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鴻斌：石破茂，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陳鴻斌】

特朗普終於開始對日本出招了。

3月12日，特朗普在白宮媒體面前公開抨擊日本稱：日本對美汽車出口規模太大，而日本卻抵制美國的汽車出口。從4月2日開始，美國將對面向美國的進口產品徵收關税和實施關税壁壘的國家實施“對等關税"。此外，白宮還在考慮對進口汽車另外實施25%的關税。

日本官房長官林芳正在12日舉行的例行記者會上，對美國的加徵關税措施未能對日本實施豁免政策表示了遺憾，他透露日本將進一步與美方加強磋商，以便解決這一問題，但他並未流露日本將出台報復措施。

林芳正還指出：優質日本產品是很難找到替代產品的，日本產品對美國的產業和就業都不無貢獻。此前日本經濟產業大臣武藤容治在訪美之際通過與美方溝通，已得到美方“某種程度的理解”。

對於美國正在出台的關税措施，林芳正指出將對包括日本在內的世界經濟產生巨大影響，日本將繼續要求美方對日本採取豁免政策。日本政府已於當天通過駐美大使館將日本的這一訴求轉告美方，呼籲白宮認真審查這一關税措施將對日本產生的影響，並採取相應的對策。

雖然日本對美出口的鋼鐵僅佔美國進口的同類產品的1%，可以説是微乎其微，但日本的汽車出口卻在美國進口汽車中佔比達30%，如果美國進口汽車加徵關税的大棒落下，日本受到的影響顯然是非同小可的。

不僅如此，美國還倒打一耙，將矛頭對準了日本在進口大米上採取的高關税，這使日本緊張的神經進一步繃緊。

“看看日本，他們對大米徵收的關税居然高達700%！”白宮新聞秘書卡羅琳·萊維特在11日舉行的發佈會上如此表示。萊維特強調，特朗普總統相信互惠，歸根結底他所要求的只是公平和平衡的貿易做法。”

由倉儲公司保管的日本政府儲備米日本經濟新聞

此外，白宮貿易顧問納瓦羅在11日接受福克斯新聞網採訪時也嚴厲抨擊日本，日本對大米徵收700%的關税顯然是“瘋狂的”。

林芳正在12日的記者會上對此回應道，日本通過國家貿易的“最低進口額”部分是零關税，除此以外的進口大米按照每公斤341日元徵收關税，他表示將就此事和美國方面進一步溝通。

針對700%天價關税的這一説法，《日本經濟新聞》也予以反駁：這一數字顯然未能考慮到日本允許免税進口一定數量大米的機制，而這一税率是以10多年前的原來水準為基礎的，美國就此説事無疑會引發日本國內的強烈反對。

日本農林水產省官員也向媒體表示，700%的關税並非日本政府正式公佈的數字，政府從未以百分比的形式公佈關税税率。據《日本經濟新聞》介紹，日本採用了允許零關税進口大米的“最低進口配額”機制，每年免税進口77萬噸大米。此外該報還反駁稱，700%這一數字並不準確。目前日本對超出“最低進口額”部分的大米每公斤徵收341日元的關税。

據該報推測，美方表態中提到的700%這一數字，也許來源於日本農林水產省在2005年與世界貿易組織談判時，將關税金額換算成了税率。考慮到當時大米的國際行情等因素，關税率確實達到了778%。不過隨着此後國際行情的變化，這一換算值也在發生變化。日本農林水產省重新進行了計算，在2013年將實際關税率修訂為280%。與近期國際市場大米行情相比，日本進口大米的實際税率為400%以上。

大米是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等過去日美貿易談判中最大的“禁區”，美國長期以來一直要求日本修改關税制度。早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內，便與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就增加免税進口大米數量等相關問題開展談判，但未能達成協議。美國貿易代表格里爾也一直表示美國在努力增加大米出口。

日本幾乎不進口大米，正常的進口大米關税極高。這部分基本上是世界貿易組織（WTO）限定的最少進口額度，以及基於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從澳洲進口的大米，且進口之後也是由日本政府統一保管。

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ITC）在3月公佈的一項調查中估算稱，如果日本加大大米進口量，以美國加利福尼亞產的大米為中心，美國的大米產量最多將增加12萬噸。尤其是去年以來日本由於國內供不應求，導致國內米價持續攀升，美國當然要利用這一“天賜良機”力爭打開日本的大米市場。

但日本的“大米荒”絕不會導致日本輕易放開大米市場，因為日本絕非水稻產能下降了，而是由於日本政府的相關政策造成了這一困境。

此前由於多年來日本的大米始終供過於求，大米價格持續受到抑制，明顯影響了種糧户的積極性，於是水稻播種面積持續走低，由此造成的產量下降，勢必推動大米供不應求，於是米價攀升也就無可避免。

但日本政府對這一局面並未感到恐慌，因為日本擁有足夠的國家儲備糧，不可能由於國內供不應求就對進口大米網開一面。雖然長年來日本的小麥、玉米和大豆等重要農產品都主要依靠進口，以至日本對進口食品的依存度高達60%以上。但唯獨對進口大米，日本一直是嚴防死守，因為這涉及到日本全國農民的切身利益。

日本耕地面積相當有限，而且大多是零散的耕地，根本無法實施大規模生產，所以其成本遠高於大規模機械化生產的美國大米，一旦這扇門打開了就再也關不上了。而自民黨的選票主要來自農村，如果放開大門進口，自民黨就將失去這一執政基礎。所以對自民黨政權來説，進口大米根本沒門，這也是日本對進口大米關税居高不下的根本原因。美國再怎麼不滿，日本也會找出各種理由為自己辯護，軟磨硬纏頂住大米進口。

另外，為了保護種糧户的積極性，從1971年以來日本政府就有意識地實施減少水稻播種面積的政策，以此來保護米價。但由於常年一成不變地實施這一政策，以至造成目前矯枉過正、大米供不應求的困境。只要日本政府接下來稍稍調整一下“減播”政策，這一問題就會迎刃而解，美國指望利用這一時機打開日本市場大門也許難以如願。

相比之下，日本政府目前深感恐慌的是對日本汽車加徵關税這隻“靴子落地”，這對日本而言是無法承受之重。日本汽車工業協會的數據顯示，2024年日本對美國出口汽車約137萬輛，佔到出口量的三成以上。去年在美國市場銷售的汽車中，日本進口產品佔8.2%之多。如果日本輸美汽車被加徵關税的話，其在美國市場的競爭力將明顯走低。

汽車一貫是日本製造業的拳頭產品，也是出口的第一大項。2024年日本汽車出口額達到17.9萬億日元，增長3.7%，創下歷史新高。其中對美出口增加3.1%，而汽車零部件對美出口增幅更是高達14.5%。

汽車及其零部件的對美出口，極大地收窄了日本的外貿逆差。如果對美汽車出口因為加徵關税而受阻，不僅諸如豐田、日產和本田等幾家主要車企將遭遇嚴重衝擊，還有遍及全國各地的汽車零部件企業也將遭受池魚之殃，這對亟待振興的日本經濟而言，衝擊是不言而喻的。

此外，關税增加的成本可能由生產商、經銷商和消費者共同承擔，壓縮日本汽車製造商的利潤。加税也將提高日本汽車在美國市場的價格，削弱其競爭力，可能導致出口量下降。而價格的上升可能使消費者轉向美國本土或其他國家的汽車品牌，日本汽車在美國的市場份額可能減少。

為規避關税，企業可能調整供應鏈，減少從日本出口整車，改為出口零部件在美國組裝。此外，日本汽車製造商可能增加在美國的生產，投資建設或擴建本地工廠，這對於處於困境的日本國內經濟來説，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然而目前的石破茂政府對此根本沒有成竹在胸的對策，一切均寄希望於通過向白宮力陳日本投資對美國的重要性，希望以此來打動特朗普對日本高抬貴手，予以豁免。但特朗普是一個極為精明的商人，他絕不會在一番花言巧語下就暈頭轉向，在加徵關税國家名單上排除日本。沒有真金白銀，一切説辭都是白費口舌。

雖然此前石破茂在訪美期間表示，將增加進口美國液化天然氣，並將日本製鐵“收購”美國鋼鐵公司改為“投資”，但也未能得到加徵關税豁免的“尚方寶劍”，雙方當時對這一關鍵問題採取的對策是避而不談。

2月7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與到訪的日本首相石破茂舉行會談視頻截圖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石破茂訪美剛一個月，加徵關税的靴子還是落地了。接下來日本政府及其經團聯（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的簡稱）等主要經濟團體都將加緊研討緊急對策，尋找可能的新交易方案。但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日本實在沒有什麼高招可望化險為夷。隨着4月美國開始對汽車等進口產品加徵關税，日本將如何應對，值得密切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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