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軍評:俄烏戰場,各説各話-施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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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施洋】
本週,前途不定的俄烏戰爭在戰場與和談兩個領域似乎都迎來了進展。各方在圍繞停戰漫天要價的同時,烏軍在庫爾斯克方向又發動了規模不小的進攻作戰;俄烏戰爭在即將迎來三週年的關口會如何發展,依然充滿了不確定性。
同樣在這一週,美國連續的航空事故備受媒體關注。一架在菲律賓墜毀的小型飛機除了在異國拷問美國航司的飛行安全問題外,無意間也將美國長期使用國防承包商執行軍事任務的行為擺到了聚光燈下。
特朗普能快速結束俄烏戰爭嗎?
隨着美國總統特朗普全面接管美國內政外交,並在其前任拜登的施政成果上四面出擊,美國會對俄烏戰爭採取何種態度和行動變化,無疑成了全世界關注的焦點。
由於特朗普在競選時期就十分鮮明地表示自己反對美國繼續援助烏克蘭進行戰爭,因此外界對其在戰爭方面的態度反而沒有太多懸念。但對於已經進行到如此地步的俄烏戰爭,如何將其結束反而令人好奇。畢竟誰都知道“24小時結束俄烏戰爭”只是競選中的誑語,但“上任100天內結束俄烏戰爭”卻是一個看起來有可能實現的任務。
當地時間2月7日,特朗普表示,他可能會在下週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會面,討論俄烏問題。而在此之前,彷彿與之一貫的“漫天要價,落地還錢”相呼應,各種未經證實的“特朗普和平計劃”一直在烏克蘭“政治和外交界”流傳,而其內容以烏克蘭的政治正確標準來看,無疑不可接受。其中,包括在4月20日之前停火,凍結俄羅斯的穩步推進,禁止烏克蘭加入北約,要求烏克蘭接受俄羅斯對其吞併土地的主權,從庫爾斯克撤軍,以及由歐盟出資協助烏克蘭進行戰後重建等。
雖然美國特使基思·凱洛格在第二天就表示他將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公佈一項“和平計劃”,但考慮到特朗普對結束俄烏戰爭的態度堅決,對眼下的美國而言,短期停戰最為現實的方案往往就是在原地停火的基礎上,讓交戰雙方中更容易被美國“説服”的一方接受更多讓步,這樣一份離譜的和平方案反而更容易實現。

有關停戰條件的説法雖然看似離譜,卻又和特朗普的一貫態度相契合
俄烏戰爭打到現在,只剩半個月就滿三年整,戰況儘管膠着,但在總體戰領域,兩國之間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
俄羅斯通過向戰爭經濟的轉軌,在基本穩定國內經濟運行的情況下,通過各類特殊貿易渠道的幫助,基本滿足了戰爭所需的各類武器裝備和彈藥物資的生產,並且實現某種武裝力量編組、整訓、作戰、整補的輪替。雖然戰場上再也不復冷戰時期大開大合的大規模裝甲機械化進攻作戰,但穩紮穩打、步步推進的進攻作戰確實實現了某種作戰部隊與烏克蘭領土之間的交換。
而在烏克蘭這邊,隨着本國軍事物資的耗竭,傳統軍工企業遭到破壞,以及北約軍事援助高峯期的結束,烏克蘭雖然也維持了作戰部隊的編組、整訓、作戰、消耗循環,但對於外部戰爭物資的依賴度進一步上升,本國獨立作戰的能力則不斷下降。考慮到美國在對烏援助、尤其是軍事援助領域佔據了明顯多數份額,如果美國實質性地減少、乃至終止對烏援助,烏克蘭能夠持續進行獨立戰爭的前景無疑不容樂觀。
在這種情況下,烏克蘭就像一個曾經被風投眷顧,如今卻入不敷出且造血乏力的創業公司一樣,為了挽留持續的投資,必須要向最後的投資人證明自己還有盈利能力。而在手頭並無大把試錯資本,決策層也沒有真正把握市場趨勢的情況下,最直覺的選擇便是將上一輪商業成功的操作複製一遍。而在眼下的俄烏戰場上,這種復刻的體現,便是烏軍在庫爾斯克方向發起新一輪進攻。
根據俄方報道,烏軍的進攻方向選在上一輪庫爾斯克進攻中進展最大的蘇賈方向,烏軍投入約2個機械化營的步兵戰車和坦克,越過切爾卡什卡亞科諾佩爾卡和法納西耶夫卡併到達烏拉諾克郊區,試圖突破俄軍的防線;攻擊佔據了俄羅斯兩個村莊,但同時損失了相當數量的坦克裝甲車輛。作為實質上只是改善烏軍在蘇賈防禦態勢的戰術反衝擊,上個月烏軍發起的此類行動以失敗告終,幾乎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烏軍的進攻與其説是要扭轉戰爭局勢,不如説是要改善在蘇賈方向的防禦態勢
反過來,俄羅斯在烏克蘭戰場上的進攻則更具與政治談判關係不大的純粹軍事意味。同樣在2月7日,俄羅斯國防部發布消息稱,在第51軍第1、第9和第132近衞摩托化獨立步兵旅以及“中部”集團軍“老兵”志願部隊的進攻下,俄軍已攻佔頓涅茨克的捷爾任斯克 (亦稱託列茨克)。
作為2022年前烏軍針對頓涅茨克構築的一系列陣地中的重要一環,捷爾任斯克無論在交通上還是在陣地構築上都有重要價值,也是威脅頓涅茨克的重要區域。控制該城市將便於俄軍沿頓涅茨克-戈爾洛夫卡-阿爾喬莫夫斯克路段提供補給,也有利於未來俄軍對波克羅夫斯克地區展開進攻。相比兩軍在庫爾斯克地區構築的防禦陣地上的來回拉扯,俄軍在這個方向上取得的進展更為難以逆轉。
對於烏軍而言,眼下已很難再像2022-2023年那樣,在一線保持龐大作戰部隊的情況下,在後方也建立一支規模可觀的後備部隊,併為其配備上一定俱全的北約制全套地面裝備。
最近一段時間內,烏軍接收的最為重要的裝備物資,可能是據稱已運抵烏克蘭的首批法國幻影2000戰鬥機。由於這批法國幻影2000很可能只具備基本的空戰能力,在烏克蘭的主要使用場景也許會和烏軍現在接裝的F-16一樣,主要用於在後方空域內執行攔截俄軍的巡飛彈等比較安全的作戰任務。從裝備對於俄烏戰場的作用來看,這些幻影2000最適合的並非是眼下的俄烏戰場,而是作為戰後烏克蘭空軍中的某種防空作戰力量。
至於烏克蘭眼下最重要的地面戰場,雖然烏軍仍有規模不小的武裝力量,雖然烏國防部一直宣稱俄軍已有近百萬人員傷亡、而己方陣亡人數不到5萬,但當貼滿爆炸反應裝甲的豹1坦克也要被西方媒體吹噓成烏軍手中某種好用的裝備時,不難想象烏軍手裏的好裝備恐怕真的不多了。

可能誰也不曾想到會有這樣縫合的坦克開上歐洲戰場
隨着特朗普開始全面介入到可能的俄烏戰爭停戰談判中來,各方如何與美國“落地還錢”,以及特朗普如何在美國總統的職權之內兑現承諾,可能會成為今後幾個月斡旋博弈的關鍵。在此之前,如何在戰場上至少讓參戰的一方意識到“不能再打下去了”,可能是俄烏戰爭下一階段的重要目標。
替美軍幹髒活的“白手套”
2月6日,一架比奇空中國王350飛機在菲律賓南馬京達瑙省墜毀,機上4人全部遇難。最初菲律賓通訊社報道該新聞時,外界認為只是這個缺乏基礎設施和飛行安全管理的東南亞國家一系列不幸交通安全事故中的一件。但隨着美國印度太平洋司令部發表聲明“認領”事故中的飛機,並證實這是一架由美國國防部承包的飛機,在菲律賓執行“情報、監視和偵察支持”任務,且機上死者中還有一名美國海軍陸戰隊員時,關於這架飛機的來龍去脈,就沒那麼簡單了。
根據美國國防部和美國媒體的報道,這架飛機的尾號為N349CA,屬於美國國防承包商麥塔(Metrea Special Aerospace,原名Meta Special Aerospace),這是一家主要為美軍提供各類空中業務相關服務的美國公司。
在美軍印太司令部的聲明中,該機是“應菲律賓盟友的要求提供情報、監視和偵察支持,事發時飛機從麥克坦-宿務國際機場飛往南海,正在進行支持美菲安全合作活動的例行任務”。根據媒體推測,這架低空飛行的飛機可能正在偵察安帕圖安市周邊地區,然後突然墜毀在馬拉蒂蒙村的一片空地上。

此次事故中墜毀的N349CA號機
麥塔公司以及此次墜毀的由“空中國王”比奇350改裝而來的偵察機在菲律賓附近活動,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根據其他媒體的報道,這款偵察機裝備有MX-15DiD紅外/可見光光電設備可以對目標進行實施跟蹤監視,並通過衞星保密通信鏈路下傳至地面指揮所,裝備有O-3型天線可以同時開展對外通信和通信信號採集,裝備三副軍標哈里斯PRC-117F/G型超短波/短波/衞通天線,可以進行保密或非保密通信。早在2020年,就有另一架機號為N334CA的同型號偵察機也部署到菲律賓馬尼拉機場,前往菲律賓南部地區的棉蘭老島地區執行偵察任務。
不同時期的比奇350偵察機由於具體配備的偵察設備不同,機身外部的天線佈局和設備艙外形有所差異。按照標準配置,該型偵察機配備2名飛行員和1名偵察員,而此次失事的偵察機上還有一位美國海軍陸戰隊員,其“軍方代表”身份似乎不言自明。
麥塔公司作為一家與美國軍方業務密切的航空類型軍事承包商,早就與美軍有不少合作。自2020年開始,麥塔先是從新加坡空軍購入4架KC-135R空中加油機,再是在2024年購入法國空軍全部的14架KC-135加油機(11架KC-135FR和3架KC-135RG),使其成為全球最大的私人空中加油飛機承包商。
該公司在2023年使用自己的加油機為美國空軍提供商業空中加油服務以來,在空中加油領域已經很好地成為美國空軍空中加油力量不足,特別是KC-46加油機受限於波音公司的交付問題而難以快速入列的某種“溜縫”補充力量,為美軍的各類日常行動、訓練演習以及測試和評估工作中提供空中加油任務。

儘管18架KC-135空中加油機對於美軍不是特別巨大的數字,但對於其他國家而言,這都是一支重要的保障力量
改裝偵察機併為美軍提供偵察服務的着眼點則有所不同。他們瞄準的主要並非美國空海軍這樣有成建制高性能空中偵察平台的軍種,而是諸如美國陸軍、美國海軍陸戰隊以及特戰司令部這些在空中偵察平台上有些“勢單力薄”的用户。
對這些用户而言,大規模的戰略偵察任務並非日常所需,專門購置造價上億美元乃至更加昂貴的空中偵察平台並不必要;與美國空軍和海軍進行協調偵察力量雖然在制度上可行,但優先度不及本軍種,且功能複雜的大型偵察機並不完全適合這些軍種有時候比較樸素的偵察需求。
在此背景下,由類似麥塔公司這樣的私營航空國防承包商使用小型通航飛機或公務機改裝一些功能簡單的偵察機,通過租賃方式“分時賦用”給需要的軍種或司令部,對於美軍而言,一定程度上不失為一種經濟高效的裝備使用模式。麥塔公司手頭的比奇系列偵察機數量也遠不止這兩架,能夠提供的服務對象也不僅是美國海軍陸戰隊和美國陸軍兩家。
在美國偵察機活動最為頻繁的印太地區,尤其是西太平洋空域中,類似麥塔公司這樣的空中偵察業務承包商也不止一家。早在2020年,就有機構注意到,美國特納克斯航空航天公司和拉塞航空公司都應各自甲方的需求向亞太地區派出了商務客機改裝而來的偵察機。
其中,特納克斯派出的龐巴迪CL-604海上監視飛機累計前往東海、黃海、台灣海峽北口及南海上空開展超過150架次偵查行動,拉塞航空公司的龐巴迪CL-650偵察機則作為美國陸軍所謂“機載偵察與目標多任務情報系統”在亞太地區執行了18架次的偵察任務。這些公務機的機體更大,速度更快,航程更遠,能夠攜帶更大型的傳感器對更大範圍的區域展開偵察行動,同時又藉助自身“民用飛機”的身份隱藏間諜行動,甚至可能在遭遇周邊國家的正當攔截時“倒打一耙”,反向控訴別國。

這樣一架無比民用的公務機背後也是美國軍隊全球情報蒐集網絡的一部分
談及美國軍隊的航空偵察能力和技術裝備時,直接隸屬於美國軍方、有官方編制的“高級貨”,無論是美國空軍的RC-135系列大型偵察機,還是美國海軍一專多能的P-8A海上巡邏機,或是各類新服役的大型戰略偵察無人機,它們的研發、採購、裝備、部署和調動往往更加公開也更引人注目;而類似這次墜毀的比奇偵察機,則因體量較小而不為人所注意。
但眼下美軍在中國周邊地區維持較高強度的大規模空中偵察行動,短時間內很難增加偵察力量的情況下,這些私人防務公司的偵察機加入美軍的空中偵察梯隊中,與美軍正牌偵察力量形成有效配合和相互補充已不是某種可能的趨勢,而是正在發生和值得我們關注的重要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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