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弗裏德曼:特朗普與普京“鬧劇”的核心問題
guancha
編者按:俄烏停火似乎近在眼前,西方一眾自由派媒體對此卻一片哀嚎,不少聲音震驚並怒斥美國總統特朗普“背叛”盟友,站到對立的俄羅斯總統普京一側。
《世界是平的》作者、美國《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裏德曼於2月26日在報紙紐約版A部分刊文,對特朗普進行了一通痛斥,還呼籲“美國必須堅持允許烏克蘭加入歐盟”。觀察者網轉載此文,僅供讀者參考,不代表本網站觀點。
【文/托馬斯·弗裏德曼】
特朗普總統與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之間的這場鬧劇,引出了一個我不得不問的關於自己國家的最令人不安的問題之一:
我們的領導人是普京的傀儡嗎?是一個甘願全盤接受這位俄羅斯總統關於烏克蘭戰爭由誰挑起以及該如何結束的扭曲觀點的人嗎?還是説,我們的領導人是一個黑手黨教父,像黑幫家族頭目那樣,想與俄羅斯瓜分領土?“格陵蘭歸我,克里米亞歸你。巴拿馬歸我,北極的石油歸你。烏克蘭的稀土我們平分。這才公平嘛。”
不管是哪種情況,我的美國同胞們以及我們在海外的朋友們,至少在未來四年裏,你們所熟知的那個美國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美國一直以來堅守捍衞的那些基石價值觀、盟友關係以及真理,如今都變得岌岌可危,或者説可以被出賣。特朗普不只是打破常規思維,他根本就是毫無章法地思考,對曾經激勵美國的真理和準則沒有絲毫的忠誠。

我不能責怪我們的傳統盟友感到困惑。讀一讀上週英勇的蘇聯持不同政見者、自由鬥士納坦·沙蘭斯基所寫的那篇令人痛心的文章吧:
“當我第一次聽到唐納德·特朗普總統在停機坪上的言論時——當他指責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挑起了俄羅斯對烏克蘭發動的戰爭時——我完全震驚了,”沙蘭斯基為《自由新聞》撰文寫道,“特朗普似乎採用了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的論調。他重複了克里姆林宮的一種説法,聽起來就像是蘇聯式的宣傳:澤連斯基不是一位合法的領導人。當俄羅斯看似永遠的領導人普京這麼説時,那很可笑。但當美國總統這麼説時,就令人擔憂、悲哀,而且不符合常理。”
這是對特朗普較為温和的一種解讀——認為他只是對普京這位俄羅斯的基督教民族主義者、反覺醒運動的鬥士着迷,而沒有運用他曾承諾過的常識。但還有另一種解釋:特朗普並不認為美國的力量是來拯救那些尋求擺脱壓迫者的弱者的騎兵;他認為美國是來敲詐弱者的。他在搞保護費勒索的勾當。
想想《華爾街日報》一篇關於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最近在基輔與澤連斯基會面的文章中那段令人震驚的話吧。貝森特向澤連斯基提出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提議——將價值數千億美元的烏克蘭礦產權益轉讓給美國,以補償美國的援助。
這簡直就是《教父》裏的場景:
“貝森特把文件推到桌子對面,要求澤連斯基簽字……澤連斯基匆匆看了一眼,説他會和他的團隊討論一下。然後貝森特把文件又往澤連斯基那邊推了推。‘你真的得籤這個。’財政部長説道。澤連斯基説有人告訴他‘華盛頓那邊的人’如果他不籤會非常生氣。這位烏克蘭領導人表示他收下了文件,但沒有承諾會簽字。”
整個事件再次向我們展示了,當特朗普身邊不再有能制衡他的人,而只有那些附和他的人時會發生什麼。貝森特是一位精明的投資者,他肯定知道,烏克蘭總統不可能在不與他的律師、議會或民眾商量的情況下,就籤一份轉讓數千億美元礦產權益的文件。但這位財政部長覺得他必須按特朗普的吩咐去做,不管這件事有多惡劣或荒謬。如果總統想清空加沙地帶,把它變成一個賭場,那你就得去推銷這個想法。在戰爭期間敲詐烏克蘭?你就得這麼幹。
一位真正有擔當的美國總統會認識到,普京現在處於非常弱勢的地位,我們應該加以利用。正如《經濟學人》上週指出的,俄羅斯“大部分的佔領成果是在戰爭最初幾周取得的。2022年4月,在俄羅斯從烏克蘭北部撤軍後,它控制了烏克蘭19.6%的領土;其傷亡人數(包括死亡和受傷)可能約為2萬人。據英國消息來源估計,如今俄羅斯佔領着19.2%的領土,而其傷亡人數已達80萬……(俄羅斯)儲存的7300輛坦克中,超過一半已經損失。剩下的坦克中,只有500輛可以迅速修復。到4月,俄羅斯的T-80坦克可能就會消耗殆盡。去年,它損失的火炮系統數量是前兩年總和的兩倍……將資源從生產領域重新調配到軍事領域,已經引發了兩位數的通貨膨脹。利率高達21%。”

俄羅斯總統普京 資料圖:俄羅斯衞星通訊社
如果這是在玩撲克,普京手裏拿着一對2,卻在孤注一擲地虛張聲勢。特朗普沒有拆穿普京的虛張聲勢,反而説:“我想我要棄牌了。”
特朗普沒有團結我們所有的歐洲盟友,沒有加大對普京的軍事壓力,也沒有給這位俄羅斯領導人提出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條件”,反而背道而馳。在聯合國,他拒絕與盟友們一起通過譴責俄羅斯在烏克蘭的侵略行為的決議(和朝鮮等國投了相同的票),從而使我們與盟友產生了分歧,並且發起了一場充滿謊言的運動,試圖否定澤連斯基的合法性,而不是普京的。
除了謊稱烏克蘭挑起了戰爭,特朗普還宣稱澤連斯基的支持率只有4%(實際上澤連斯基的支持率是57%,比特朗普的支持率高出13個百分點),還説澤連斯基是“獨裁者”,應該進行選舉。與此同時,他對普京卻完全放任不管——普京將他最大的競爭對手阿列克謝·納瓦爾尼判處總計28年監禁,把他關在北極的一個地獄般的地方,納瓦爾尼還在那裏神秘死亡。
顯然,澤連斯基覺得自己別無選擇,只能簽署某種荒唐的礦產協議,儘管特朗普要求的金額是美國給烏克蘭的大約1200億美元軍事、人道主義及其他財政援助的三到四倍——而烏克蘭人正是用這些援助來抵抗俄羅斯侵略者,保護西方的。
這整件事太可恥了。實際上,特朗普試圖利用普京對烏克蘭的入侵,從烏克蘭人身上獲利,卻沒有要求普京進行賠償,也沒有承諾美國未來會對基輔提供任何保護。正如白宮明確表示的:“與烏克蘭的這項經濟協議不會成為未來戰爭援助的保證,也不會包括美國在該地區派遣人員的任何承諾。”
我並不反對美國在戰後要求我們的公司優先獲得投資烏克蘭自然資源的機會,以此作為對我們援助的感謝。但現在就這麼做,而且沒有任何安全保障作為回報?就連唐·柯里昂(《教父》主角)提出這樣的要求都會感到羞愧。但唐·特朗普不會。
特朗普完全誤讀了普京。他認為普京只需要一點積極的關注、一點理解、一點對他安全需求的關心——一個擁抱!——然後他就會簽署特朗普夢寐以求的和平協議。一派胡言。正如俄羅斯問題專家利昂·阿倫(他著有廣受讚譽的《騎虎難下:弗拉基米爾·普京的俄羅斯與戰爭的利用》)對我説的那樣:普京尋求的不是“烏克蘭的和平。他要的是在烏克蘭的勝利”——因為沒有勝利,“他在國內就會非常脆弱。資本主義民主國家會為了和平不惜一切代價,而普京會為了勝利不擇手段。我們得扭轉這種局面。”
阿倫還説,要做到這一點,就應該向普京表明,西方盟友會接受他的賭注並且加碼——“而不是詆譭一個一直在為維護歐洲的完整與自由而戰的英勇國家”。
我們應該支持烏克蘭人爭取到他們能得到的最好的協議。這很可能必須包括就地停火,這樣普京對烏克蘭東部部分地區的實際控制就能得到承認;暫停烏克蘭加入北約的進程;只有在俄羅斯從烏克蘭領土上撤回其進攻部隊後,西方才解除對俄羅斯的制裁。作為回報,普京必須接受歐洲維和部隊進入一個自由、主權的烏克蘭,並在其上空設立禁飛區,由美國提供支持,以確保普京的軍隊無法捲土重來,此外俄羅斯不得干涉烏克蘭加入歐盟的進程。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 視頻截圖
至關重要的是,美國必須堅持允許烏克蘭加入歐盟——基輔目前正處於這一談判進程中。我希望俄羅斯人每天看到烏克蘭,看到一個繁榮的、斯拉夫民族的、自由市場經濟的民主國家,然後問問自己,為什麼他們要生活在俄羅斯。在我看來,這場戰爭從來都不是普京要阻止烏克蘭加入北約。普京真正害怕的是烏克蘭加入歐盟。
一位只能匿名發表意見的俄羅斯國際事務學者從莫斯科對我説,普京的團隊把特朗普的團隊看作是一輛小丑車,裏面全是外行——對於精明又憤世嫉俗的普京來説,這是很容易到手的獵物,他的最終目標是:“讓俄羅斯再次偉大(同時讓美國不再那麼偉大)”。他還説,普京的長期目標是掌控美國霸權的衰落,讓美國“只是眾多同等大國之一”,專注於西半球事務,從歐洲和亞洲撤回軍事力量。普京把特朗普視為實現“掌控這種不可避免的衰落”的工具。
特朗普和他那些盲從的共和黨人會醒悟過來嗎?也許會——但那時可能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