靠什麼先進技術實現了通訊而不是因為製作方忘記了海陸環境的差別。
同樣過度先進的還有海洋中作戰的一系列武器和技術。核潛艇在發射線導魚雷的同時可以進行劇烈的水下機動；發射的超空泡魚雷在擁有巨大水中噪聲的同時還能進行水下制導和索敵；雙方潛艇功能俱全，以至於在行動中全程不需要空中或者水面力量進行任何支援……儘管電影本身並非完全的現實主義，各種先進到科幻的技術出現並不奇怪，但如果以“硬核”為目標進行電影宣發，這些超現實的技術內容無疑難逃追求硬核的觀影人的吐槽。
俄羅斯“暴風”超空泡魚雷沒有導引頭 網絡
撇開這些所謂硬核的、小眾的、技術向的值得商榷之處，電影對於普通人而言講好一個故事了嗎？很遺憾，即使以常識來觀影，影片中很多情節的邏輯也頗為奇怪。
比如電影一開場，外軍僱傭兵就擅闖我國海上平台，扣押我國工人，向我軍人員開火，其潛艇還向我軍潛艇發射戰雷，我軍都已經進入了自衞還擊的層面，結果下一輪遭遇，面對同樣的外軍潛艇，我軍指揮人員卻沒有選擇直接將其擊沉，而是因為“聽到了艇上發生叛亂的求助信息”就決定中止原有任務，轉派蛟龍突擊隊前往救援。
且不論技術上的可行性，在前述大背景下這一決策的做出就讓人充滿疑惑，儘管誰都知道這是要讓蛟龍突擊隊獲得下一步目標的劇情殺，這麼直白生硬地接戲是否是唯一的出路，作為觀眾筆者是高度懷疑的。
更加令人無語的則是劇情中幾次為了給影片“上價值”而設計的幹拔橋段。影片中程，“龍鯨”號核潛艇為了避險外軍潛艇發射的魚雷而擦碰海底遭遇重創，一度進入艏艙起火，舯部進水，反應堆泄露堆芯温度上升的危急局面。結果在這關鍵時刻，張涵予扮演的艇長選擇拿出了口琴，通過艇上廣播向全艇官兵吹奏了一曲《中國海軍核潛艇之歌》，讓處在搶修中的艇上官兵心潮澎湃、士氣高漲，通過奮力搶險使潛艇轉危為安。
作為前面要嚴格控制艇上噪聲的水下作戰環境，此時在潛艇上開展歌詠大賽屬於用意明確但完全不合理的情節，哪怕是搶修告一段落後吹口琴舒緩情緒都要比這科學一些。更不用説作為艇上靈魂人物的艇長的形象刻畫，在這一刻是完全跑偏了……
電影不少設置並不合理 視頻截圖
等到進入電影最後的高潮，蛟龍突擊隊攻入兩座外軍水下基地阻止水下核爆炸的時候，似乎是單純的槍戰不夠氛圍，反派出動了兩隻難以摧毀，同時火力強大的機器狗。用機器狗作為當今高科技的噱頭很好理解，但兩隻機器狗在水下基地裏瘋狂發射爆炸彈藥，完全不在意基地是不是會被自己給炸沒了，讓人對最後的戰鬥感覺莫名其妙。
最後正邪雙方全然拋棄槍械開展徒手刀斧格鬥也同樣莫名：反派不用槍説是擔心損壞核彈設備，蛟龍突擊隊明明是進來摧毀這個設備的，但也很有默契的放下槍支拳腳相接，就實在是太過湊戲了。
春節電影不能只吃餃子
影片結尾，為了收束前面展開的劇情，黃軒和於適飾演兩名突擊隊員在吃餃子中放下了他們全片中看不出作用的父輩仇恨，影片也在兩個半小時後迎來終場。
作為一部春節檔電影，熱鬧的情節、刺激的畫面和吃餃子似乎都是應該出現的內容，但如果一部劇情和邏輯混亂，影片設定又完全超越時代的作品想要自稱是硬核軍事大片，只能説中國電影在經歷了2023年的蕭條後，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搞明白了“觀眾們要看什麼樣的電影”這一最為關鍵的問題答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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