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軍評:美國驅逐艦搭載了AI,但……-席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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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堵開源】
本週,中國人民歡度春節,美股卻因為一個“小小的技術突破”一夜間蒸發了數萬億美元,這幾年來被捧上天的“算力”和“人工智能”的大泡沫已經到了破裂邊緣,特朗普的“星門計劃”剛剛宣佈就成了大樂子。
其實近年來,AI,或者説的更準確一些,是“生成式人工智能”概念在全世界引起的關注已經超過了這個技術在當前實際具備的價值。不僅華爾街和硅谷對這個概念趨之若鶩,更重要的是基於此前美國各公司的技術路徑,衍生出來的“培訓大模型需要巨量的算力和電力”的概念,使其在具備實用價值前就先成為能源行業和計算機硬件製造商最愛的商業噱頭。
“星門計劃”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打着“開發AI”的旗號,在美國大搞基礎建設的項目。

如果沒有deepseek,那麼人工智能或許將成為美國巨型企業實現“賽博朋克”的機會之門
這一切都依賴於目前OPEN AI等公司消耗巨大的算力和電力來進行大模型訓練的前提下,如果新的算法能只需相對較少的電力和算力即可得到相同效果,那麼這些投資數千億、上萬億美元的巨大基礎建設項目就可能顯得毫無意義,儘管如此“浪費”本身很可能就是華爾街、硅谷和白宮的目的。
換句話説,“人工智能”對於美國資本、乃至美國整個國家而言,實際作用是其次的,關鍵是開發過程中所需要的巨大“消耗”,憑空給美國製造了一個巨大的“市場”。
這其實和俄羅斯的“戰爭經濟”一樣,用一個“只進不出”(理論上未來也可能有所“產出”)的無底洞,讓國家或大資本牽頭大量砸錢、砸資源,某種程度上就是羅斯福“以工代賑”的翻版,只不過一個是靠炒作技術新概念,一個是靠“血肉磨坊”。
當然,俄羅斯的“血肉磨坊”經濟有一個很重要的區別,就是俄羅斯政府的錢終究是有限的,俄羅斯本身的生產能力也遠未達到實現這個效果所需的“生產嚴重過剩”的程度。因此,俄羅斯需要外援,需要一個世界工廠為它補充自己無法滿足的消耗(除了直接提供武器裝備之外)。同時,大量金錢湧入本國生產領域後,滿足人民消費需求所需的消費品(因為俄羅斯自身經濟基本只能滿足最低需求,對於目前大量改善型需求只能尋求外部輸入)也需要從世界工廠獲得。甚至,讓這套“戰爭經濟”得以開始循環所需要的資金,也是通過提前支取出售能源、原材料的長期合同的未來收益而來。
而美國相比俄羅斯,它還有一個世界可以收割,還有數十上百年掠奪全世界而來的積蓄可以揮霍,所以目前還不需要像俄羅斯這樣;美國的“AI經濟”是可以自己轉起來的,問題是它的基礎設定,也就是“AI需要超乎想象的巨大算力和電力支持”這件事必須成立。
如今deepseek的出現,讓美國統治集團的“人工智能新政”還沒正式開始就在原始的邏輯起點上出現了問題,美國能不急嘛?
而且這次deepseek還不能像tiktok那樣可以通過搞“體制搶劫”來解決問題,因為即使你獲得了deepseek的全部算法秘密,結果還是一樣——使美國此前規劃的“AI新政”難以實施。
甚至,都不需要美國人費盡心機獲得deepseek的技術秘密,它本身也不是什麼外界一無所知的神秘技術,它甚至就是開源項目,美國乃至全世界開發者完全可以學習使用——換句話説,deepseek的最大價值不在於其本身的人工智能模型有多麼神奇,最大的意義是展示了不必用巨量電力和算力來“拱”那麼一兩個大模型。
這種需要把巨量電力和算力集中在一個大模型上的做法是美國壟斷資本集團最希望的情況,因為只有他們能夠投入如此龐大的經費,獲得這些算力;而他們將可以壟斷人工智能技術,收割全世界。

對於硅谷新右來説,如果人工智能按照他們的設計發展下去,那麼他們的權力和地位將得以再進一步
對美國政府來説,如果未來同時出現成千上百個人工智能大模型同時訓練的情景,從需要的電力和算力總量角度講,可能並不會比只供一兩個大模型少。所以如果能及時調整思路,“星門計劃”可能還未必一定失敗。
甚至對於英偉達等計算機硬件廠商也一樣,無非是原本那些壟斷集團可能會為了壟斷算力而大量購買他們的產品,然後將其閒置,搞囤積居奇那一套。就像當初比特幣“礦難”,其實也只是讓英偉達無法躺着賺錢一樣;這次也差不多,所以英偉達馬上投身“革命”,宣佈他們的產品支持deepseek。
真正可能遭到重大打擊的,主要是open AI、谷歌、微軟等這些原本指望能徹底壟斷全世界人工智能技術的大企業,他們的“美麗新世界”很可能就此胎死腹中。
從這一點上來説,deepseek和中國扮演了“賽博朋克”科幻小説中打破超級公司壟斷,在反烏托邦的鐵牆上砸開一個口子的英雄角色。
站在這個角度,這次中國的做法更多是在跟美國“深層國家”直接“對話”。因為這個羣體和當年朝鮮戰場上的美軍一樣,只能聽得懂他們自己的語言,只不過當年美軍只聽得懂機槍和大炮,今天的“深層國家”只聽得懂金幣叮噹。
這也是中國和美國之間的某種形勢變遷。過去一段時間以來,中國被動應付美國的攻勢;而今,我們會找一個他們的痛點出手。只不過,説到底目前我們的策略依然是以鬥爭求和平,如果美方尚有一點點對形勢的理性判斷能力,那就應該考慮自己接下來的動作。
人工智能目前被美國的統治集團當做“故事”拋出來,但實際上美國技術界對人工智能的態度並沒有如同“華爾街新右”們吹噓得那麼重視。
上週另一條關於AI的有趣新聞,是美國海軍宣佈“菲斯傑拉德”號驅逐艦上已經搭載了第一個人工智能系統。
然而這套人工智能的功能卻……應該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菲斯傑拉德”因為相撞事故導致提前回廠修理,結果因禍得福,成為首艘搭載AI系統的美國戰艦……
它的功能是對戰艦上的系統進行評估,推測戰艦接下來哪裏將會發生故障,從而提醒艦上的維護人員提前對其進行維修保養,或是訂貨備件提前更換。
是的,近年來五代機和一些改裝的四代半飛機已經有類似功能,甚至一些高檔汽車上也有類似功能。
只是,美國軍艦上第一個人工智能系統居然是用來解決美國海軍目前最頭疼的問題——如果美國海軍的規模不是那麼大,或者活動不是那麼頻繁,而美國造船業有足夠造船能力的話,這本來不是一個需要用人工智能來解決的問題。
美國海軍面臨的困境是,一方面海上力量捉襟見肘,需要滿世界“保護自由”或者跑去挑釁這個挑釁那個,使其艦艇的消耗率很高,一些比較老的戰艦已經鏽跡斑斑;而且這種超負荷的海上行動也嚴重消耗了美軍艦上人員的精力,指望他們維持士氣高昂、紀律嚴明,把戰艦當做自己的眼睛來愛護,這就不可能了。
另一方面造船能力不足,美軍目前可用的船塢維修設施數量不足,且排班已滿,客觀上只能一再推遲現役艦艇的入塢維修保養。
因此,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美軍必須設法自己解決艦艇狀態的問題,而使用人工智能系統來幫助美軍維持這些看起來搖搖欲墜的艦艇還能繼續使用,算是一種無奈之舉。
我們幾年前説過,伊朗核工業如何在缺乏技術能力維持其離心機系統不受“震網病毒”影響的情況下, 通過對此前“震網”造成離心機過度運轉磨損的模式進行研究,建立了一套離心機損耗預測模型,對可能出問題的離心機進行提前更新。最後,儘管增加了整體運行成本,但其離心機集羣能得以維持運轉。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美國海軍開始搞這一套了。

伊朗離心機集羣此前就有類似美國海軍AI系統這樣的損壞預測能力……
將AI運用到這個領域,説明了兩件事。
第一,美軍對於運用人工智能可能帶來的風險高度重視,不敢將人工智能系統首先運用在作戰指揮,輔助決策等這些對於海軍作戰更關鍵的領域。當然,其實目前的“宙斯盾”指揮系統、電子對抗系統、水聲對抗系統等子系統中都多少存在人工智能的模塊,只不過整個系統尚未真正實現人工智能化,美軍使用人工智能增強海軍核心作戰能力這件事本身,存在一種莫名其妙的“保守主義”傾向——似乎人工智能來了,天就要塌了,人工智能如果掌握了艦艇開火的權力,接下來就要變成“天網”了,會毀滅人類……
第二,美軍對人工智能的期望值又無比得高,期待人工智能為他們創造奇蹟,解決他們最頭痛而無法解決的問題。
這種態度,“科學”嗎?
顯然不科學。
美軍決策層有種科幻電影看多了的感覺,他們似乎對人工智能的實際能力和實際危險並沒有科學的認知。
最近,和國內不少在實際工作中已經開始使用各大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作為輔助工具的朋友就此進行交流,並且我自己也嘗試了deepseek的功能,本文部分內容亦使用了deepseek——當然最終文字還是我手動敲出來的。
我的感覺就是人工智能到目前為止仍屬於一種工具,它有很多能力,但終究要由人來決定它做什麼,而且它也不具備真正超越人類已有知識經驗範疇的能力。

目前為止人工智能還擔不起美國人所想象的那麼多“威脅”
當然這是我們現在的人工智能,按照deepseek告訴我的,如果未來技術繼續發展,也許科幻電影裏那種具備自我意識、具備超越人類已有經驗而自我進化的人工智能是有可能出現的。
它也推測,到時候它和人類的關係或許要看它對人類的認知。應該説,這個答案也是基於人類現有的經驗和認知。
所以從技術角度而言,擔心目前這種程度的AI一旦引入指揮控制系統會帶來什麼問題,是沒有道理的。真正的問題,或許是“百萬槽工”,就像美國空軍的飛行員不喜歡無人機,把無人機操作員叫做“沙發員”(Chairman)一樣;對於美國海軍來説,人工智能幹了這些事情,是不是意味着他們的存在價值受到了威脅呢?或者至少,讓他們的地位權力受到了影響呢?
類似情況也發生在美國空軍、太空部隊與SPACE X公司的關係上。儘管SPACE X火箭的安全性、成本各方面都優於發射聯盟,但美軍就是對馬斯克不放心,尤其是在當年一枚昂貴的軍事衞星發射失敗後,雖然這那次事故原因到底是衞星問題還是火箭問題,目前沒有公開説法,但不論責任到底是SPACE X的還是諾斯羅普公司的,反正美國空軍和太空軍有了拒絕使用SPACE X火箭的理由。
目前為止美軍仍不允許使用馬斯克的火箭發射他們那些最昂貴和龐大的衞星,即使他們已經把開發軍用低軌道衞星系統的部分任務交給了SPACE X公司。
説到底,這個問題是傳統“軍工複合體老右”和“硅谷新右”的矛盾。
目前在美國航空航天領域的發展,可以發到已經出現了一大批硅谷新右背景的新創軍工企業,儘管這些企業的導彈、火箭、高超聲速飛行器、無人機大多仍處於PPT階段,少數開始拿到國防部的一些訂單,但主要也是靶機、高超聲速試驗平台等等,但那些真正涉及美軍“核心業務”領域的東西,這些硅谷新右企業是拿不到的。
但是軍用人工智能這件事,傳統軍工企業很難比硅谷做得好;畢竟人工智能還是硅谷的本行,傳統軍工企業那套招標採購方式和項目管理體制是很難實現快速開發迭代的。
所以目前美軍只能先把問題推遲,對人工智能技術存在種種藉口“安全”、“倫理”的限制。
相比之下,太平洋另一邊的情況和美國就不同了。
至少在這邊沒有美國人的“百萬槽工”問題,一張白紙好作畫。很多民間的人工智能相關技術正被迅速引入軍事領域,而我們對於人工智能的使用態度和美軍也截然不同。
一方面,我們對於人工智能該幹什麼的定位,是讓人工智能對我軍指戰員進行賦能,大大增強指揮決策的自動化程度。同時,可以解決一些領域我軍過去能力的短板,比如聲吶系統,按照傳統的自動化判讀系統,需要巨大的聲紋數據庫,需要幾十年時間慢慢積累,但如果使用人工智能系統通過機器學習進行迭代,使用相對少的數據也可以形成足夠強的識別能力。同樣,在電子對抗領域,人工智能也可以發揮類似作用。從這一點來説,我們對人工智能的運用更接近軍隊的新質戰鬥力。
另一方面,我們對人工智能的期待值沒有美軍那麼高,我們不會指望用人工智能解決用其他手段沒辦法解決的問題,只是讓它幫我們減少相關領域的工作量,“只爭朝夕”。但比如維修保障,其實也有類似美軍這樣的軟件系統,未來也會實現預測哪個設備先損壞,進行預防性維修,但這並不是我們優先使用人工智能的關鍵方向,因為我們的艦齡比美國人短、修船條件比美國人強,海軍戰士士氣高昂、紀律嚴明,可以做到“愛護軍艦,就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
對於一種新工具,哪種態度更科學其實不必多言。
今天這個時代,對於新技術、新裝備、新工具的態度,或許就是“國運”的一部分,《黑神話悟空》的製作人馮驥寫文章説deepseek是“國運級”的,其實不僅是deepseek本身的技術突破,更是這樣的突破意味着我們國家的科研環境,能夠支持這樣的突破,有點“時來天地皆同力”的意思了。
蛇年新春,我們看到國運級的技術突破,也看到了我國圍繞這一突破,在國際鬥爭中使出“連環招”的本事。相信未來幾年,我們還會經歷更多打破傳統認知的事情,希望大家提前準備好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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