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爾曼：澤連斯基出賣了烏克蘭，但我還是想提醒特朗普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安東·尼爾曼，翻譯/ 薛凱桓】

對於很多人來説，2月24日俄烏衝突三週年不過只是一個日期，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但對於生活在烏克蘭的人民來説，日子在這一天前後並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最近關於烏克蘭最熱門的討論，恐怕就是澤連斯基將要和美國總統特朗普達成的那份礦產協議了，但烏克蘭這一個月的標誌性事件，並非只有礦產資源問題：藥物危機、天然氣儲備減少、赫梅利尼茨基核電站的反應堆島醜聞以及其他一些消息，同樣值得關注。

抗生素與凍瘡膏

烏克蘭衞生部2月21日高調宣佈“戰略抗生素儲備足以覆蓋全民三週需求”。在此之前，基輔傳染病醫院的護士們早已學會用注射器抽取生理鹽水時多抖兩下手腕，稀釋後的藥劑至少能讓排隊人羣領到“心理安慰劑量”。

目前，烏克蘭全國70%的青黴素類藥品被標註為“國防特供”，消炎藥與炮彈往往共享恆温車廂。社會則流行起“以病換藥”的地下交易市場：比如用自制醃黃瓜向黑市藥販預訂退燒貼，還有走私者開發出將藥片壓進蠟燭芯的“熱力學配送法”等等，因為海關掃描儀至今無法分辨圓柱體蠟燭與圓柱體抗生素。

很多烏克蘭人為了獲取凍瘡膏，甚至用上了“豬油混合粉末”這種古法配方。官方發佈的新版《公民健康手冊》則建議肺炎患者“通過深呼吸訓練替代製氧機”，稱此舉兼具生理修復與節能愛國的雙重功效。另外，手冊中還公佈了“藥物分配優先機制”，並引入了“適齡服役指數”與“個人戰略重要性”等新名詞，稱這些是評估某個人是否能優先獲取藥物的重要參數。

缺氣危機

2月9日，有媒體報道稱，俄羅斯無人機襲擊了位於哈爾科夫州沃迪亞內村的一處天然氣設施，該設施屬於“布里茲馬”公司（Burisma，烏克蘭私人天然氣企業，與美國前總統拜登之子亨特·拜登關係密切）。襲擊導致相關設備被完全摧毀，周邊所有氣田的天然氣開採被迫停止。

這些襲擊加劇了烏克蘭原本就因天然氣儲備不足而存在的“缺氣危機”。能源部門維持烏克蘭天然氣運輸系統（GTS）管道壓力的工作變得更加艱難，作為應對，基輔當局積極從歐盟進口天然氣，包括從斯洛伐克進口（儘管此前正是烏克蘭停止俄羅斯天然氣過境，變相切斷了對斯洛伐克的天然氣供應）。

然而，從歐盟購買足夠的天然氣並不容易。首先，歐洲天然氣價格高昂，達到每千立方米622美元，這是兩年來的最高價。這個燃料價格還只是交易所的價格，實際價格因運輸成本不斷上漲還在攀升。其次，歐洲天然氣儲備也面臨短缺，2月6日，歐洲地下儲氣庫的儲備已降至50%以下，比過去五年平均水平低8%。儘管歐洲今年的冬天並不極端寒冷，但仍然出現了天然氣短缺的狀況，這主要是由於歐盟各國的官僚機構不願及時且足量購買俄羅斯天然氣所導致的。

烏克蘭每天天然氣消費量約為1.1億立方米，其中有5200萬立方米由國內開採提供，另外5800萬立方米依賴地下儲氣庫。考慮到地下儲氣庫儲量較低，以及因俄羅斯空天軍的打擊導致開採量減少，基輔當局不得不節約天然氣。為此，當局正在以各種理由減少對經濟和社會領域的天然氣供應。比如，當局以流感疾病發病率已超過流行病學閾值為由，於2月18日至28日關閉了利沃夫州和第聶伯羅州等地區的學校和大學（學校是天然氣消費大户）。

這些措施是否有效仍需時間去驗證，但天然氣短缺的問題已經開始顯現。烏克蘭許多熱電站依賴天然氣，而天然氣的生產量已經大幅減少。截至2月13日，烏克蘭地下儲氣庫的天然氣儲量已降至8.89%，當局不得不加價購氣（以每千立方米790美元的價格），這一價格是2024年夏季的兩倍。

俄羅斯也在用軍事打擊等手段施壓烏克蘭恢復俄羅斯天然氣過境，2月16日，尼古拉耶夫熱電站遭到襲擊，烏克蘭能源系統失去了130兆瓦的電力容量，尼古拉耶夫市失去了321吉卡（Gcal，能量單位，一吉卡等於1000000千卡）/小時的供熱能力。尼古拉耶夫市大約四分之一的區域——市中心和工廠區失去了供暖，工廠區的電力也被暫時切斷。當局承諾通過移動鍋爐恢復供暖，但移動鍋爐的實際情況仍不樂觀：許多移動鍋爐裝置至今仍未成功接入，且接入仍然需要相當的時間。

因此，2月17日，烏克蘭國家電力公司實施了緊急停電措施，2月18日，烏克蘭企業在早間和晚間用電高峯時段被限制用電。如果烏克蘭的“缺氣危機”持續的話，長時間停電幾乎是無法避免的。

反應堆醜聞

上週，烏克蘭最高拉達批准從保加利亞購買兩座核反應堆島（反應堆及其配套設備）以進行赫梅利尼茨基核電站計劃，該計劃隨後引發了爭議和醜聞。部分拉達議員對核反應堆島6億至10億歐元的高昂價格表示極為不滿，另一些人則對設備是俄羅斯製造的感到“憤懣”。還有人不滿的是，購買這些長期閒置的設備還需要額外支付檢測費用。 

赫梅利尼茨基核電站，目前只有1號和2號機組(左)已完工並投入運行

這些負面情緒實際上與能源問題並無太大關係，此類設備本質上就不可能便宜。核反應堆不是微波爐，核能機械製造只是少數國家的專長。為什麼烏克蘭可以購買美國西屋電氣公司生產的設備，卻不能購買俄羅斯國家原子能公司的產品？這一點令人摸不着頭腦。更何況，這些核反應堆島是從保加利亞購買的，而保加利亞並未向俄羅斯“請示批准出售”。

在赫梅利尼茨基核電站工程的醜聞中，上述的爭議顯然沒有關注到重點。首先，烏克蘭沒有能夠在俄羅斯不參與的情況下獨立建設核電站的人才，甚至歐盟是否擁有這樣的人才團隊也值得懷疑。其次，如果在設備中發現零部件缺失，基輔當局將如何應對，這一點也不清楚，因為唯一能夠購買這些零部件的地方是俄羅斯，而在建設過程中零部件缺失的情況是必然會出現的。第三，當局本身就不具備規劃實施複雜項目的能力。對他們來説，建設一座跨第聶伯河的橋樑或地鐵線路都是一項難題，更不用説建設核電站了。

不過，也很難説是否真的有人認真計劃完成赫梅利尼茨基核電站的建設項目。只要資金還沒有耗盡，只要仍然“有利可圖”，核電站就可以一直“建設”下去。或許，這正是當局和烏克蘭國家核能公司想要的局面。

以礦產抵債

澤連斯基領導的基輔當局推動將烏克蘭礦產資源開採權轉讓給美國以換取對烏支持的話題，目前是烏克蘭社會的熱點，這個問題給當局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特朗普新政府對澤連斯基的提議進行了相當自由且富有“創造性”的解讀，甚至在其中加入了傳統的勒索元素：新任美國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訪問基輔時，直接要求澤連斯基簽署一項協議，根據該協議，美國將獲得烏克蘭一半的地下礦產資源。他們沒有給澤連斯基留下任何思考的時間，也沒有允許他與其他人商議就急於要求他簽字。不過，還有一種説法，稱在財政部部長訪烏前幾天，相關文件就已經通過美國駐烏大使布里奇特·布林克轉交給澤連斯基供其審閲了，所以貝森特提出的要求並不突兀。

然而，對當局而言，最糟糕的是，美國拒絕了澤連斯基提出的在文件中加入美國對烏克蘭的保障條款的建議。由於文件中缺乏這一條款，澤連斯基拒絕簽字，貝森特則返回美國。隨後，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礦產資源問題再次被提及，美國再次要求澤連斯基簽署同一份文件。到那時為止，美國的立場已經明確：  

1. 美國不打算向烏克蘭提供任何保障，也不打算提供資金支持或軍事援助。

2. 他們將獲取礦產資源的准入權視為是“已提供幫助的回報”，而不是未來援助的預付。  

3. 美國希望參與“塑造烏克蘭戰後經濟”，並通過私有化的方式控制礦產開採、能源和國有企業。

4. 美國對澤連斯基的拒絕感到失望，但堅信自己的立場是正確的，因為這份協議在美國經過了百人團隊的精心準備，而澤連斯基及其顧問團隊卻將其搞砸了。

英國《每日電訊報》給出了一個爆料：美國提議烏克蘭成立一個聯合基金，確保美國在戰後重建中享有壟斷權。同時，美國要求烏克蘭將其從礦產資源開採中獲得收入的50%，以及“所有新授予第三方的許可證”的財務價值的50%交給美國（現在又有消息稱50%將變為100%）。

在《每日電訊報》報道之後，基輔當局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並開始尋找替代方案。當局提出由烏克蘭向美國供應雞蛋，因為目前美國雞蛋短缺，去餐廳消費的人甚至需要為菜品中的雞蛋支付額外費用，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

隨後，在被特朗普支持者指責接受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的撥款（即為民主黨服務）後，烏克蘭總理丹尼斯·什米加爾又發表文章稱“歐洲離不開烏克蘭”，並提議歐盟代替美國為烏克蘭提供軍事保護，烏克蘭則以礦產回報。這個提議引起了廣泛討論，並在拉達議員中迅速傳播。議員馬克西姆·布贊斯基（Maxim Buzansky）更是提出，應將烏克蘭的地下礦產資源交給中國，聲稱與其指望歐盟，不如多考慮考慮中國。

最新的消息是，烏克蘭RBK電視台2月26日報道，烏克蘭總理什梅加爾透露，烏克蘭與美國已基本敲定關於稀土礦物的最終協議。並且強調該協議直接涉及烏克蘭的安全保障，烏總統澤連斯基和烏克蘭內閣不會在缺乏安全保障的情況下審議該協議。據稱澤連斯基也會在28日訪問美國，與特朗普簽署這一協議。

在此背景下，我想説的是：

1.如果説美國是持有強盜邏輯的搶劫者，基輔當局就是完全無視烏克蘭尊嚴的“出賣者”。他們缺乏社會責任感，肆意“兜售”其礦產資源，彷彿這些資源屬於他們，而不是屬於人民。  

2. 當局將礦產資源作為吸引特朗普的誘餌，卻未能深入研究提議的細節，結果被特朗普搶先一步，從而陷入了被動，處處受制。

3. 美國高估了烏克蘭礦產資源的價值，不過，特朗普可能更看重爆炸性的媒體效應，而不是礦產本身。

4. 歐盟從烏克蘭獲取了其所需的一切，特別是用於冶金的球團礦。他們不會為了普通礦產資源向烏克蘭提供任何保障——這些資源在國際市場上更容易買到。  

5. 烏克蘭的礦產資源對中國來説聊勝於無，中國更容易從澳大利亞和其他大洋洲國家或東南亞國家進口礦產，而不是從烏克蘭進口。更何況，中國不會向烏克蘭提供任何“安全保障”，也不會選邊站隊。

6. 在烏克蘭境內開採礦產資源，需要俄羅斯停止軍事行動，以及當局將能源局勢穩定下來並結束動員，但這些目前是不可能實現的。  

7. 烏克蘭沒有正在開發的稀土礦產項目，且稀土儲量最豐富的地區目前處於俄羅斯的控制之下。  

8. 將礦產資源的控制權交給任何一方，都將導致烏克蘭社會支出全面滑坡，所有由烏克蘭企業維持的公共基礎設施都會陷入危機。顯然，美國對烏克蘭人民的命運毫不關心。

《紐約時報》整理的烏克蘭關鍵礦產分佈圖。黃色為鈦，橘色為鋰，藍色為鈷，綠色為其他

最重要的是，基輔當局實際上無法為美國提供任何優質的礦產資源，也沒有真的準備好將地下礦產資源的控制權交給美國。烏克蘭“Velta”公司（主要從事鈦鐵礦開採）的創始人安德烈·布羅茨基（Andre Brodsky）在採訪中提到，美國對烏克蘭礦產資源確實有濃厚興趣，但“我們的礦產資源尚未準備好出售給外國投資者”。他指出，實際情況是：“你們可以來購買，但我們具體能賣什麼，能賣多少，我們只能視情況而定”。

當局信誓旦旦願意轉讓礦產資源控制權的話不過是空洞的承諾，説這些話是為了維持國際社會對烏克蘭問題的關注。此外，要將國家資產負債表上的礦產資源轉化為符合澳大利亞—亞洲礦產資源儲量評估規範（JORC）的標準，這還需要數億美元和大量時間，美國投資者在決定投資礦產資源時往往會參考這一規範。

因此，美國要實現對烏克蘭礦產的控制，更有可能是通過“本土化”的方式，即購買其股份或在國有企業私有化後通過控制董事會實現對企業的掌控。然而，烏克蘭本土企業的情況也並不樂觀。例如，“Velta”公司的產能利用率僅為50%-60%，主要原因有電力短缺、50%的員工被動員入伍、鐵路運輸能力不足導致鈦鐵礦運輸困難等。另外，烏克蘭的商品運力也十分堪憂，大宗商品海運通道自2023年10月才再次開通，直到2024年1月29日才運出第一批礦石。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問題出現了：烏克蘭的礦產資源真的是美國投資者想要的“優質資產”嗎？

對寡頭的制裁

藉助礦產資源問題，澤連斯基對伊戈爾·科洛莫伊斯基（目前在押）及其合作伙伴根納季·博格洛博夫（已逃往國外）、康斯坦丁·熱瓦戈（已逃往國外）、維克托·梅德韋丘克和前總統波羅申科實施了制裁。

伊戈爾·科洛莫伊斯基

作為回應，波羅申科的支持者封鎖了烏克蘭最高拉達的議會講台，這反而正中澤連斯基的下懷，因為癱瘓的拉達將無法通過議案或回應外部的要求，特別是在美國和俄羅斯正尋求達成妥協的情況下。在這種背景下，澤連斯基制裁這些寡頭的經濟後果反而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澤連斯基之所以會出手，是因為熱瓦戈控制着波爾塔瓦鐵礦公司（Poltafsky GOK），該公司由FerrExpo公司的管理層經營（熱瓦戈不直接參與其決策），而科洛莫伊斯基和博格洛博夫則控制着克里沃羅格鐵礦石盆地的錳礦牀。很明顯，澤連斯基是想將烏克蘭的礦產資源全部收入自己的手中，以便掌握與美國討價還價的資本。

其他新聞

社會學團體“Rating”公佈了其研究成果。調查結果顯示，33%的受訪者將物價上漲列為主要威脅之一，32%的受訪者擔心經濟危機。較少的受訪者表示擔心炮擊增加（27%）和擔心領土被佔領（25%）。從反應來看，基輔當局已經輸掉了這場經濟戰。

由於戰爭導致男性勞動力大量入伍，烏克蘭企業開始大規模招聘女性。根據當局2月最新公佈的數據，2024年前10個月，女性註冊獨資企業數量創下新高，達到15.5萬家，遠超男性。看來，烏克蘭的“女強人”時代已經悄然到來。

為了緩解勞動力短缺的問題，當局開始大量引入南亞國家的勞動力。首批孟加拉人抵達烏克蘭的扎卡帕蒂亞地區，他們將在當地的傢俱廠工作。

據彭博社報道，歐盟國家在慕尼黑會議上討論的主要議題，是動用俄羅斯的外匯儲備來資助烏克蘭。目前，歐盟的具體意圖尚不清楚，且此類説法的可行性也值得懷疑。大部分俄羅斯外匯儲備所在的國家（如比利時）並不準備凍結這些資產，而歐盟層面也因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的反對而無法做出決定。儘管如此，歐盟仍同意繼續就此問題進行談判。

在波蘭，隨着與烏克蘭關係的疏遠，波蘭當局開始公佈涉及烏克蘭人的負面統計數據。在華沙，烏克蘭人的犯罪率達新高，有一半的犯罪是由烏克蘭人實施的，波蘭監獄裏一半的外國囚犯是烏克蘭公民。

此外，烏克蘭幫派還控制了相當一部分的違禁品生意，且經常對貨幣兑換點進行搶劫，從事勒索和“保護”商人的活動。很難説波蘭當局在2013-2014年支持烏克蘭“邁丹革命”時究竟期望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未來還會有更多問題，顯然，烏克蘭正在迅速走向“阿富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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