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觀魚對話陳思誠:TikTok事件給了我靈感,我想撕開“文明”的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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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今年是著名電影IP“唐人街探案”系列的十週年,在2025年春節檔,“唐探宇宙”上新了一部新作《唐探1900》——重開一條故事線,回到了1900年代的舊金山唐人街。電影一方面繼承了唐探系列“推理+喜劇”的風格,另一方面將美國華工血淚史、民族命運與革命、種族主義與民族歧視等更為沉重的元素融入電影之中。
作為該系列導演兼編劇的陳思誠為什麼要選擇讓“唐探”做出這樣的改變?作為中國電影當代商業類型片最有代表性的導演,他如何看待自己的創作和各種褒貶爭議?近日,觀察者網對話了陳思誠導演,一同探討了更多《唐探1900》戲裏戲外的創作細節。
【對話/新潮觀魚】
對自己的電影,我不做預期
觀察者網:陳導您好,很高興和您交流。2025中國電影春節檔已經基本塵埃落定,您對《唐探1900》這次的成績滿意嗎?是否達到了心理預期?
**陳思誠:**説實話,我現在對自己的片子已經不做什麼預期了。這些年我的各種片子起起伏伏,有預期難免就會有失望。
觀察者網:最近看網上都在討論您是春節檔幾位導演中狀態最“鬆弛”的,因為陳思誠的作品主打一個“出產多,成績穩定”,您同意嗎?這算不算是您的特長和優勢?
**陳思誠:**穩定很重要,電影產業不能一直處於一種不穩定的狀態。電影工業化的重要基礎和標準就是能成批次、規模化的產出。
我們一直在強調電影工業化,每個人的理解不一樣。大眾比較容易感受到視效大片的工業化,但我個人理解的工業化不光是製作的工業化,而是一個比較系統的製片生產流程——從劇本創作到後期宣發,包括作品最後呈現出的口碑和反響,都要做到有一個標準線可供各環節銜接,不能特別參差不齊。
當然,不同的人對於電影有不同的解讀很正常。但是也有一些相互矛盾的聲音:有部分人一邊感慨中國電影“工業化水平低”,一邊又會批評過於工業化、標準化,不夠“藝術”、沒有“特點”。這些年來,我感覺到越來越難用一部電影取悦全部觀眾的觀影期待,這是現實。
創作《唐探1900》的初衷,不是為了“迎合”與“討好”
觀察者網:確實,近年來雖然您的作品成績斐然,但不可否認“陳思誠”這個名字一出現總是伴隨着許多批評的聲音。陳思誠是不是已經習慣於“在批判聲中存在”?包括對於《唐探1900》的各種差評?
**陳思誠:**我現在每部電影上映後只看前兩三天的所謂“輿情”,口碑穩定後無論好壞都不去看了。
在當下這個紛繁複雜的“大輿情時代”,批評一直會有。善意的、對我們的創作有幫助的批評我們欣然接受,比如《唐探3》的時候有人批評我們的有一些笑點不適合孩子看,這次我們全部規避了。還有人批評《唐探3》廣告植入太多,我把公司負責植入的部門整體轉崗為版權授權部門等等。但不管你怎樣做,仍然有人會在沒觀影的情況下盲目審判,一些所謂的“一星差評”完全是模板化的,根本與電影本體無關,只是輸出情緒。

陳思誠在《唐探1900》拍攝片場
“雅俗共賞”是最難的:有些人只想看“爽點”,看喜劇只圖一笑,可能覺得笑點不夠多;有些人覺得推理的部分不夠,不是“本格”而變成了“社會派”,但如果真只做本格推理或只是純粹搞笑的話,可能又會讓另一波人不滿意,一部作品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創作中我們只能儘可能地去平衡和取捨。
還有一種差評讓我很無奈,這幾年大家一提“主旋律”,一提“愛國”,一提民族與國家上來就容易牴觸,但我們都是一條船上休慼與共的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是慶幸自己活在一個很好的時代的,百年之間完成了這樣的滄桑鉅變,同時我們也要居安思危,以史為鑑,時刻保持一種危機感和警惕。這是我創作這部電影真實的想法,並非所謂的“迎合”與“討好”,也絕不是要規訓和教育大家。
一棵被毀掉了環境的植物如何生存?一個人如果連棲身之地都不保,還能愛什麼呢?我覺得,你可以不愛任何東西,但不能不愛國,因為人無法獨立存在於世界,所以《唐探1900》中費洋古才會在最後説出那句“救中國”——這是跨越階級、跨越立場、高於意識形態的東西,反對這個東西,就是在反對自我,這個問題是不容混淆和偷換概念的。

岳雲鵬在《唐探1900》中飾演的“大清國滿洲鑲黃旗,任尚虞備用處協理事務頭等侍衞,粘竿長頭等侍衞,兼任掌翊衞扈從,賞穿黃馬褂,鈕祜祿氏”費洋古在聽聞八國聯軍攻入北京城後死在了洋人的火槍之下
回到過去,讓我有了更大的創作自由
觀察者網:我們可否理解為,這些家國情懷的元素和更深沉的情感,讓唐探宇宙在第十個年頭迎來了一次峯迴路轉和再出發?畢竟《唐探3》之後一度傳出這是唐探宇宙的最後一部。
**陳思誠:**我的創作一直圍繞一個很強的內核,就是所謂的“道”。這幾年因為疫情的原因,我愈發對時代與個體之間關係的題材產生了興趣,也希望借這樣的故事表達自己的感悟。
《唐探3》之後,如果我還要繼續沿着這條線創作《唐探4》,自由度會越來越少。其實《唐探3》就已經受到了一些限制,本來的構思中我想講的是中、日、韓三國偵探在東京博弈的故事,沿着這個故事設定,我想表達的內容會更清晰——三國的偵探背後是中日韓這三個歷史文化聯繫緊密的國家,而二戰給三個國家的關係和三國人民帶來了深深的不信任感,我想由此傳達一個清晰的反戰主題。
很可惜,因為一些原因,韓國那條線最後呈現的是東南亞聯邦,也很感謝託尼賈“臨危受命”來出演泰國偵探傑克賈。還是有些遺憾最終的故事和我一開始想要表達的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唐探3》中原本計劃的韓國偵探最後換成了來自東南亞的託尼賈
“唐探”系列要往上走,就不得不涉足一些意識形態的東西,尤其是地緣政治。當今國際局勢複雜多變,各種現實因素的限制和不可控的東西特別多,創作表達也必然會受限制。怎麼辦?我不想放棄!於是我就想到,乾脆去講唐人街是怎麼來的,我們回到那個時代用歷史來講現代的故事,這樣反而能有更多的自由。
觀察者網:這是不是意味着唐探未來會接着1900的故事開一個新“坑”?還是歷史和當代兩條線並行推進?
**陳思誠:**兩條線我現在都有了大概的故事,但時代的變化太快了,我不敢妄言。
當下來看我對“1900”這個時代更感興趣,因為對我而言會有更多的施展空間。和《唐探3》比,這次的《唐探1900》受到的影響是最小的,幾乎沒有任何刪減。一些我覺得比較尖鋭的台詞,比方説“這世界只有兩套遊戲規則:權力控制一切,金錢控制權力,美國屬於後者”,一開始我有點惴惴不安,沒想到最後也都保留下來了。我想這樣“愉快的體驗”和選材是有關係的。

在《唐探1900》中,王寶強和陳思誠飾演的角色“阿鬼&秦福”與主線劇情裏的“唐仁&秦風”的身份與性格都完全不同了
觀察者網:但回到過去,用歷史寫故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唐探1900》讓很多觀眾驚喜的一點是對歷史的把握,無論是故事主線還是細節彩蛋,都融入了很多歷史上真實的人物原型和歷史事件。這意味着劇本創作需要做大量的案頭工作,這些部分是如何完成的?陳思誠的電影裏,劇本是如何誕生的?
**陳思誠:**在這方面我特別感謝我的夥伴——團隊裏的聯合編劇們。當下的創作愈發孤掌難鳴,每個人的能力和認知都是有限的,編劇團隊就特別重要。團隊的每位編劇都有不同的取向和專長,就像不同流派的廚師共同合作做一桌融合菜。
劇本是集體創作的。我本人負責“一頭一尾”:首先我會給大家一個清晰的方向,我要什麼,他們幫我去豐富,然後集體商討,智慧碰撞。最後一稿的劇本一定是我來寫,將我認為最好的東西集合呈現在這一稿劇本里。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是那個最後拍板決斷的人,需要當機立斷結束沒有必要的爭論和相持。雖然我的決定不一定就正確,但是做出選擇同樣重要,這就是我們公司產出很快的原因之一,我認為這也是我在團隊中應當擔負的職責。
《唐探1900》面對的素材特別豐富,無論是網絡上還是書籍裏,還有很多人物原型的傳記。我看網上的一些文章,都深挖得差不多了。大家的涉獵非常廣泛,有的解讀比我們預設的還要深刻,對我來説也是一個二次學習的機會。
老一輩港台演員身上的那種“僑民感”,讓演繹更加真切
觀察者網:接下來我們聊一聊人物吧。在預告片裏出現了華人魔術師的鏡頭,當時我猜到片中會有金陵福,也就是朱連魁,但沒想到戲份這麼多。為什麼會在歷史中選取這個人物進行再創作?這個人物很有意思,他以中國傳統古彩戲法在美國名利雙收,卻帶着“西洋攝影術”回國成為最早的電影人,您寫他結尾那句“電影是魔法”是不是也有某種電影人的情懷在裏面?
**陳思誠:**電影《唐探1900》的結尾,金陵福和革命黨人回到了祖國。在電影之外的真實歷史中,他參與了武昌起義,用攝影機記錄了珍貴的影像資料。
當你翻閲歷史尋得一些蛛絲馬跡時,很難不做聯想。我和馬伯庸聊過他的創作觀,他也是會把一些正史和野史的蛛絲馬跡勾連在一起,加入一些想象,最後形成一個完整的人物故事。當我逐漸走近金陵福這個人物,他個人經歷中的很多不合理會變得非常合理,彷彿冥冥之中註定了一樣。
我們知道金陵福成名之後,有一個模仿他的美國魔術師“程連蘇”,歷史上兩個人本來要用魔術“決戰”,金陵福説“如果你能變出我戲法的十分之一我就認輸”。

中國魔術師朱連魁(左)和模仿他冒充中國人的美國魔術師“程連蘇”(右)
然而就在這場被炒作到全美關注的“魔術師巔峯對決”開始之前,金陵福神秘消失了。我們知道的一種説法是,前一天晚上,他被清朝駐美辦事處的人連夜召見,我猜想他是迫於政治壓力離開的——歷史特別有意思,我們可以根據歷史記載中的東西去聯繫他心態的轉變,以及轉變之後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觀察者網:本片還有兩個被討論最多的人物,一個是岳雲鵬飾演的滿清貴族費洋古,一個是周潤發飾演的唐人街黑幫大佬白軒齡,他們在電影裏都有非常動人的高光時刻。您在創作這兩個人物的時候,是不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兩個演員人選?
**陳思誠:**他倆真的是不二之選。
我和嶽嶽認識很久了,一直想跟他合作。我一直覺得他身上有種很豐富又很模糊的感受:首先,作為喜劇演員他身上的幽默感是他獨一無二的天賦,他強烈的個人風格是別人無法複製的。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種骨子裏的“狠勁兒”和一種“質樸的智慧”的感覺,是一個融合性很強的人。所以我寫費洋古的時候,就覺得嶽嶽最適合這個角色。
發哥也是一樣。我從小看了他那麼多電影,一直覺得港台老一輩演員身上具備獨特的“僑民色彩”,這是一種不確定性和對身份認同的模糊感,這種感覺是內地演員身上比較難找到的。白軒齡這個角色就是這樣,他一直在奮鬥,一直在尋求身份認同——我到底是哪裏人?我能不能在美國立住腳?這種“僑民感”他能演繹得更加真切。

周潤發在《唐探1900》中飾演的唐人街黑幫大佬,是一位從最底層的華工苦力一步步發家的多面人物
好的人物,你能從他的背後看到一個時代。
我們能從費洋古身上看到大清的那種盲目自信,能看到這樣一個對舊時代充滿驕傲的人,最後倒在火槍之下的悲壯。臨終的那一刻,他已經消除了政黨和界別,最後説出了“救中國”,因為他找到了更高的認同感。
白軒齡則是揹負着第一代到金山的華工有關“淘金夢”的往事。在那個時代,他僥倖生存、在美國立足、靠着自己有勇有謀和各種手段在美國發家,但依舊成為一個歷史的悲劇性人物。包括他的兒子,縱使有通天的本領,依舊敵不過時代。
TikTok事件給了我靈感,我想撕開“文明”的虛偽
觀察者網:《唐探1900》全劇最高潮的那段聽證會的戲,很多觀眾在電影院裏會一下子代入TikTok聽證會的畫面,周潤發一句“Senator”,彷彿周受資下面就要接一句“I’m Singaporean”,我們是不是可以幾乎確定這場戲就是“借古諷今”?
**陳思誠:**聽證會的這場辯論,是最早就定下來的。但我們寫劇本的時候,剛好TikTok聽證會這個新聞熱點爆發,讓我們受到了特別多的靈感啓發。我看了現場的視頻,有一種特別強烈的感覺,他們對待華裔的那種傲慢和無禮是非常顯而易見的。
美國打着世界最大民主國家、文明國家的旗號,並沒有展現出多少包容。尤其是在當下所謂存量博弈、大國競爭的時代,很多東西都不再加以掩飾了。二戰之後,這些國家建立的這種短暫的“文明美好景象”這幾年已經被嚴重破壞了。
對於他們來説,其實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文明”,他們的相對文明,前提是自己遙遙領先。冷戰結束後的幾十年,每當有國家讓美國感覺到威脅時,類似於當年的《廣場協議》,他們會用盡各種手段去限制一個國家和民族的進步。他們永遠在雙標,永遠是説一套,做一套。

觀察者網:所以正是這種情緒在推動着你們的創作。
**陳思誠:**沒錯。包括現在世界上正在發生的戰爭,當我們從殘酷的現實看歷史,看戰爭形成的原因,看宗教的底層邏輯,你會發現很多東西根深蒂固、近乎無解,但對真實的個體影響又太大了。
作為一個文藝創作者,你需要特別敏鋭、敢於撕破這個世界所有的虛偽直抵要義。我認為藝術就是在用最簡單的方法接近本質,不論是美術、音樂,還是影像。正是這種想法推動着我們去創作一些更“寬厚”的東西,用更廣闊的視野看世界,不論是什麼題材——喜劇片也好,劇情片也好,懸疑片也好,外面的那個包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表達的核心是什麼?
6000人,7個月,我們在德州造了一座舊金山
觀察者網:所以就像《唐探1900》裏説的那樣,電影人其實就是魔法師。確實唐探系列問世以來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魔法”,比如《唐探2》裏在時代廣場縱馬飛馳,《唐探3》裏1:1搭建了一個澀谷實景,這次是在山東德州還原了一座19世紀的舊金山城,又招募到了大量外國面孔的演員完成了一次“實景穿越”,這一切是怎樣做到的?
**陳思誠:**1900年的舊金山,地球上目前任何地方的場景都是無法直接滿足拍攝需求的。如果我們想用今天的舊金山去拍100多年前,成本會更高,而且除了服務拍攝,(錢花得)毫無意義。所以我們一開始定的就是在國內復刻實景搭建,因為這樣足夠真實又能把場景留下來,助力當地文旅發展。
籌備工作從2022年就開始了,像橫店、廈門、西安、青島等等有合作意願的地區我們都接觸過,經過大規模的摸排和磋商,直到2023年5月19日,我見到了樂陵市委的領導以及當地民營企業代表,他們的務實、高效和堅決給我建立了很強的信任感,當天我們就決定在樂陵建這個影視城。

《唐探1900》拍攝取景地樂陵影視城在春節期間成為了熱門旅遊打卡地
在建設的過程中我們協力攻克了許多困難。當地民企很支持我們,但沒想到我們要求的標準和還原度需要那麼精確,規模也比他們預想的大很多,因此成本在不斷追加,承建企業又繼續融資。再加上2023年5月下旬才確定開工,電影檔期已經確定在了2025年春節檔,只能三班倒趕工,我們需要克服許多施工上的難題。最後6000多工人,用7個月的時間搭建了一座幾十萬平米的“舊金山城”。放眼當今世界只有中國才能做到這樣的質量和效率了。
觀察者網:這其實是各種要素齊聚的結果:有中國無與倫比的建造能力和工人才能完成這樣高效的建設;有專業的美術道具設計團隊才能高精度還原;有蓬勃發展的旅遊市場才能有地方政府和民間資本的支持……
**陳思誠:**還有我們電影市場的體量能容得下這樣的電影。如果我們還是一個很小的電影市場的話,這種製片成本是不敢想象的。
觀察者網:造這座城您這邊投資體量如何?
**陳思誠:**造城的費用主要是由樂陵當地出資。演員的服裝和那些可移動的道具是我們的,這些道具和服裝也很講究,是各個部門辛苦勞作的藝術結晶,包括很多觀眾容易忽略的精緻考究的細節,其實這部分的成本也不低。

《唐探1900》中動用了大量外籍羣演,營造出100多年前舊金山街頭熙熙攘攘的景象
觀察者網:《唐探1900》還有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電影中舊金山大街小巷的“外國人”,可以看出羣演的數量非常足,而拍攝地全部是在中國,您是怎樣把這麼多外國面孔“搬運”到山東演這部電影的?動用這麼多外國演員是不是成本會很高?
**陳思誠:**是的,這部電影動輒有一兩千人在街上的大場面。發哥議會辯論的那場戲現場滿坐着幾百名外籍演員。那天副導演告訴我,一共有來自15個國家的演員坐在這裏。
這些外籍羣演大多是在華的留學生或模特,有台詞的演員除了飾演格蘭特的約翰·庫薩克是專門從美國請來的,其餘大多是在中國發展的各國職業演員,不光有來自俄羅斯、烏克蘭、東歐國家的,也有來自英國、美國、澳大利亞等國家的演員。對於他們來説,一是中國比較安全、富裕,二是中國的影視市場足夠大,有足夠的空間。所以無論是羣演還是有台詞的演員,我們在中國本土調動資源還是非常方便的,成本也相對可控。

參與《唐探1900》的外國演員在片場合影
在拍攝現場,導演組對這些演員的要求也是非常嚴格的,無論演員是否有台詞,都必須“會演”,例如電影裏發哥和愛爾蘭黑幫對峙的那場戲,所有人的狀態都非常到位——雖然他們不一定是愛爾蘭人,但電影裏的狀態一定要是對的。
我沒有什麼所謂的鑽營和算計,很多東西我也算不出來
觀察者網:周潤發在《唐探1900》的路演中不止一次提到,演美國華工是他等了多年的角色,曾經胡金銓導演邀請他演這個角色,但最後沒有拍成,現在終於實現了。
不僅是胡金銓,很多香港導演都拍過海外華人和唐人街的故事。比如李小龍的《猛龍過江》,爾冬升的《新宿事件》等等。
很多人説陳思誠導演的風格受香港導演影響很深,同時你又在不停為中國電影在新的各種可能性上探索,你如何看待自己身上的傳承?在這樣一個華語電影高速發展的時代,這個風雲多變的時代,陳思誠處在一個什麼位置?
陳思誠:《解密》裏吳彥姝老師(飾演老年小梅)最後有句台詞:“我們無法選擇時代,我們都是被選擇的”。
很難説是我自己做了多少選擇,我覺得自己是冥冥中被推到了這個位置,就像你説的,無論是香港電影給我帶來的那些自覺、不自覺的影響,還是我又對電影行業帶來了什麼樣的改變、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説實話我自己沒有刻意追求任何東西——沒有追求我像誰,沒有追求我想成為誰。
小時候我看的很多香港電影黃金時代大人物的作品:周星馳、成龍、周潤發、梁朝偉、徐克、吳宇森……他們帶給我很大影響,現在他們成為了和我合作或是同場競技的人。我也很難説清金庸武俠給我帶來多大的影響,抑或是莎士比亞、尤金·奧尼爾、薩特這些人給我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有的人會給自己立一個精神標杆,但我很難説清誰具體對我影響最大。
我最喜歡的導演是庫布里克。他一輩子拍了13部電影,每一部都不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命運的軌跡,我也不知道最後我能成為什麼,只能跟隨自己的心,走一步看一步,不求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影史巨匠斯坦利·庫布里克
我對電影是赤誠的、對觀眾也是赤誠的,我沒有什麼所謂的鑽營和算計,很多東西我也算不出來。我的每一次創作也都是拿出自己最本真的情感在做,不論結果會是怎樣。“盡人事聽天命”,有時候我們被曲解,或者票房未達預期的時候,我就是這麼寬慰我的團隊的。
觀察者網:目前您還處在一個創作上的高產期,很多人會衝着你的IP走進電影院,未來你會往什麼風格轉變,會參與孵化更多年輕的導演和編劇嗎?
**陳思誠:**孵化的工作我們一直在做,今年又會有公司培養的新導演的作品與大家見面。和年輕導演、編劇合作,我希望把我的一些經驗、一些標準分享給他們,激發他們的潛能,放大他們的優點,更重要的是幫助他們規避一些錯誤和風險。我也能從他們身上學到一些東西。
至於我自己的未來,無法預設,我不知道自己以後會對哪個議題更感興趣,就像庫布里克,他拍過《全金屬外殼》、拍過《發條橙》那麼激烈的東西,他的最後一部電影卻是《大開眼戒》,最後又回到了兩性關係的話題。他肯定是帶着人生的終極疑問,才能拍出那樣的電影。所以我不知道未來的我會變得更深沉還是更淺薄,我只知道現在只要有心力去拍,就會努力下去,直到某一天我覺得累了,才會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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